1. 最後一次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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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生起，人就開始走向死亡。我們都知道這個簡單的事實，卻總假設那一天不會到來，繼續做不喜歡的工作、上不喜歡的課、交往不喜歡的人，只爲了生存，卻説這是生活。逃避終點，或許是演化而來的機制，爲了避免被無限的欲望吞噬。誰不想要無條件的羅曼、龍與魔法的學校、巨人與騎士的世界，成爲拯救世界的英雄又或是喪心病狂的惡徒，好歹能在歷史留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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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是如此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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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迪迦7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他不想成爲三十歲還在當復讀機的學校老師，他不想成爲四十歲只有貓咪陪伴的孤兒院院長，他不想成爲五十歲就要固定出入醫院的教區牧師，他不想成爲六十歲仍困在這小破村的絕大多數村民。他渴望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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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迪迦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整個銀河系、所有平行宇宙中最不幸的人了。他的國家是地表最強的斯帕奇日共和國，他卻在一所孤兒院長大。他的世界有異能和飛龍，有無數的冒險等待探索，有無數的謎團等待發現，但他卻是一個毫無異能天賦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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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成爲一名異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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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都嘲笑他，有沒有異能是生下來就決定的，這是純粹的生物學問題，就像男人不能變成女人，女人不能變成男人一樣。他也知道這個道理，但知其不可而爲之不也是莫大的勇氣嗎？於是，別人在學算數時，他在看法術書；別人在看漫畫時，他在看異能者傳奇；別人在準備大學測驗時，他在準備異能測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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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學校怪胎，不意外他沒有多少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變強的道路總是孤獨的，等他變強了，自然會有更多更優秀的朋友來到他身邊。他還是有一個朋友的——韋德——和他一樣是住在孤兒院裏，年齡也和他一樣，當然也上同一所學校。韋德總是穿著一身黑斗篷、黑手套、黑靴子，只有面具是銀色和鍍金裝飾的，從小到大、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只能看到他有一雙淺綠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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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來自紐卡列爾的難民，十幾年前那裏發生了一次大爆炸，上萬居民瞬間死亡，剩下幾十萬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燒傷，從此紐卡列爾人的特色服飾誕生了。大爆炸發生後的幾年，政府甚至強制他們穿戴這樣的衣服，因爲傳言紐卡列爾人身上攜帶什麽輻射病毒化學元素，所有恐怖的想像都能往這群可憐人身上扔，後來科學證明這都是無稽之談，但紐卡列爾人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打扮，甚至將其作爲紐卡列爾人共同傷痕的紀念。韋德剛來到哈特小鎮時也遭受了村民的排擠，被當作病原體對待，但韋德和埃迪迦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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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名異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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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是一名天才異能者。雖説在這偏遠小鎮也沒有多少可以比較的對象，整所學校五百多人也就四個異能者而已。但埃迪迦知道，韋德的潛力能達到共和國一流的水準。不過，他從沒有和韋德說過這種話。誰又願意承認自己的朋友比自己優秀千百倍呢？他只是擅自將韋德當作了競爭對手，想要和他站在同一個水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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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就站在夢想啓程的第一站——車站。誰能想到異能測驗其實並沒有限定只有異能者才能參加呢？人們都以爲這是常識，於是這規定的漏洞就讓埃迪迦鉆了。埃迪迦好笑地想，起碼，就算他被秒殺了，他也能成爲史上第一個參加異能測驗的凡人，説不定還能有個法律修正案以他來命名，專門來對付他這種傻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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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德站在他身邊，他總是沉默著，這可能是他人格的一部分，又或者他和埃迪迦根本沒話好説，埃迪迦沮喪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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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韋德卻主動開口問：「你確定嗎？你可能會失敗，甚至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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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迪迦思考了一會該怎麽回答，他想起了動畫片裏各種熱血沸騰的話，「不嘗試的話，怎麽會知道結果呢」、「就算知道了結果，也有男人不得不做的事」、「可別小看你的夥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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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小聲地說：「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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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完他就後悔了。這不是讓韋德更瞧不起他了嗎？他強行保持表面上的鎮定，大腦裏卻在無數次地點擊讀檔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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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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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艾米瑞達打斷了兩個男人尷尬的沉默。她是同年級的另外一個異能者，算上韋德他們這屆畢業生只有兩個異能者，但卻有三個人要參加異能測驗。艾米瑞達的紅髮就和她的性格一樣火烈，但埃迪迦最喜歡的還是她臉上的小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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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德向她點頭致意，艾米瑞達笑得更高興了，然後她才注意到一臉僵硬向她揮手打招呼的埃迪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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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嘆：「埃迪迦？你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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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瑞達當然知道埃迪迦的夢想，整個學校就只有剛入學的新生沒聼説過這個奇葩。但她從來沒想過他會實踐到這一步。驚訝很快變成了擔心。她雖然和埃迪迦沒有太多交流，但她還是不願意見到認識的人重傷入院的，甚至死掉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異能者不只是會異能，他們的恢復力也比凡人強上好幾倍，異能者能接受的攻擊不代表埃迪迦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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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和我們組隊吧？」艾米瑞達提議，轉頭問韋德，「你願意嗎，韋德？我們都是同學、老鄉，考試也沒有禁止不能組隊。我知道你比我們強多了，這可能對你不公平，我也不想扯你後腿。所以如果真的遇到危險了，我們也不會怪你離開隊伍。這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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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瑞達説完第一句話時，埃迪迦就猛地看向韋德，和他的眼睛對視不到一秒，埃迪迦就佯裝鎮定地移開了視綫，盯著面具的下半部分，他好奇好友的嘴巴是否和面具上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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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早就想過這個方法了，但他一個男人怎麽可能向好友求助呢？尤其這是測驗，這不就和作弊一樣了嗎？再説了，他也不想事事都靠韋德，被揍了找韋德、被搶午餐了找韋德、被塗鴉課本了找韋德，他可真是一事無成。好吧，別對自己太苛刻。他從來沒有找過韋德，都是韋德私底下幫他解決了問題，他以爲自己不知道，埃迪迦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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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埃迪迦沒有給韋德發言的機會，冷酷地說，「我不需要你們的幫助，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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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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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尷尬地等了半個小時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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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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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尷尬地坐了五個小時的火車。夾在兩人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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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他忘了他們兩人的票是一起買的。艾米瑞達則是和鄰座的乘客換了個位，坐在他們對面。他甚至能用餘光瞄到韋德笑得顫抖，雖然他戴著面具，但埃迪迦就是知道他在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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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了，艾米瑞達拿出自製的便當，是所有斯帕奇日人最愛的意面。她試圖緩解尷尬的氣氛，問兩位隨同男性有沒有準備便當，沒有的話可以分享她的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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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來吧。我餓了。」韋德用手肘碰了一下埃迪伽的手臂，總算把埃迪迦從他的自閉症中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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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迪迦從他背包裏掏出了他和韋德一起做的木製便當盒，拿出他和韋德一起做的三明治。見鬼了，就連這車票的錢、旅途的錢都是他和韋德一起打工存下來的錢。這位面具人可真是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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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德稍微掀開面具，艾米瑞達注視了韋德幾秒，才意識到自己的冒犯，沒看到什麽就連忙低下頭來吃意面，一臉心虛的樣子。埃迪迦曾經也幹過類似的事情，韋德告訴了埃迪伽，他並不在意這樣的目光。埃迪迦沒有看到全貌，要不然他肯定忍不住他的眼淚，那就太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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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半島中部的哈特小鎮到南部的濱海城市凡爾多要花十三個小時，從凡爾多考生會被集體傳送到不遠処的潘袞小島，那裏就是測驗的角鬥場。時間越是迫近，埃迪迦的心臟就跳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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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餐沒多久，埃迪迦就陷入各種戰術的思考中，艾米瑞達倒是有閑心欣賞火車外的美景，使勁在和韋德搭話。韋德時不時點頭附和。突然，埃迪迦察覺到一股氣息，他轉頭一看，差點沒被好友的面具嚇出心臟病。和這位面具人相處的11年裏，每天都是恐怖片，埃迪迦不是知道而是十分確定，韋德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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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湊得很近，埃迪迦感覺臉上都有他傳來的熱度，也許他的斗篷下都是汗液，又或者汗腺已經被燒死了？在那雙綠色眼睛的注視下，埃迪迦緊張地把這些妄想甩出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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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上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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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真會破壞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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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迪迦站了起來，為靠窗的朋友讓出路，但韋德只是上前一步，繼續湊在他身前，輕聲說：「我需要你和我一起上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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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小學生嗎？
沒有等埃迪迦開始發作，哦，韋德當然瞭解他的朋友會抱怨什麽小學生、基佬的。他補充道：「我需要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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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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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迪迦知道韋德肯定是要和他說考試組隊的事，但沒有哪一個男人會拒絕談談，那太孬種了。他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他只需要沉著地拒絕朋友的過度擔心，他只需要理性地解釋自己的戰術和計劃。對，他才不怕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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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瑞達害羞地看著兩個男同學説著悄悄話，手牽手去上厠所。手牽手那段是她擅自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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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厠所，鎖上門。這間厠所對兩個男人來説有點狹窄了，埃迪迦盡力往後退，但比起靠在厠所的墻壁上，他倒寧願和好朋友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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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距離遠遠不足以讓他逃避那雙眼睛。或許因爲那是這個人透露出來唯一的真實，他總是在韋德的視綫下繳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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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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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如果現實是遊戲的話，他的好友一定有100%的暴擊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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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爲了輸才參加測驗的嗎？畢竟你是不可能贏的。你肯定知道，運氣是不可能贏得這場比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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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知道。他能把考試的規章制度倒背如流，他看過有電視記錄以來的每一場比賽，只有被強制徵用電視的餐廳老闆娘才知道他看了多少次。被淘汰的考生可以通過復活賽提高排名，不會因爲不走運而被隨便淘汰。躲藏也是不可能的，可活動的區域會隨著時間逐漸縮小，沒有戰鬥的考生則會被考官重點關照。再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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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你獲得足夠的分數，存活到最後，也沒有哪一所異能者學校會接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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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許可以鉆考試的漏洞，但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的，就像一所女校不會接受男學生一樣。凡人永遠不可能成爲異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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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只想成爲一個名垂千古的傻瓜嗎？」韋德知道他不是，「這麽多年，我還是不明白，你到底是爲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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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他們之間第一次的談話。韋德勸過他很多次，現實一點，找個適合他的工作，即使沒有異能，也能有美好的人生，即使不是異能者，也能實現他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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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就是想成爲異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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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成爲異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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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他們兩人熟悉的沉默，只有車廂轟隆的聲音和窗戶透進來的陰影變幻，但這次埃迪迦沒有感到尷尬或羞愧。被告知了註定的結果，他反而變得更加冷靜，無所畏懼，但在和韋德目光相接時，他總是感到難以言喻的傷感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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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的冒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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