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超級英雄的誕生（十六）生下來就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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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普勒斯，韋德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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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雷的聲音喚醒他沉眠的肌肉，他這才發現面前的韋德早就不見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竟沒有絲毫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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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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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還想找他問便便草的事情呢。」多雷不禁後悔自己方才和其他評委哈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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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便草？怎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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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他要如何處理掉那植物，也不知道燒了會不會引來又一次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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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幫你去看看吧。」澤普勒斯一如既往順口提出幫助，但這一次他沒那麽自信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低下頭小聲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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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時候變這麽客氣了？」多雷可不記得平時年輕人給他送飯時還會提前詢問他的意見，「哈哈，我當然不介意。」他從口袋掏出鑰匙遞了過去，「這是我房間的鑰匙，便便草就放在床底下，總之你抓緊先把玻璃罩給蓋回去吧，阻絕氣味。」多雷村長還需要巡視村子估算損失，計劃重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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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他點點頭離開了，那背影卻莫名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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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雷感到有些奇怪，但考慮到澤普勒斯老家都給燒沒了，他也沒那麽意外年輕人會感到難過。他打算之後再和澤普勒斯聊聊，整個村子的人也都需要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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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拖著脚步走，從澤普勒斯家到村長家也不過幾分鐘路程。村長家的大門沒關，澤普勒斯跨越門檻，向二樓的房間走去。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去村長房間，事實上就在昨晚他和韋德還一起將暈倒的多雷擡回了他床上，當時他完全沒注意到不對。這不是當然的嗎？哪個變態會去偷窺一個老年人床底下藏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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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居然是便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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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堆厚重的書籍。他翻開書頁來看，是帝都圖書館的藏書，他恍然大悟明白了村長爲什麽讓他去那找書，是因爲那裏的豬頭人書籍都被村長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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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普勒斯跪在地上，注視著被移出來的那株植物，團團圓圓的更像變形蘑菇。按照村長的吩咐，他先將一旁掀開的玻璃罩蓋了回去，這定時自動翻蓋設置挺巧妙的，看來村長也是個技術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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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來到下一個問題，他思考了一會，拿出手機來搜索「如何處理便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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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進去異能者論壇的又一篇文章，文章作者是密涅瓦大學的校長兼異能植物學教授「Lusius√」，頭像是校長先生頭頂藍色蝴蝶、燦爛微笑的大頭照，看起來應該挺靠譜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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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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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毀確實不行，會產生爆炸和更劇烈的氣味，隔絕空氣讓它自然枯萎才是最好的。但更重要的是，文章下方的回復。他指的不是那些對盧西爾校長冷嘲熱諷的内容——看起來這位校長先生挺遭人恨的——他指的是盧西爾校長針對一個問題的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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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用戶詢問他關於便便草釋放氣體的利用效率，校長先生的回復儘管生澀難懂還長篇大論的跑火車，但澤普勒斯也能從中明白一點，就在第三段的第五句，盧西爾明確説明了一株便便草是不可能引來成群豬頭人的，那只是都市傳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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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普勒斯眨了眨眼，自從和韋德對話以來，他的腦袋就轉的有些慢。他趴下身子，再次掀開床單邊緣的流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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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床底仍是一片黑暗，沒有更多的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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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村長家，回到正午的陽光下，在橘黃的照耀中皮膚也跟著發燙起來，他仍然無精打采的，像是柏油路上奮力掙扎仍翻不過身的昆蟲，只能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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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找到了村長，明明一把年紀了，多雷在爲村子工作時永遠不會覺得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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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普勒斯！」他很快注意到年輕人手上捧著的那盆植物，見到罩子蓋回去了讓他稍微放鬆，「你知道如何處理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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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但……我想問，這是唯一一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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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雷不太明白這個問題的用意，但仍然誠實地回答，「對，它可貴了。我在首都『超級少女心花店』購買的，要不我們將它轉賣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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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普勒斯都無語了，「多雷村長，你真覺得花店會賣這麽危險的植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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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麽意思？花店老闆，那小姑娘和我說這超危險的呀，還讓我一定要買下附帶的玻璃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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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在網上查了一下，一株便便草是不可能引來那麽多豬頭人的。」他解釋，「多雷村長，你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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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過了一會，「哈……」多雷村長喜出望外地笑了，「那麽，這豬頭人襲擊并不是我造成的？那、那實在是太好了！噢，恩巴啊，我還以爲我下半輩子都要在愧疚中過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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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結果是再好不過了，但這卻帶來了新的問題，「等等，那豬頭人爲什麽會襲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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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還需要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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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多雷村長笑不出來了，他可不希望第三次遇上這群豬頭人，他急忙喊道，「韋德先生呢？你有他聯絡方式嗎？趕緊叫人回來幫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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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普勒斯皺了皺眉，他突然什麽都不想幹，只想睡覺。他隨口答應了，與村長告別，避開對方擔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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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村子中走著，晃著，沒有目的地，他沒有可去的地方，也沒有想去的地方。這樣算是自由了嗎？沒有任何任務和救援需要他來做。不，不是，他仍然是情感的奴隸，這是人逃避不了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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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像是幽靈，但仍能呼吸，卻只能呼吸，大腦再多的氧氣也無法催生主意，像是植物，但就算是植物也會照顧彼此，即使沒有情感沒有理性，即使沒有自由，即使沒有道德，即使沒有英雄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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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他主義是如此的自然，就像資本主義，就像社會系統，但人總是自大地認爲人類的產物就不是自然的一部分，將自己的選擇視作對命運的挑戰，卻將其他生物的行動歸結於本能和進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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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出生下來就是這樣的，又或許從三歲起他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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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玩游戲，即使你能選擇殺人與否，即使你能選擇不同陣營，結果都是殊途同歸，尤其當你玩到續集的時候。一切冒險皆成了往事烟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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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蝴蝶的翅膀能在千里外掀起暴風，也沒有人會記得那隻蝴蝶的名字，它的顔色，它的圖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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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生下來就是金髮雙馬尾，有的人生下來就是高冷御姐學生會長，有的人生下來就是巨乳大和撫子。或許澤普勒斯生下來也注定成爲一個家庭美滿、心地善良、勇敢正直的農村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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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家。他曾祖父建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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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父并不是一個戀家的人。十五歲那年他就獨自一人跑進城裏打工，幸運被一個鐵匠收留成爲學徒，幾年後有了積蓄的他回到村裏結婚成家，妻子的家庭更加富裕，他便搭建了這座房子，向妻子的父母證明自己有能力照顧他們的女兒。曾祖父曾祖母生有八個小孩，只有兩個兒子活到成年，澤普勒斯的祖父是兄弟中更年輕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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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從沒見過曾祖父，甚至他出生那天曾祖父都不在場。曾祖父那年四五，那天他在城裏的酒館喝了個爛醉，輸了個精光，口袋空空滿腦宿醉地回了家，沒有見剛出生的兒子一面，就在沙發上倒了下去。他再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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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是八個孩子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他的哥哥是第二年長的，比他大十歲。他們兄弟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照顧守寡病重的母親和清還父親欠下的債務。但某天，他的哥哥不見了，有人説他和一個外國女人私奔了，有人説他被追債的人沉入了威伯河，這成了哈文村家喻戶曉的未解之謎。祖父從沒透露過他相信哪一種説法。但自從那天起，他就再也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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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母親終於去世時，他愧疚地鬆了一口氣。沒有老人需要照顧，家中的情況好轉了一些，他買了塊地，務農爲業。祖父三十五歲那年總算找到了妻子，建立了自己的家庭。祖母和祖父一樣是性格嚴肅的人，他們只有一個獨生子澤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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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普勒斯的爸爸從小到大都被嚴厲管教，從不被允許與朋友出去玩耍，從能走路開始，澤諾斯就在家裏的農田幫忙了。儘管祖父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他卻相信教育的重要性，他想讓兒子過上在辦公室坐著賺錢的生活。澤諾斯卻喜歡上戲劇和藝術，愛上了巡迴劇團的女演員澤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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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十六歲豐收節慶典那天，澤諾斯在村子的廣場上搭建了一個舞臺，為全村人演出他創作的第一部劇本。故事的主人公是他從未見過的叔叔。那是一個絕美的愛情故事，愛能戰勝世俗，愛能感動上蒼。然而，祖父沒有看完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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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諾斯沒有告訴澤普勒斯那個晚上自己和父親説了什麽，但隔天澤諾斯就和澤娜私奔了。從凡爾多到艾爾山，跟隨劇團一起，他們的足跡踏遍了整個國家，還夢想著能去外國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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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世界大戰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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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演出的人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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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澤娜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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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了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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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澤普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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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他任由母親抱緊自己，臉頰被蹭上幾滴冰涼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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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諾斯也走過來，心疼地在妻子的背上拍了拍，「別難過，澤娜。房子可以重建，重要的是我們三人都在一起，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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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娜埋在兒子的肩膀上，泣不成聲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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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早說過了嗎？」澤諾斯深情撫摸著那頭棕色的長髮，即使每夜都糾纏在一起也不會膩，「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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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歸宿呢？澤普勒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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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有媽媽，媽媽有爸爸，無論有沒有澤普勒斯，他們都是一家人。澤普勒斯不過是一個意外誕生的纍贅，他們夢想路上的阻礙。如果沒有他，父母是不是會過得更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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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海德拉，他那一個月又二十三天沒見過面的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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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歸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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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娜擡起頭來，擦幹眼淚，和結婚二十年的丈夫交換一個親密的眼神，她重新提起笑容，「好了，我們一起努力吧，或許我們還能搶救些東西。」她看向兒子，「澤普勒斯，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嗎？沒有的話，我們可以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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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嗯。」他垂著頭，説話緩慢，「我要去……呃……再去調查一下……豬頭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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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捨，但她毫無意外，毫不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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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小心點，要早點回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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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諾斯也認可地點點頭，「這裏有我們兩人就夠了，你就大膽地去拯救村子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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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父母會希望他們的孩子能夠有平安快樂的一生，但澤諾斯、澤娜只希望兒子能有不後悔的冒險和他們從未擁有的自由。他們自豪地目送兒子的背影，毫無埋怨地支持澤普勒斯成爲——他想成爲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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