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的卡片已經被汗水浸透,旋葉的字跡都糊成一團了。但是無所謂,我已經抵達約定的地點了。
雖然說我也不過來幾次而已,可是真的不記得中央市的黑市有這麼……黑暗的地方啊。顯然合法化,把一切都搬到檯面上管理,終究是無法解決所有問題的。
一隻包在風衣裡不斷顫抖的鬣狗,經過我身旁時瞪了我一眼。我惡狠狠的瞪了回去,以我的經驗,在這種地方,只要稍微示弱就有可能被撕成碎片。
我能認出,那眼神中流瀉而出的是發狂閃光,我還需要多久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不,只要能穩定的獲得供給,我知道團裡有前輩退休之前都沒有失去控制。但是,那之後呢?
我用力搖了搖頭,專注在當下,那麼遙遠的未來不是我現在有餘裕去擔心的。
最終,我還是回到這裡了嗎,這滿是臭味的……暗巷。看起來,不管是在世界的哪個地方,總是有某個陽光照不進來的腐敗角落呢。
黎明曾經說過,想要親眼看看外面,到處去旅遊,見見世界上各種不同的樣貌。
我嘆了口氣,再次將罪惡感趕開,現在也不是思考該怎麼面對黎明或夜眼的時候。先處理掉癮頭,剩下的事情可以之後再來慢慢解決──或是懊悔。
一片腐臭味之中,我聞到了草食動物的味道。
該死,是兔子,好死不死,為什麼是兔子?
算了,這個節骨眼沒辦法抱怨這麼多了。
我轉向氣味來源處,映入眼中的是穿著紅色大衣,帶著紅色貝雷帽的兔子。真搞不懂,這是不是什麼惡趣味,為什麼仲介的組織要弄成這樣。是很顯眼沒錯啦,但是有必要嗎?
「呃……先生?」我看到他將一張字條收進口袋,大概是我長相的描述。很明顯的,他非常緊張,像是沒有經驗那樣。
哈,看我這腦袋是怎麼了,要怎麼樣才會對這種事情有經驗呢?
兔子一邊發抖著,但還是走到了我的身前。我狩獵的本能,正在咆哮著。我究竟是怎麼了?
但是顯然,現在也不是思考這麼複雜事情的時候。我很清楚,吃過活餌的動物,肉癮犯了以後,沒有立刻處理會是什麼樣子的。
「我盡量快點結束。」我強裝鎮定的說,但是無法克制顫抖的手朝兔子抓去,爪子在我抓握他手臂時刺了進去,兔子發出低聲的喊叫。「你沒有上麻醉?」我連說話聲都已經不太清楚了,但是這種程度的訝異還是讓我停下了動作。
「先生您……選的服務方案是完全清醒……」我能聽見兔子在說話,但眼前的景物已經開始朦朧了。旋葉你這混蛋,我一定會找你算帳的。
「抱歉,那就只好將就……」我都已經張口準備往那誘人的脖子咬下去了,但是那鬣狗的臭味突然飄了過來。
「你有什麼事嗎?」我語氣不善的回過頭去說道。這大概是某種本能的制約,我實在是很討厭鬣狗,特別是自吃東西的時候。
我本來只是想要把斥退,趕緊了解自己的問題,沒想到,我都還沒完全轉過身,他就撲了上來。
多年的訓練發揮了效果,即使在我眼前已經蒙上一片紅色霧氣的情況下,仍然壓低身體,避開他張口就咬的嘴巴,接著將鬣狗摔到了地上。他的雙眼滿是狂亂的神情,拼命掙扎亂咬,嘗試壓制住他的混亂中,鬣狗一口咬上了我的手臂。
好痛!
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吼聲,接著世界只剩下一片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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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這樣夾著,對。」這隻有些年長的雌性兔子抓著我的手,協助我調整著手勢,教會我怎麼用……筷子?
那個軟軟的觸感,是那麼的柔弱,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弄傷她一樣,卻又是那麼的……溫柔。
這是我不曾體會過的感覺。
我想,我漸漸了解了一點點,為什麼阿爾發會希望,能夠打造一個讓肉食動物和草食動物能夠和諧相處的社會了。如果我永遠都在帝國的舊有疆域裡生活,是永遠都不會懂的,不會懂異種交流的意義。
「對,這樣是不是好多了?」在她的指導之下,我成功使用了筷子,通過了考驗。我和黎明對看了一眼,鬆了口氣。
「原來你是左撇子,我以為你們是雙胞胎?」小夏向黎明問道,眼中滿是好奇。
「我們是鏡像雙胞胎,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同卵雙胞胎是這樣的。」黎明比了比自己的眼睛,然後指向我的。
「好酷喔,我都沒有發現!」小夏笑著說道。在談話之間,有股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們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應該說,是不是曾經也有過這麼幸福的家庭呢?如果沒有遭遇上那場意外,我們的生活又會是怎麼樣的呢?我輕輕的嘆了口氣,丟開這些想法。
在無法區分的夢境和記憶之間,我決定該是時候向前邁進了。不論過去可能是怎樣,現在我很確定,這一刻,我能夠清楚的看見,未來的樣子。
小夏又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楚,但是黎明笑了出來,刻意不露出牙齒的。這個景象讓我無法控制的,只能做出鏡像的動作,讓我們一起,傻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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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喘著粗氣,吐出了滿口的血。為什麼肉食動物的血液,如此的噁心呢?
大概,這就是我們的本質,我們無法否認自身的醜惡吧。
鬣狗的眼睛呈現混濁的白色,腹腔大開,一片狼藉。真是太棒了,難怪我現在感覺肚子脹得要死,卻還是如此飢渴。
至少神智算是回來了,雙手也不再發抖,但感覺實在是糟透了。兔子的尿騷味觸動了我的嗅覺,在這一堆腐敗內臟臭味之中仍然是如此突出。我看到兔子癱坐在一旁,顯然嚇呆了。
「能站起來嗎?」我強迫自己維持跪坐的姿勢,不要移動的說著。趁著我的理智還在,今天做的蠢事已經夠多了。過了好一段時間,兔子站了起來。
「回家去。」我強壓下吼聲,用力咬住牙齒說道。
「先生……這樣我的家人會收不到錢的。」他顯然也是用上了所有的意志力再說出完整的句子。該死,我怎麼沒有想清楚。我都不知道我們兩個,誰的聲音能夠比較抖了。
「明天,去獅子組總部,我會付錢。告訴他們,是黃昏……不,是夜眼讓你來的。有記清楚了嗎?」我說完以後,兔子點了點頭,顯然不是很確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想我們都是。
突然,腸胃一陣痙攣,我吐出來了一堆腥臭不已的東西。我又咳了幾下,清空口腔裡的酸夜。我從眼角餘光看見,兔子居然滿臉擔憂的走了過來。
「不要靠近我!」我立刻放聲吼道。可惡,手居然馬上開始抖了。「你爸媽沒有教過你,不要靠近肉食動物,不然會被吃掉嗎?」我壓下另一陣反胃的感覺說道。
「呃……我爸媽在我有記憶以前都死了,所以沒有。不過我覺得你這樣說有肉騷擾的嫌疑。」聽著兔子的回應,我真的哭笑不得。還是個十分有包容心的草食動物呢,該死的裏之Beastar在上。
注意到不小心用阿爾發的名字咒罵了以後,讓我有點心虛的抬起頭來,看看四周,確認阿爾發沒有突然憑空出現。
「趁我改變主意以前,快點回家。我很確定,這一區肯定還有很多不懷好意的肉食動物在遊蕩著。」我轉開視線,背著他揮揮手說道。
我想試試看沒有看到兔子是不是會對情況有一點幫助,結論是,即使有也十分有限。過於熱心的兔子,終於在呆呆站了好一段時間以後走掉。
確定他已經離我夠遠以後,我吐了出來。一點也不剩的,吐得滿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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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尖叫聲再次自那頭被釘在牆上的羚羊口中發出,然後重複喊著一連串的數字。即使以我的標準,那個畫面都太血腥了,全程我都只能背對著他們不敢看。
「你聽到了。」夜眼走了過來,將硬碟推向我說道。他手上的血,沾了一些在硬碟的表面。
「這樣會壞掉的。」我將硬碟拿過來擦拭,但夜眼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將我拉到他身前。
「看看,我發現了什麼?」他將我的手舉到眼前,對我笑著說道。我的手指,在顫抖著。「小狼崽餓了啊?」依然抓著我的手,夜眼將他沾滿血的手指,放入我的嘴裡。
「不要……」我想要抵抗,但是身體的看法不太一樣。
「噓。」夜眼可能誤會了我的反應,他不知道,我嘗試抵抗的是他對我的吸引力,而不是羚羊的血液。
「不是吃過肉的嘛,幹嘛反應這麼大?」夜眼說完以後吻了上來,將舌頭舔上沾在我舌尖的血液。「我不懂有什麼好的就是了。」他向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擦了擦嘴巴說道。「或者,需要更刺激的?」他笑著說道,並且回頭看了眼仍然被釘在牆上的羚羊。
「不……」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吃過活餌了,要說剛剛一點動搖都沒有,肯定是在說謊。但是看過那些不幸出現成癮症狀的前輩,我真的不覺得這是件值得冒險的行為。
「我聽月牙說過,你們這些從小就住在營區裡頭的大灰狼的事情。他說……你們的小團體叫做什麼來著啊?」夜眼從後推著我,朝羚羊走去。後者看起來已經放棄希望,但顯然注意到事情即將變得更糟。
「Senatus……」現在唸出來,大概就跟提到父母給我的名字一樣尷尬。
「喔對,某個拉丁字。聽說入會儀式,就是……有自己獵食的能力?」夜眼一手握住我的手腕扭到背上,另一手很粗暴的抓住我的後頸,將我的鼻子湊到羚羊胸前,那個沒了皮膚又鮮血淋漓的地方。
事實上不是入會儀式,不過這不重要。雖然和黎明已經說好了,不要在夜眼面前提到過去的事情,但是……即使是在這麼詭異的情境下,和夜眼這樣碰觸著,仍然讓我產生了很多熟悉又懷念的感受。而那些感受,連帶的激起了別的……慾望。
血腥味竄入我的鼻腔之中,喚醒了什麼。
可惡,這個姿勢實在是太害羞了,夜眼是真的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有多挑逗嗎?我好像有聽過這個說法,食慾和性慾,總是相互糾纏。
羚羊的氣味,漸漸變得刺鼻,他微弱的喘息聲,是如此清晰,還有那重擊著血管管壁的心跳聲,和滴到地上的血珠以相同的節奏呼應著。
夜眼……在我身後,用力的抱著我,如此的粗暴,如此的……溫柔。
我張口咬了下去。獵物在抽搐著,那微弱的顫抖,是求生的本能。我緊緊咬住,以上位的掠食者之姿宣告了我的權利,取所天生屬於我的東西。
香醇的血液在我口中肆意流竄,以舌尖品嘗著任何一絲生命消逝前的哀鳴。我都忘記了,這感受是多麼……活生生的。
「好啦,我不打擾你了。」夜眼拍了拍我的頭,在我回過神之前就走出了房間。
失落感突然襲來,我,好冷。
我抬起眼睛,看著羚羊已經失去光彩的雙眼。我需要溫暖,而我知道,這裡還有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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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不可能瞞過黎明的耳朵,所以還是決定直接從正門回到了鹿角大宅。
大宅門外守著的警察,就算有聞到我身上的血腥味,也沒有多說什麼,他們應該都看過我和夜眼一起行動。
我有先到獅子組總部換了套衣服,好在旋葉那幫狼已經換班了,不然我應該會立刻衝上去痛打他一頓了。
進房間之前,我做了幾個深呼吸,接著轉動門把。才剛推開門,就看到夜眼站在門後面,神情十分嚴肅,但不太看得出來在想什麼。
我的耳朵立刻伏貼了下來,偷偷瞥了眼黎明。他的表情很複雜,但主要是擔心。不用判讀肢體語言也知道,他已經和夜眼說了全部的事情。
「我……」其實我根本沒有想好該說什麼,只是不想讓氣氛這麼僵硬。但我才剛發出第一個音節,夜眼便一把將我拉住懷中,緊緊抱著。
「我好擔心。」他的語氣比我預期的溫柔了許多。「你沒有受傷吧?」他在我身上嗅了嗅問道,顯然大概能判斷出發生的事情。夜眼抱得好緊,我只能搖搖頭,發出否定的叫聲。
「不管有什麼問題,我們都能一起面對。」他將頭埋到我的肩膀上說道。我想,這次終於不用懷疑,這段記憶是不是真實的了。這麼清晰的溫暖,是不會弄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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