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更衣室中央的板凳上,聽著風洞運作那震耳欲聾的聲響。稍微擦拭了之後,至少我變回白色的了。我在考慮直接丟掉這條毛巾。
「真是舒服多了。」法蘭克福從風洞走了出來,繼續用毛巾擦著頭。
德國牧羊犬身上的毛,現在毛躁的亂翹著,讓法蘭克福的體型看起來大了一倍。每次看到他這個樣子,都會讓我忍不住笑出來。
「笑什麼啦。」他擦著頭髮,讓耳朵甩來甩去的。「你為什麼從來不在署裡洗澡?之前就算了,現在這樣這也太髒了吧。」法蘭克福對我周圍的空氣嗅了嗅,然後又退了開來,皺著眉頭。我知道我很臭好嗎可惡,不用這樣強調吧。「現在想想,以前大學的時候就這樣了……」我用瞬膜給了他一個鳥類專有的翻白眼動作。
「你知道鳥類洗完澡需要花多少時間在整理羽毛嗎?真羨慕哺乳類動物的毛髮,好整理多了。」我看著法蘭克福亂七八糟的毛說道。和大多數的哺乳動物一樣,他靠近體表的毛髮更加細緻,顏色也更淡,是比較偏橘的棕色。
「喔,好啦,我就不知道啊。」他擦好了頭髮,打開置物櫃收拾著。頭髮也是,翹得亂七八糟的。這呆萌的樣子,真是殺傷力強大。我把手上髒到不行的毛巾丟進垃圾桶,打開我的置物櫃,找著眼藥水。
我透過置物櫃上的鏡子,看著法蘭克福一邊穿衣服,一邊輕輕擺動著尾巴。我好像還聽到他再輕輕哼著什麼調子。
「嘿,」我抓著櫃子金屬板的邊緣,轉身對法蘭克福叫道。他轉了過來,水汪汪的無辜大眼睛看著我,一隻耳朵還指著我的方向。哈,原來,只要洗去一點塵土,其下那顆赤忱的心,還是那麼閃亮的。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跟你說。」德國牧羊犬的頭歪了一下,兩隻耳朵指著不同的方向,而尾巴仍然在輕輕的搖著。犬科動物的肢體語言真是繁複。
「向別的動物坦承,這還是第一次呢。」不知怎麼的,法蘭克福在我們一起通過終點線時,輕輕搖著尾巴的身影,就這麼浮現在我的眼前。那天,你說了好多,而我只是聽著。今天,我也有些話想要說。
「關於為什麼,我這麼討厭,在這些地方洗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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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打水加冰塊,謝謝。」我向模里西斯說道,莫三比克噴液眼鏡蛇用尾巴將我點的飲料自吧檯旁滑了過來。
「今天可是假日呢,幹嘛那麼拘謹啊?」很多動物會對模里西斯嘶嘶作響的蛇信感到不舒服,我卻覺得這是很有趣的聲音。「其他動物都很放鬆呢。」他掃了一眼其他放假或是即將放假的同事們說道。
「哼。」我輕聲的表達了不贊同,喝了我的飲料。模里西斯好幾年前因公負傷而被迫離職,現在經營著這家酒吧,整個中央市的警務單位幾乎都會來這裡坐坐,小酌幾杯。一日自己人,終身自己人。
「偶爾也要放鬆一點啊,伊利諾。我看你這麼緊繃已經好多年了。」我用鼻子噴出了一口氣,晃晃杯子示意模里西斯幫我加滿。
「這種時候最容易出亂子了,總要有動物保持清醒。」對於我冠冕堂皇的理由,模里西斯笑了笑,將杯子裝滿蘇打水。
「這杯我請客。」他對我眨了眨眼睛以後便去處理其他顧客,我不太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我輕輕搖著杯子,傾聽冰塊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酒吧內部基本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只有牆上掛著的,每一期警大畢業生合照。這讓警專出身的同仁來到店內時多少會有點尷尬。
大灰狼Beastar作為秩序委員會的領導者,他的照片也被掛在雅夫亞大人旁邊。我看著真有一點不是滋味,即使我完全無法否認他對Beastars法案的貢獻,對草……草……該死!我放下杯子,嘆了口氣,環顧著整間酒吧。
吧檯區在中央,環形的桌面上方掛著幾張大螢幕,通常都是播著體育節目。偶爾,當高層來的時候,為了彰顯一下知識分子氣息,會意思意思換到新聞台一下。嘖,每次我來都沒有換台,這是不是想表達什麼。
店內深處有兩張撞球檯,和靠近門口的幾張飛標靶,就是全部的娛樂設施了。模里西斯討厭廉價的玩意兒,所以堅持不放點唱機,當然也不會有吧檯點心。
撞球檯間的駐唱舞台現在是空著的,除了偶爾的歌手、脫口秀表演外,甚至還會有詩歌朗讀。當模里西斯興致來的時候,還會拿出珍藏的黑膠唱片,用那台骨董留聲機播放那些他所謂的「音樂史上最傑出的傑作」。酒吧的設置充分的展現了模里西斯的品味,我敲了敲橡木桌笑了出來。
但就在從放在撞球桌上酒杯的倒影中,看見他走進酒吧時,我的笑容便隨著他推開橡木製大門的動作一起消失。絕大多數的動物都起身向他致意,他簡單回應,在放假的時候他不太喜歡被提醒他的身分。
嘖,我在幹嘛?
我向模里西斯招手,打算買單,但是眼鏡蛇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模里西斯和他寒暄的時候,我注意到面向這邊的電視被換成了新聞台。這也太過分了吧。
「我以後再也不來你的酒吧了。」我帶著憤恨的目光瞪了模里西斯一眼,他只是笑了一下,顯然沒有把我的不滿放在心上。可惡,我的獸設已經是被當成小角色了嗎?
「嘿,伊利諾。」他坐下來,點了杯檸檬水。我不太想理他,上次居然打算搬出「我們認識很久了」這套讓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氣。
「幹嘛?」模里西斯持續忽略我再次要求買單的需求,而法蘭克福一直盯著我的樣子已經讓其他同事交換著困惑的目光了,我只好回應他的問候。
「地球週有沒有什麼計畫?」他又用那好好先生的語氣說話了,只差沒有把舌頭伸出來喘氣。
「看緊愛菜聯盟,省得他們開始放火。而且我們都知道,那是遲早的事情。」嚴格來說他們不是愛菜聯盟了,但是不管換了多少次名字,都改變不了其本質。
「為了避免事態走到這一步,我們有安排值班的同仁在署內隨時警戒著。」法蘭克福在嘗試說笑話嗎?我稍微轉動視線,對焦在我們那期畢業合照上頭的法蘭克福。看他笑得那麼開心的樣子。
「難得的地球週,要不要來我家坐坐?我們好像很久沒有好好聚一聚了。」他用非常普通的語氣說著,好像是在閒話家常一樣。讓我感到十分的不爽。
「你沒有打算參加他們的活動嗎?」我掃過幾匹笑得特別大聲的動物。
「或是你的家人呢?」希望我的語氣在別的動物耳裡聽起來沒有那麼酸溜溜的。模里西斯終於肯過來將注意力分給我一些,結果他替我加滿了飲料。算了這樣也行,好過我尷尬到只能繼續說話。
「我在場的話大家怎麼可能玩的盡興呢?」法蘭克福的耳朵換了幾個方向。「至於我的家人嘛……」我能從那個短暫的沉默之中聽出很多事情來。「今年他們用這段時間回德國了,家族事務。」他聳了聳肩,沒有解釋為什麼家族事務好像和他沒有關係。
「不要。」我避開他的小狗眼神視線,再次對模里西斯示意我要買單。在這期間法蘭克福一直盯著自己的杯子,沒有說什麼,但是當我要離開前他抓住了我的袖子。
「拜託……」德國牧羊犬沒有看我,但是我能從他的語氣中聽見滿滿的懇求。「我們須需要好好談談。」他抓住我袖子的力道很大,我能從他手上浮現的靜脈看出來。這不是好好先生狀態了。讓我想起那一天。那感覺促使我將手抽走。
「我有一些事情,」該死,你好大的膽子。「想要跟你說。」混帳東西,你怎麼敢!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酒吧,不在乎那些面露困惑還有交頭接耳的動物們在想什麼。
但是我關上酒吧大門前,還是忍不住稍微側過頭,瞥了一眼法蘭克福獨自坐著的身影,還有他那低垂的尾巴。我聚焦在德國牧羊犬臉上。他雖然好像抬著頭,看著新聞的樣子,眼神卻有點抽離。我讀著他的唇語。「……獅子座流星雨啊。」他喃喃的說著,好像我會在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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