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朝下的倒臥在地,暗紅色的血液,漫了開來。
「該死!」我將耳機拆下,氣惱的放到一旁。
「我說『掩護我』,哪個字你們聽不懂啊?」我還是沒忍住吼了出來,但不想引發無謂的爭吵,所以關掉了麥克風的收音。
我看著失敗無可避免的到來,然後登出遊戲,將頭靠在桌面上。本來是想要玩個遊戲轉換心情的,但顯然只有負面影響。
「塞西爾?」我聽到哥說話還有他敲門的聲音,但不想理他。平常都直接不經過允許,就直接闖進我的房間,今天是在裝什麼客氣?
「幹嘛?」他在我旁邊實在站太久了,我只好出聲問道,以免他真的沒有離開的打算。
「呃……那個……」他一直有話說不出口,發出各種無意義的聲音讓我聽煩了。我坐了起來,轉向他,想知道他到底想講什麼。
「你記得庫拜嗎?」哥的神情難得正經,但視線不斷到處游移,讓我不太確定現在是什麼情況。
「記得。」我回答道,同時在腦中回憶著。庫拜是哥的狐群狗黨之一,非洲獅,我以前曾經和他們一起打過幾次籃球。好像還有來過家裡吃飯一次的樣子?
「以前我們都會笑他,是娘砲之類的,因為他……動作比較扭捏一點。」哥緩緩的說著,倚靠在我的書桌上坐下。
「當然不是惡意的,或者是那真的有什麼意思,就只是雄性動物間的垃圾話而已。」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尾巴擺到手上,整理著末端的鬃毛。
「他也從來沒有表現出在意或是受傷的樣子,偶爾還會說我們『都是小婊子』之類的,就像是一直沒什麼問題那樣。」說到這邊的時候,哥笑了一聲。
「可是,從上個禮拜開始,我們就聯絡不上庫拜了。」哥停頓了一下,看了眼窗外。
「直到昨天,我們才被通知……才知道……」完全沒有準備的,哥就在我面前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說著。「他們……他們說……到院前死亡,好像這很重要一樣!」豆大的淚珠和鼻涕不斷滴落,把他的衣服和褲子都弄濕了。
「他們還說……一氧化碳中毒……至少不會有感覺,好像這樣就沒關係了一樣!」他抹掉了鼻涕嘶吼著說道。「都是……都是我害的啊!是我……是我……」他已經哭到說不出話來了,我只能做出唯一合理的反應。我起身抱住他,嘗試提供一點支持。「對不起……對不起……」他哭得亂七八糟,從我記憶以來,從來沒有這樣的。應該說,我從來沒有看他哭過。
我脖子上的鬃毛,都已經被他的眼淚沾濕了。我想,已經有太多動物,在這期間受傷了,已經太多了。
哥繼續哭著,而我完全不知道怎麼辦,只能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好像這樣會有幫助一樣,但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可以傳達我嘗試同理的努力。
在哥好像不會停下來的哭泣聲之間,我又聽見了敲門聲。我在允許的幅度之下轉過頭,看到了爸和媽。
媽的綠色眼睛裡頭滿是複雜的神情,仍然握著門把的手微微顫抖著,一隻腳還在房間外頭,好像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做那樣。爸也是,手足無措的,隔著遠遠距離的看著我們。
我想,我們都還有很多可以去學習的事情,只要,我們願意。我又拍了拍哥的背,然後空出一隻手,向爸和媽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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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掉手機螢幕,收回口袋裡。看夠了護家盟組成政黨的新聞,還有他們的政見了,我暫時沒有力氣再去接收更多壞消息。
捷運車廂裡,下班通勤乘客開始出現,不過現在還算空曠的。如果再更晚一點,可能就會連上車都有點困難了,還好今天我有提早交卷。
我抬頭看了眼站名,確認下一站就該下車了。捷運再次啟動時,站在我面前的動物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我趕緊抓住他的手臂。
「你沒事吧?」我起身問道,示意他坐下,反正我下一站就到了。
對方給了我一個很尷尬的神情,我才注意到,這是一匹獅子。一匹斑馬讓座給獅子,不知道在其他動物的眼裡,看起來是怎樣。但是獅子還是坐下來了,他看起來好像真的不太舒服。
「沒事,我好像吃壞肚子了。」他臉色十分不好的說道。
我注意到他的兩手都在發抖,雙拳緊握。我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忙通知站務職員,獅子笑著問我能不能想像自己被抬去廁所的景象有多丟臉,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那……我的站到了。」我向獅子點點頭道別,便離開了車廂。
返家的路上,這件事情不斷困擾著我。至於為什麼呢,我也說不上來。是因為理應強大的生命動物,露出了如此脆弱的樣子,但還是需要顧及驕傲,而無法接受幫助嗎?
算了,最近要煩心的事情已經太多了,而且,說到獅子嘛……我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尋找著,手指停留在塞西爾的電話號碼上頭,猶豫著要不要撥出。
最後我還是放棄了,這種事情,應該要挑個精神狀態比較好的時候做吧,今天考了整天的期末考已經有點累了。
我關上家門,看到小弟的鞋子放在鞋櫃裡。看來只有我們,其他動物都還沒有回來。
我進到廚房,替自己倒了杯水,然後關掉了餐廳上吊著的那盞黃色的燈。每次只要一回家,小弟總是會很堅持要打開。有點複雜的,那好像同時混合了所有記憶和感受,包含知道家裡永遠有人在等你回來,還有每個不愉快的晚餐時光。
我總是覺得,除了浪費電之外,很難想像有什麼實質意義,如果需要燈的話,我們回來的時候會自己打開的,畢竟玄關就有電燈開關。
我將杯子洗好,放回烘碗機後,又看了眼那個老是風一吹就會不停擺動的黃色吊燈,然後,打開開關,讓餐廳被那暖色系的黃光給充盈。
我上樓,打算洗個熱水澡,看能不能舒緩如此讓我疲憊的壓迫感。
經過小弟的房間門前時,我聽到了哭泣的聲音。門是半掩著的,我能看到他趴在書桌上,不斷啜泣的樣子。
那個樣子,讓我做出了決定。
「嘿,我看門開著,我就……」我邊推開門邊說,但小弟一看到我,便起身抱住我,像是作惡夢了的嬰孩那樣的無助。他抱得好緊,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不在了!」他不斷哭喊著,偶爾重複這句話。
我其實不太懂,他在說什麼,我們不是會談心的那種姊弟關係。但我瞥了眼他放在桌上的手機螢幕,應該是某種通訊軟體的介面,可以大概猜測「他們」是誰。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或是說了什麼,又能怎樣呢。
「我在這裡。」但不知道為什麼的,這句話就自己說出口了。「我會一直在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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