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夜眼很少開玩笑,但是我本來不太相信的。」黃昏幫我拆掉繃帶,一邊檢查我的傷勢時有些訝異的說。
雖然我們已經算是……我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稱謂稱呼他們,不過重點是,被不太熟的狼這樣摸索身體實在是有點害羞。
「昨天那個傷勢本來是可以推託的,但是現在這樣應該是不行了。」黎明說完和黃昏對看了一眼。
「夜眼會報回來以後心情明顯不太好,如果你今天不想……被遷怒,我們可以幫你打掩護請個病假。」我嘆了口氣,輕輕的搖了搖頭拒絕。
「這麼多年來,昨天恐怕是我們講過最多話的一天了。」我之後一定會後悔吧,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的想要和春太郎和解之類的、到底有沒有機會和解,或是和解了以後有什麼幫助。
黎明和黃昏又在迅速的用我看不懂的肢體語言交談了,這讓我決定說出醞釀了好一陣子了的想法。
「你們……可以教我嗎?」他們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黎明和黃昏的耳朵瞬間立了起來,完全同步的。
「不行。」「可以。」黎明和黃昏對看了一眼,滿是詫異。接著他們以更快的速度比劃著,看起來是在爭論的樣子。
「這樣看起來決定權就在夜眼身上了……」黎明喃喃的說道,黃昏點頭表示同意。這樣的話看起來大概是沒機會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我以肯定的叫聲回應黎明,伸展了一下身體。我一邊深呼吸,一邊嘗試做好再次被痛毆的心理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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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好多了,但還是有進步的空間。」春太郎重重踩在我胸口上,讓我無法呼吸或是掙扎。
「真是有點羨慕,你這麼異常的反應速度,還有恢復能力。」死了就恢復不了了啊,快點放開啊你這混蛋!
「如果我有拿到這些特質就好了。」春太郎彎下腰,直視著我的眼睛,那湛藍的雙眸閃過一絲光芒。
你在忌妒個屁啊,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而且我知道他在等什麼,那指向我的耳朵和微微瞇起來的眼神非常好解讀。視野邊界開始出現了許多黑色點點,但只是讓我的決心更加堅定。絕不,你這暴力狂,我寧死也不要,我只會對……
「不過這種程度的固執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他突然放開我,讓我反射性的吸了一大口氣,乾咳了幾聲。我將自己的上半身撐起,喘著粗氣努力調整呼吸的期間,春太郎繼續居高臨下的用那湛藍的眼睛打量著我。
「你拿到了毒液、再生、反射,還有精細到無法被理解的嗅覺。而我就只有嚐什麼都像是沙子的味覺缺損。」他緩緩的說著。
「但這些其實都無所謂,我遠比你強大許多。真正讓我無法忍受的,」春太郎稍稍皺起的鼻頭讓犬齒末梢露了出來。「是你的眼睛,還有毛皮。」他閉上了眼睛,繼續說道,語氣之中有一絲波動。
「為什麼,那麼像啊?」他的聲音有點顫抖,夾雜著一些低吼聲。
「媽堅持要生下你,所以死了。為了爭奪你的監護權,我被迫離開了成長的家,遠離熟悉的朋友和環境,進到了那個該死的爛學校。老爸在媽死了以後就常常埋首於工作,你換了全白的毛髮以後,讓他甚至在我一年一度回到中央市的休假期間都不回家了。」春太郎張開了眼睛看著我。我應該沒有看錯,他的眼眶有點泛淚。「究竟是憑什麼啊,為什麼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終於說出來了,這累積了十年的怨氣。
「對不起……這些都是我的錯。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要把一切都還回去的。」我的死亡,果然是最好的結果了吧。只是事與願違。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春太郎拉住了我的領子,讓我雙腳懸空被壓在牆上。「就是因為不是你的錯我才會那麼生氣啊!」看著他露出獠牙嘶吼著的表情,讓我想起了自己鏡中的身影。我想,不管怎麼說,我們終究都是兄弟,是手足。所以,他並沒有覺得是我的錯嗎?這麼久以來,我都誤會了。
「但這就表示說,所有發生在我身上的爛事,都沒有別的動物可以怪罪、都是我自找的啊!」我沒有看過,春太郎全身的毛都豎起來的樣子。看起來,真的是很熟悉呢。
「不。我知道,那也不是你的錯。」我才說完,突然就被放了下來,差點沒有站穩。春太郎的藍色眼睛中,是過於飽和的複雜情緒,全部交雜在一起。
「你說什麼?」好像有點不可置信的那樣,春太郎問道。
「我說,這也不是你的錯。」原來,相互諒解的第一步,是停止自責。蜷縮在角落之中,是看不到走出去的路的。
「你給我住口……」春太郎的聲音有點哽咽,這恐怕是這麼多年來,我們相互之間最坦承的時候了。
「不是你的錯。」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表達得更清楚,所以只好上前抱住他,嘗試讓他理解我的心意。我們的關係,都凍結在太久以前了,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突然冰釋的。但是,總要有個開始吧。
「我說住口……」在啜泣聲和顫抖之中,我感受到了他回應我的擁抱。原來,這也是那麼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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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囉,爸爸和媽媽吵架是別的原因,不是春太郎的錯。」軟軟的,純白色的手,溫柔的抱著我。「春太郎是不是也很期待趕快見到弟弟啊?」她拍了拍我的頭問道。
「我不想要弟弟。」爸媽就是因為這樣吵架的吧,我一點也不想要有其他動物介入我的生活。
「等你見到弟弟就不會這麼想了。」她輕輕的捧起我的臉,在額頭上親了一下。
「為什麼我會想要一個害爸爸媽媽吵架的傢伙?」對於我的問題,媽媽以笑容回應。
「因為是一家人啊。」我其實沒有聽懂,這哪裡解決我的疑問了。但是那黑黑的眼睛、黑黑的鼻子,還有純白的毛皮,構成的熟悉臉龐讓我不再焦慮。
「我不要別的動物搶走爸爸和媽媽。」我討厭分享我喜歡的東西,希望這個「弟弟」能去找自己的家人不要來搶我的。但是媽媽卻對我決意認真想要守護自己心愛東西的反應卻是笑了出來。
「家人這種東西啊,是會愈分享,就會變得愈多的喔。」我很難理解這種事情,但我想媽媽應該不會騙我。
「真的會變多嗎?」我緊緊抱住了媽媽,感受那傳過來令我安心的溫度。即使我相信媽媽,我還是想要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繼續享受著獨佔的感覺。
「當然是真的了,你一定會喜歡弟弟的。」她用那小小的,純白色的手,溫柔的抱著我說道。那暖暖的感覺,讓我不再焦慮,感覺到身體放鬆下來,沉浸在這個被呵護的觸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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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鹿角大宅頂樓的金屬製欄杆上保持平衡,感受著夕陽殘留著的熱度,還有海風吹拂而來的一絲鹹味。
「不是我的錯。」我喃喃的說道,看著晚霞和被染成火紅的天空。黎明和黃昏同時伸手搭上了我的兩邊肩膀。「如果春雄想要學,你們就教他吧。我不反對。」他們點點頭回應。我們就維持了這個狀態好一段時間,享受著暖意,還有彼此的陪伴。
「為什麼,我不准你們跟上來的時候,你們都不聽話呢?」夕陽沒入海中的速度很快,轉眼之間,中央市的燈火已經和夜空相互呼應。
「沒辦法啊。」黎明抬起頭來,看著天空。
「就是說啊。」黃昏答腔道,也抬起頭,看著天空。
他們兩匹的這個動作,讓我也順著他們的視線,仰起下巴,想知道他們在看什麼。稀稀疏疏的星星,在夜中之中閃耀著,好像,有一點點孤獨的樣子。
「誰叫我們,那麼喜歡夜呢。」我感覺到了,他們的尾巴,蓋在我的尾巴之上的溫暖。那就是在孤獨之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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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跟上來。」我握了握拳頭,測試露指手套的密合度。技術部門真的很清楚我的尺碼呢,真不知道甚麼時候量的。
「可是……」我不能去聽,他們想要說什麼,所以只是專心的檢查裝備。我雙手各持一把新鍛造的鎢鋼短劍,掂了掂,感受著重心。依然是那樣的完美無瑕。
「我說,不准跟上來。」我清點過小刀的數量,放回提箱裡面。
「可是……」我闔上箱子,重重的嘆了口氣。
「你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個月回來了三趟嗎?」我轉過身,瞪視著他們。他們兩匹拼命甩動的大尾巴讓我很分心,但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因為想我了?」黃昏帶著笑意說道,而我察覺到了黎明眼神中閃過的一絲尷尬。是的,我想你們了,兩匹都是。但是我壓抑住這個念頭,擺出我的阿爾發表情。
「因為三葉派的新保母連保護自己的做不到,我需要把他們裝在袋子裡帶回來。喔,還有一個是裝在罐子裡,不過意思差不多。」我一定無法承受,失去你們的痛苦,請丟下我吧。我寧願是被丟下的。
「我們非常擅長保護自己的,你可以放心。說真的,我覺得夜眼你才是不懂要怎麼保護自己。」黃昏依然快速的擺動尾巴,十分興奮的說道。但黎明低垂著視線看向地上,耳朵和尾巴也放了下來。我一直覺得,黎明是比較有腦袋的那個。
「不,準,跟,上,來。」我將黃昏摔上鐵櫃,壓住他的胸口,大灰狼的異色眼中滿是驚愕,並且發出了吃痛的叫聲。鋼製小刀的尖端壓著他頸部膊動著的動脈,開始施壓。只要,再用力一點點,那流淌在血管中的鮮紅,就將如同血月一般綻放於那漆黑如夜的毛皮……什麼?
我猛然將他放開,黃昏跌坐在地上,費力的喘息著。我故作鎮定,將小刀收好。
「我沒有心力,去分神照顧累贅。」請原諒我的軟弱。
「所以,不要再跟上來了。」請忘了我,去找到其他意義吧。我也會這麼做的。當然,如果我沒有先在看似永無止盡的復仇之中死去的話。
「就這樣。」我拿上提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很確定,我聽到了刻意壓低的啜泣聲,那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響。只是我分不出來,是誰發出來的聲音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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