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開始的機會,全新開始的機會……」洗衣機開始注水的時候我不斷的默念道。好吧,嚴格來說起頭還不算太糟。我一直和貓科動物不太對盤,但現在是個練習相處的好機會。
早先的時候因為家裡的洗衣機壞掉,所以我帶了一堆髒衣服進來宿舍洗,好在大家沒有多問些什麼。哼,大貓都是頭腦簡單的傢伙。
不過說到討厭的傢伙……沉默的灰白色悲傷和劇烈閃耀的金紅色生命一同劃過冰冷的枯木森林夜空,這次還夾雜了點……蘋果?
這個獨一無二,強大到無法忽視,又熟悉到不可能認錯的存在,光是出現就能讓我瀕臨爆發的邊緣。不,記住,一個全新開始的機會。
「這棟大樓可是有電梯的,你該不會直接從牆邊爬上來的吧?」我轉向氣味來源處,某獸蹲踞在樓層邊緣的矮牆上,巨大的身軀在月光照射之下產生的剪影,足以令任何動物畏懼。
黑暗中發著光的雙眼看向我,緩緩開口。「我猜你應該不希望你同學看到我,我就沿著柱子爬上來了。你怎麼不開燈,在這裡摸黑洗衣服呢?」巨大的白色犬齒隨著話語時隱時現,我完全能理解傳聞中,被這壓倒性強大力量震懾住而無法動彈的其他動物。
「我覺得你應該不想被其他動物看見。開燈的話,一頭蹲在高樓邊緣的大灰狼應該有點顯眼。」所以你真的是直接爬上來的,你在想什麼啊!?我努力保持語氣的穩定,忽略已經暴怒不已的內心獨白平靜的說道。他沉默了一段時間,像是在思索什麼一樣。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其實我並不討厭出現在其他動物面前。」他的語氣是如此的平和,氣味也沒有任何一絲的波動。可惡他一定是為了對付我特別有練習過。明明每一次出現在大眾面前你都特別緊繃,像是隨時要做出戰鬥或逃跑反應一樣,你以為我和其他遲鈍的動物一樣都沒有察覺嗎?所以說現在你是打算擺出低姿態來配合我囉,你以為你是誰啊?不行,該死的,一個全新開始的機會。
「那我也不討厭。我想我們和其他動物一樣見面互動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什麼好介意不介意的。」這是我的真心話嗎,該死的我根本來不及思考這樣是不是會有什麼難以預期的結果會讓我後悔莫及啊,我真的準備好再給你一次機會了嗎,這難道就是全新開始的機會所需要做出的覺悟和付出的代價嗎?
「嗯。」伴隨著我的簡短的回應,他輕輕擺動著尾巴。什麼,該死的你搖什麼尾巴!?這看起來也太真誠了吧,不可能是裝出來的,那我是不是也應該要搖一下尾巴?可惡不行,身體太僵硬了,快動啊我的尾巴,再不搖動尾巴分散注意力的話我全身的毛都快因為憤怒豎起來了,快動啊。
「這是蘋果,你要記得自己買水果吃。還有我放了一些衣架在裡面,你好像沒有帶夠的樣子。」他遞過來了個紙袋,我回應了一聲以後接下來。結果最後我的尾巴只是僵硬的來回擺動了兩下,真是順利啊。可是他看到我僵硬的動作後尾巴居然擺動得更快了。你在開什麼玩笑啊,看到你兒子很努力的勉強自己跟你交流讓你很開心是嗎!?不行,冷靜,想想蘋果。
我最討厭吃蘋果了啊,你自己喜歡不要隨便假定我也喜歡啊!更別提我很確定我有說過我很討厭蘋果啊你到底有沒有注意在聽我說話,我想吃什麼水果我自己會去買啊!而且我不但有帶足夠的衣架,出門前你又塞了一堆給我,現在又拿了這麼多衣架過來,我的衣櫃裡頭是要掛滿掛著衣架的衣架嗎,這樣我乾脆把我自己也掛起來收到衣櫃裡算了。
「謝謝。」謝謝!?我剛剛真的這麼說了嗎,是在感謝你生給我這麼強大的意志力嗎?不要再開心的擺動尾巴了啊!
「嗯?」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似的,歪了下頭,努力克制嗅聞的動作,可是鼻頭還是稍微皺了起來,完好的那隻耳朵也抖動了兩下。可惡,你的表情可以不要那麼好懂嗎。犬科父子的關係如果沒有特別親密,一般都會特別的尷尬,只有這種兩極端比較常見。
「星風有和你說起聚餐的事情嗎?」你也裝一下好嗎我的巨大藍鯨啊。為了避免發生這種尷尬到足以成為死因的慘況,犬科專用的洗潔用品都會有強效的去味功能,可是從星風那裡離開以後一直還沒有餘裕好好洗個澡。
「有,他有告訴我他母親特別邀請了我,我會出席的。」透過月光我依稀能看見他眉頭深鎖的樣子,牽動右眼上方的疤痕看起來更加猙獰。所以你現在是要擺出若有所思的樣子嗎,拜託請在我羞愧到當場消失以後再擺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不希望我對世間最後的印象是這個。
「我會盡量出席的。但是現在中央市的情勢有點微妙,你自己在外面也要小心點,有什麼東西正在醞釀,但我卻完全沒有更進一步的線索,這讓我很不安。」他維持一貫的平靜語氣,但我注意到他完好的那支耳朵立了起來並且轉向後方。
「沒關係我知道你很忙,我本來也沒有預期我們會一起出席下周的聚會。」看到他那有點擔心的樣子,我才注意到從他身上傳來的大灰狼血液的腥味。
「下個月就是你十八歲生日了吧,要我帶你去黑市嗎?」對於關係很切密的生命動物來說這麼私密的行為是有極度重大的意義的,但是我們真的沒有那麼親近啊。
「不,我和星風已經約好了,他會帶我去。」對於我的回答,他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不過我還真不知道和你們哪個一起出現在黑市會引起比較大的騷動,或是升級成恐慌的騷動。
那為什麼會有血腥味,他受傷了嗎?不,不可能,是在表層沾上去的,指尖和鼻尖的氣味最濃,他曾趴下來嘗試辨認那個味道,所以是受害者的血液,很多的血,全身都流乾的那種。
「是毛皮剝製事件嗎?」他點點頭回應我的疑問。
「注意安全,我們再連絡。」他打算起身時突然停了下來,好像在猶豫什麼。喔巨大藍鯨或是雷克斯啊,隨便哪個都好,請回應我的祈禱,讓某個倒楣的動物滿身是血,毛皮被活生生剝掉的倒在暗巷中來分散他的注意力吧,我一定承受不住他醞釀了這麼久的恍然大悟表情。
「要照顧好自己。」他摸了摸我的頭後,便躍向城市昏暗的巷道間,和中央市的黑暗融為一體。這可是三層樓的高度啊……,要不是我知道真相,也會如同外界一樣誤會他選擇了身體強化類型的願望。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他手上溫暖的觸感還殘留在我的頭上,我的耳朵居然本能的馬上貼了下來。可惡你們這對叛徒。
要照顧好自己!?你不覺得太晚了一點說嗎,比如說,晚了十七年?不,這樣說其實有點不公平,我們的關係降到冰點嚴格來說是我十二歲時換成了全身的白毛開始,雖然說之前也沒有多熱絡就是了。
過了五年以後我早就習慣了這種距離,你才打算來修補我們的關係?可惡,我以為只有星風的出現才能讓我這麼混亂,根本無法好好控制住身體和心理的反應,這種奇怪的錯亂我都不確定是誰的情緒了。我敲了敲我的右邊額角,嘗試讓思緒穩定下來。
「一個全新開始的機會,」那麼的溫暖。
「我想要一個全新開始的機會。」原來是那麼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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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緒終於平靜下來。我扶著矮牆,看向他的身影消失的方向,霧氣隨著更深的夜晚開始出現,讓月光更加朦朧。滿月真的是非常的美麗啊。這次的中央市聞起來,一樣是寂寞又格格不入的雪白,剛硬,又壁壘分明的黑呢,不過從這熟悉的氣味中,傳來了點溫暖的……蘋果香?
「這將會是一個全新開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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