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麼了？我以前也撿了晏舒，難得事隔多年有更合適的實驗品，接受手術改裝不會危及性命。雖然和常見的Deficio有些差別，不過大概是亞種吧，我想順道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提取出X病毒。」
那譚所長說話忽然結巴了不少，臉上驚懼交加：「小……小凌啊，這不能隨意研究的。交給老師，好不好？」
H-0001猛地抬起頭，兩隻紅眼睛裡寫滿了震驚和失望。
這人所謂的善待，原來只不過是撿來當實驗品，還有可能將他送給別人……？
凌睿恆反問：「研究也有分可以不可以的嗎？放心，我測了DNA，他是公的，和晏舒一樣，不會像雌性Deficio那樣傳播X病毒。」
「小凌，聽老師的話，老師是為你好，真的……你不需要研究Deficio和X病毒，會惹禍上身的。你不把這實驗品交給我，那，丟回穹頂外也行。」
「不，他是我的。老師，你到底在說什麼？」凌睿恆皺了皺眉頭，神色冷下來，還未待男人再開口，就將實驗桌上的一疊圖紙遞出去。「算了。我等下還要再調試系統，沒空閒聊。這是這個月發佈的發明與改良配方，足夠嗎？」
譚所長伸手去接，凌睿恆卻捏住了圖紙一端，不讓他馬上拿走。
「老師，發佈的時候，冠的到底是我的名字，還是你的名字？」
「那當……當然是小凌你了。」譚所長的臉色一僵，勉強笑道。
「是嗎？可我在科技研究所大堂裡看到電子月刊，凡是我經手的項目，署名全都是『科技研究所所長暨S級研究員譚瀾』。」凌睿恆淡淡說來，眼光卻牢牢鎖定在對方身上。「老師，我不在乎名氣，可項目是我經手的，就該掛我的名字。」
譚瀾為之語塞，手上與學生兼下屬角力，語氣壓抑著不明的情緒：「小凌，我研究卡到瓶頸了，先掛我的名字好不好？抱歉之前沒跟你商量，因為只是暫時的，真的是暫時的而已……」
「五年的『暫時』？」凌睿恆打斷他。「你靠著研發【Wisdomisor】當上科技研究所所長以後，就再也沒有自行開發的項目了。譚瀾，你以為我是為什麼要申請私人實驗室，不再跟你一起研究？我不喜歡別人干預我的研究，更不喜歡別人剽竊我的成果，哪怕只是撿我不要的廢稿，也不行。」
譚瀾的臉色忽紅忽白，手上憤然一用力，兩人角力的那疊紙撕成兩半，他再咬牙切齒地一甩手，紙碎登時紛紛揚揚飄得到處都是。
「凌睿恆，都怪你！」他悲憤地大吼。「你為什麼非要跟【Wisdomisor】比賽？一提到【Wisdomisor】，國民都只記得你這天才兒童的成就，完全忘記了我才是開發者！我半輩子嘔心瀝血研究AI和基因優化，結果呢，你作為我學生偏要跟我對著幹，說研究這些還不如開發大腦本身！」
兩人不歡而散，譚瀾臨走的時候，撂下狠話：「凌睿恆，你非要撿不該撿的東西研究是吧？非要研究Deficio和X病毒是吧？你真的清楚你在做什麼？你這就像走在深淵上懸著的一道鐵索橋，你以為你很聰明，無所不能，可以高高凌駕在眾生之上，昂首闊步，結果哪天摔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凌睿恆望著老師的背影，沉默了一會，關上門，轉回來。
H-0001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蒼白病態的眼神盯著凌睿恆。
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不過是再次被放棄而已，有什麼關係，早已習慣了不是嗎？
可是──意料之中的被當成貨物一樣的交易或銷毀並沒有到來，這人不容置喙地拒絕了，說──「不，他是我的」。
對待這般可笑可憐的一把兵器、一隻怪物，這個人沒有拋棄，反而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權。
一瞬間，他腦子如同老舊失修般「嗡嗡」響。
「H-0001，打掃一下地上的紙碎，打掃完過來。」
完成前所未有輕鬆的任務後，H-0001跪坐在凌睿恆坐的高腳椅面前，乖順地任由他點著自己額頭樞紐，看著那十指手指在眼前靈活地掃動點擊，調試著系統程式的細節。
H-0001陰鬱的眼眸不時覷著凌睿恆，裡面多了幾分晦暗不清的神色，又彷彿有什麼跳躍了一下，藏於深處的瘋狂欲望猛然紮根生長。
他張了張嘴，想叫這人的名字──「凌睿恆」或者這人作為程式開發者的代號「Architectus」，可是他從來沒有好好說過話，舌頭打結，半晌才吐出一個單字。
「凌……」
他反覆地唸著這個字，還大著膽子，伸出雙手抓住凌睿恆的實驗袍一角，貼在臉上，仔細摩娑著，再深深吸了一口。
凌睿恆沒阻止他的動作，只觀察著他的神情，在開發日誌上寫下「Security Blanket（安全毯現象）」的字眼。
H-0001得了他默許，再貪婪聞了幾下，鼻端的洗衣粉香味縈繞不散，一顆心登時安定下來。
他心裡無比卑微，又無比卑劣地想：他就賴在這裡了，賴在凌身邊，再也不走了。哪怕他是個毫無價值的殘次品，他也不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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