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睿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林晏舒在現實裡總是盡力笑臉迎人，甚至努力當上了聯邦國首席政策研究師，那次總統惱羞成怒以後也沒再找人麻煩了，可林晏舒在夢裡竟然總是表現得這麼怯懦，是還放不下嗎？
「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他問。
林安予一愣，眼神有些慌亂。
「行雲，我……我不懂。我……我一直都是這樣子的……」
林安予大概以為男朋友的話是指責或者性暗示，恐懼的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但似乎也暗含著某種期待，手發著抖解開病號服鈕扣，露出一身被變態強姦犯虐待後留下的疤痕，又要脫掉褲子。
凌睿恆回過神來。
他一下子沒分清楚，現實裡清醒的林晏舒，與被他安排沉浸在林安予身份中的林晏舒，根本不能以同樣的標準看待。
「我沒要強姦你。快把衣服穿回去，乖乖治病，把身體養好，嗯？」
林安予卻大受打撃，崩潰地泣不成聲：「行雲，你總不肯要我，是不是嫌我髒，嫌我有精神病？我……我……嗚嗚嗚嗚嗚……」
凌睿恆看著眼前的重度抑鬱患者，有些頭痛，覺得比上一個世界Underworld的巨嬰少爺更難照顧──說話能力雖然改善了，情緒管控能力卻退步了。
他想來想去，覺得可能是匆匆轉移的某種後遺症。
林安予不但哭，還自殘，死命摳自己的大腿，摳了幾下就見血了。
凌睿恆勸阻了幾次無果，只得貫徹凌行雲的人設，拉下臉來，冷聲喝止：「林安予，給我住手！」
林安予聽他語氣不善，反而鎮定了不少，忍住了哭聲，停下動作，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床上。
「是不是沒按時吃藥？又偷偷藏起來了？」凌行雲捏著林安予的下巴，逼他抬起頭來。
「我看到藥瓶上寫著副作用，會水腫……我怕你難得來探望一回，看到我變醜的話，就不要我了……」
「還有呢？還瞞著我什麼？這麼瘦，是不是還扣喉了？」
「對不起……」林安予乖乖招認。
「不聽話是吧？」凌行雲手起掌落，「噼噼啪啪」地打了小男友一頓屁股，邊打邊逼問。「以後還敢不敢不吃藥？還敢不敢扣喉？」
林安予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痛苦又愉悅地嗚咽：「不會了，不會了……我會聽話的……聽行雲你的話……」
待打完了，林安予整個人才放鬆下來，討好地摟著凌行雲脖子蹭來蹭去。「只有行雲你對我好……我病好以後，你是不是就會要我了？」
「等你病好了再說。」性冷淡的青年輕輕推開他的腦袋，隨口回答。
要說這兩人是情侶吧，可這哪是正常情侶相處的方式？
凌睿恆心裡想：在現實裡，林晏舒自小也挺依戀他的，甚至還多次向他表白。
林晏舒的意思很明顯，他都懂，但根本沒想過與林晏舒交往，一種理性上無法解釋，莫名其妙的直覺，一直攔阻著他。
大概是因為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心思談戀愛吧？畢竟在他眼裡，愛情不過是大腦和身體的一連串化學反應和特定的神經脈衝波段，大腦杏仁核區域還會變得不穩定。
他心中尋思，在這個世界裡，待林安予病好，精神狀態穩定下來，或者找到Signum以後，「凌行雲」就該提分手了，他可不想回到現實被林晏舒抓著這一點，要他繼續當男朋友。
「好了，放開手，我要去工作了。好好吃飯，好好接受治療，我三天後來檢查，乖的話有獎勵。」
林安予雖然不捨，可是聽到獎勵，嚥了口唾沫，高興地連連點頭，終於肯鬆開抱住男友的手。
凌睿恆轉身離開病房，到了邁德療養院大門外，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林安予乖巧是乖巧，可他的病房裡總有種朽木的味道，壓抑頹靡，像藤蔓般糾纏著他，待久了，渾身不自在。
他決定好好看看自己的夢境傑作，調整好心態。
邁德療養院前身是一座廢棄堡壘，被不少高大的樹木包圍，城堡就像孤島一樣，孤伶伶地立在中間，石牆上爬著深綠的藤蔓，城堡主體外加裝了通電的鐵網和厚重的閘門，更添陰森。
城堡改建成療養院後，仍保留著中世紀建築特色，那是他最欣賞的哥德式設計：室外部分密佈著瘦骨嶙峋的支撐部件「扶壁」與「飛券」，有精巧的尖肋拱頂，室內有像肋骨一樣的「肋架券」，劃分拱頂的不同區塊；厚重的牆面減少到極限，填充著大片大片的花窗玻璃。
撇開「氣氛」這種主觀感覺，整體來說，結構輕薄精密，高聳峻峭，工整理性，他很滿意。
「凌行雲」深吸一口氣，在小情人面前的皮笑肉不笑就換成了冷笑。
談情說愛只是他人生中一段調劑而已，他是調查局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凌行雲，與罪犯打交道才是一輩子的事。
他更是聯邦國S級研究員凌睿恆，容不得科研成品有任何瑕疵，容不得任何人在實驗中搗亂。
現在，去會一會落入他手中的那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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