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睿恆很困惑：「我明明……明明早就放你自由了，你打不過，怎麼不逃？這不合生存法則。」
伊格只是瞇了瞇眼睛，把後腿伸過來給他看。
那裡閃動著一截生鏽鐵鍊的幻影，在噴火龍粗壯的後腿上堪堪繞了一圈，顯得很小，是雷克斯在他幼年期時繫上去的，早就隨著契約解開失去了魔法的光芒，他卻還留著。
伊格沒有說出口，他覺得雷克斯很可能不懂他獨特的愛。
龍族的愛很貪婪，卻也很專一。他們愛財，就整天蹲在藏寶窟裡守著，睡在金銀珠寶上。他們交配時極其粗暴，終生卻只會有一個配偶，不會變心。
雷克斯，Rex，是拉丁語中的「王」。也許，他早就被「雷克斯」這個咒語牢牢鎖住，甘願一輩子被困在這座高塔裡，佔有著，卻也臣服於他的王，永遠不放手。
伊格俯下頭，用龍的喉嚨甕聲甕氣地發音，用鼻尖把死亡法師的腦袋推回去，動作溫柔卻不容拒絕。
「乖，快回去，外面危險，別探頭出來。」
伊格說完，決絕地掉頭，盤踞在黑塔塔頂奮力抵抗一波接一波的襲擊。
雷克斯卻似乎還是不理解。他看著黑塔到處可見的閃亮金銀寶石，又低頭看自己的肚子，似乎明白了什麼，拖著沉重的肚子和血流不止的下體，來回死命地搬運那些珍寶，一件接一件地死命丟出窗外。
他最後留下了一支燭台，用盡力氣，把燭台的尖端捅進了肚子裡，能聽到蛋殼「嘎勒嘎勒」地碎裂的聲音，漿液和鮮血混在一起，汨汨地流出來。
雷克斯──或者說凌睿恆，總是那樣的聰明、冷靜而殘酷。
「H-0001，你清醒一點，我們在一個夢裡。」他氣若游絲地說。「這個夢境我待不下去了，我要走了，你死守著我沒用……你看，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東西誘惑你束縛你了，你到底在執著什麼？」
伊格不懂，也不想懂，只覺得心都要碎了。他沒有飛走，悲嘯一聲，依舊頑固地用尾巴纏著黑塔，纏得極緊，以至黑塔的外壁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裂痕。
凌睿恆歎了口氣，心裡第一次產生了一種陌生的悸動。
他似乎還是敗給了這條天生不講理又偏執的龍，敗給了這個鍥而不捨追了他三個世界的H-0001。
他開始相信水晶球的異象，還有賢者之井裡看到的畫面。
也許，他們兩人真的如水晶球所示，一早已經在聯邦國相識，H-0001甚至跟他丟失的Signum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以賢者之井為媒介窺視自己的潛意識，意外發現尤里西斯作為Twin Towers中「色慾」的真面目以外，還有一幅難以解釋的畫面拓在了腦海之中，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雖然Signum還是沒有出現，但是有一刻他仿佛墮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兩眼不能視物，有誰把濕漉漉的他撈了出來，捧在手裡。
他冰冷、畸型、破碎不堪，如同一台即將報廢的機械；卻有誰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無時無刻傳遞著鮮活的溫度與震顫。
「凌……」那聲音與H-0001極其相似，像在哽咽。
仿佛失而復得，仿佛破鏡重圓，仿佛久別重逢。
也許兩人之間真有著某種錯綜複雜的羈絆——不過，再複雜的數題都難不倒他凌睿恆，終有一天能解開這一切謎團的，不是嗎？
「H-0001，你過來。」他招手示意H-0001到窗前。
H-0001不懂他用意，但還是壓低了身體，伸著脖子，長滿鱗片的腦袋湊到窗前。
上面已經被砍得傷痕累累，鱗片七零八落，還有一隻眼瞎掉了，可雷克斯半點不嫌棄，伸出手去摸了摸龍的額頭，一如最初，甚至還艱難地爬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一瞬，伊格幾乎忘了疼痛，只幸福得想哭。
「龍除了砍頭挖心會死以外，還有一種死法，是嗎？」法師淡淡地說。
「是的。」伊格愣了愣，似乎懂了什麼，溫馴地低聲回答。「龍族認主的話，獲得的名字本身就是一道強大的禁咒，為主人所用。只能用一次。我願意再認一次主……我願意的。」
「Oppugnare prohibere! Oppugnare prohibere!（停止攻擊！停止攻擊！）」遠處尤里西斯暫時制止聯軍進攻，聲音惶急。「睿恆，你做什麼？離那H-0001遠點，我們快可以殺掉他了！」
「晏舒，你喊了我本名。」凌睿恆眼神一凝。「你是什麼時候恢復現實記憶的？你知道這是夢境？」
「我……」林晏舒一時語塞，卻很快再度開口，焦急地解釋。「是，我恢復記憶了，現在正在救你，幫你消滅那個入侵者啊！不能讓他繼續擾亂夢境秩序！這來歷不明的H-0001害你害得還不夠慘嗎？」
可還未待他再勸說，一人一龍就已經一同翻滾著往下墜落。
凌睿恆喊出了噴火龍的全名，是立契，是召喚烈火的古老咒語，也是拼盡意志力、要壓過林晏舒夢境權限的一句Mandatum（指令語）。
「Ignatius──！！！」
他在具現化人類曾經製造出來的高溫紀錄。
聯邦國歷史記載，發掘原人實驗室遺址時，實驗紀錄顯示，核戰前，原人為了研發大規模殺傷力的等離子核武，曾以氘和氚的等離子混合體創造出510,000,000℃，約比太陽的中心熱30倍。
意識來自信息傳輸和集成。凌睿恆仿佛能夠感覺大腦的數百億個神經元都活動起來，一個神經元的神經遞質釋放到軸突的前膜，釋放到間隙之中，再傳到下一個神經元的樹突，與蛋白質發生化學反應，使帶電離子可以進出，形成電位差──也就是大腦的生物電。
神經元組成了一張複雜精密的神經元網，植入大腦的SEED晶片以超微型探針收集僅10−15米大小的生物電電子信息，再源源不絕地回饋給相應的大腦感知區域。
人與龍身上都燃起了肉眼無法看見顏色的火，宛如地獄之火從天而降，撞進包圍黑塔的大軍之中，轟然炸開，掀起滔天熱浪。天空也在燃燒著，下著灼燙的硫磺火雨，世界被焰光染成血紅色。
「轟──轟──」
法師與龍相擁著墜落，黑塔旁的末日火山也同時失控迸發，山崩地裂，高塔傾頹，與所有的愛恨恩怨，一同沉入熾熱的岩漿之中。
作者悄悄話：
私心連結了多重宇宙，《Architectus》裡的夢境副本，說不定是《沉默的證人》單元12「幻之國度」網遊裡的某個副本呢（住腦）以後也有機會開西幻網遊主題的坑。
然後，呃，是的，又又又又又BE了，但我可以保證這絕對不是什麼無限連環究極BE作品XDDD 透露一下是open ending（開放式結局），想解讀成HE也可以。
夢境中掉落的現實線索、凌睿恆那無故失落的夢境鑰匙Signum、疑似雙雙失憶的凌睿恆與H-0001、狀態不明的林晏舒、三個夢境副本裡那些無法解釋的超展開與déjà vu（既視感）……
一切答案，盡在下一篇【Federal Republic（聯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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