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壓在心底的警告聲音和某個可怕的念頭一起冒出來，凌衍之臉色大變，趕緊出去問護士有沒有強心針。
護士呆呆滯滯的，被他抓著狠狠晃了兩下才回過神來：「啊……強心針。好的。」
Red Eye本來還擔心這家奇怪的療養院沒儲備鎮定劑以外的藥物，怎知還真的有強心劑，馬上給凌行雲打了一針。
凌睿恆清醒一些的時候，身上的拘束都撤去了，脖子上只用條細棉繩繫著小金屬牌H-0000，身上蓋著被子，眼睛和四肢的傷口都似乎重新包紮過了。
H-0001的掌心掐得血漬斑斑，陰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到底是誰？！」
凌睿恆很累，不理會他。
「你是不是叫我名字凌衍之？！凌行雲是不是個假名，你是不是我的先生？！」
凌睿恆臉色登時也變了。
Madhouse的H-0001「Red Eye」和Underworld裡的H-0001「凌衍之」真是同一個人？怎麼回事？
雖然臉色只是扭曲了一瞬，可是已經清楚落入凌衍之眼中。
凌衍之也駭然：凌行雲怎麼可能是凌先生？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可是──凌這樣的反應，分明是默認了！
他的心重重地漏跳了一拍，暴躁地抓住了對方，一個勁兒地往他嘴裡灌營養粥糊：「快點喝下去，好起來，告訴我怎麼回事！」
凌行雲嗆到了，營養粥一流經食道，他馬上噁心得全吐了出來，吐出來的粥裡混著血絲。
弄成這樣，沒法照看林安予的進度了，該換下一個夢境了。凌睿恆心裡想。
凌衍之呆呆地看著凌行雲／凌先生痛苦的反應，才忽然意識到這是他一手造成的。
可是，是對方先下手虐待的，不是嗎？
可要，要是他是先生的轉世……或者身體裡裝著先生的靈魂……先生剛剛才知道他是凌衍之……
他替人擦了嘴，眼睛已經紅了，抽了抽鼻子，再小心翼翼地問：「先生？你這，這，這是輪迴轉世，還是被什麼咒詛纏身，靈魂跑進別人身體裡了？我們不像在做夢啊……」
凌睿恆：「……」
現在可不就是在做夢？
事實上，他也真沒力氣說太多的話了，連點頭搖頭或者動一根手指也能累個半死。這三個月把他夢裡的身體摧殘得不成模樣，肌肉萎縮，內臟也瀕臨衰竭，他只能希望不影響現實的身體。
凌衍之又心疼又後悔，本來想以凌衍之的身份興師問罪，卻一句重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凌行雲似乎不喜歡他喚先生，急忙說：「好好，不叫先生，在這裡，還是叫凌……我不關著你了，也不逼你解釋了，你吃點東西，快點好起來好不好？」
凌睿恆沒有回答，陷入了長長的昏睡之中──他已經只能用這種假眠的方法，來集中精神維持Madhouse了。
愛吊著他的「命」就吊著吧。凌睿恆心想。這副殘廢身體不是他本體，被H-0001弄殘了又如何？只要他意識一脫離或者結束Madhouse，「凌行雲」就什麼都不是。
如果H-0001真是夢境某個不知如何有了自主意識的傀儡，那就想辦法讓他相信這個世界是真的，好好留在Madhouse裡直到世界結束；如果是現實裡意識具現化SEED晶片的用戶，那就讓他發現這個世界不是真的，趕快醒來。
反正下一個世界不想再看到這H-0001了──一個只會搗亂破壞的傢伙，還總是自作多情。凌睿恆暗暗給H-0001下了評價。
如果說Underworld裡的教父與教子之間尚有相處十二年的一點父子情，也就罷了；凌行雲和Red Eye本來就互不相識，他們之間只有虐待、欺騙和復仇，何曾有愛？
如果要裝情聖，扯上什麼前世今生，意圖打動他，甚至雙方在這種互相折磨的關係中「動了真心」云云，還是免了。
可是，H-0001的確在無怨無悔地照顧他。
凌行雲偶爾清醒的時候，H-0001要不在餵他喝藥，要不在替他擦身，要不在替他按摩萎縮癱瘓的殘肢。
H-0001有天還在病房裡放了浴盆，抱著凌行雲單薄如紙的身體泡暖水，像抱一個易碎的珍貴瓷瓶般，百般愛憐呵護。
即使凌睿恆看不見了，都能勾勒出自己現在的模樣。
凌行雲高傲的樣子早就煙消雲散了，只有一個行將就木的病人，臉頰消瘦得快陷進骨頭裡，形容枯槁，毫無生氣。
為什麼H-0001這麼執著，不殺死他呢？凌睿恆不解。
凌睿恆終於忍不住開口：「呵，想吊著我的命……多玩幾年？」
H-0001慌忙搖頭。
「那，是……呵，想在我死前，再……羞辱一番啊？」
「不是這樣的……」H-0001看起來有些委屈。「我打從上輩子就愛著先生，是真想你好起來。我們兩輩子都槓上了，現在和解一下，不好嗎……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凌睿恆覺得很荒謬：「愛？誰需要那種無聊的東西？我從來不愛你，也不希罕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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