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驀地和眼前景象重疊。H-0025微笑著，輕輕把桌上的保溫杯往前一送。
「來，熱可可。」
凌睿恆忖：最多就是他的潛意識聯想到譚瀾，以致造夢的時候傀儡的長相近似而已。「意識具現化」技術，講究的不就是沉浸式體驗要逼真，但又和現實清楚分割開來嗎？
他可以盡情感受夢中世界給他的一切感官體驗，把這個H-0025當成譚瀾也無不可；但是他要清楚明白，H-0025不等於譚瀾。
於是他接過保溫杯，乾脆地開口對H-0025說：「謝謝教授。」
H-0025愣了愣，馬上就笑著接受了這個新身份。
「小凌啊，都說了別叫我教授了，不就以前跟我做了一會研究嗎，我現在只是個小小的療養院院長，再這樣稱呼，怪難為情的。」
「那麼，還是叫局長好了。譚瀾譚局長。」凌睿恆喝完熱可可，再鞏固一下H-0025的身份。「帶我做研究是幌子，帶我進調查局才是真的。」
譚瀾笑了笑，算是默認了，換了一個話題：「剛去探望過林安予了吧？他喜歡這裡嗎？」
「他喜不喜歡，我不知道。不過我是挺喜歡這裡的。哥德式建築的部件都充滿了『向上』的心理暗示，如果我是建築師，旁人一走近我作品，就被吸引仰頭觀看，感覺一定很不錯。」
凌行雲又補充：「不過，促成這種建築風格的最大因素是宗教。不僅充滿『仰望』的暗示，花窗玻璃上還有宗教故事的彩繪，顏色豐富，構造出明亮的室內空間，同樣是種心理暗示，讓信眾更嚮往光明璀璨的天國。」
「是嗎……小凌懂的都比我多了。」譚瀾神情忽然顯得有些不自然，勉強笑說。
話題似乎忽然僵住了，兩人相對無言。
凌行雲清了清嗓子，說：「說回正事吧。局長，我想申請『清洗』H-0001。」
「清洗？」譚瀾臉露詫異。「他竟然這麼棘手，要你動用這種手段？」
凌睿恆以沉默為回應，心中暗道：本來就不是過家家似的刑訊。打鐵要趁熱，現在自己形勢大好，非要徹底摧毀敵人不可。
「行。」譚瀾象徵式地沉吟一下，點頭答應。「事後寫一份詳細報告，當是給局裡後輩的教材。」
凌睿恆得了許可，轉身欲走。
「凌行雲。」譚瀾卻揚聲叫住他，稱呼改了，神色也暗晦不明。「你真的清楚你在做什麼？你這就像走在深淵上懸著的一道鐵索橋，你以為你很聰明，無所不能，可以高高凌駕在眾生之上，昂首闊步，結果哪天摔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凌睿恆心念一動，忽然覺得這話似曾相識。
「凌睿恆，你真的清楚你在做什麼？」……
「你這就像走在深淵上懸著的一道鐵索橋，你以為你很聰明，無所不能，可以高高凌駕在眾生之上，昂首闊步，結果哪天摔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現實裡的譚瀾對他說過這番話？
師生之間，又是什麼時候、是為什麼，會變成這種隱隱敵對的關係呢？
其實，凌睿恆分明記得，自己小時候和譚瀾挺親近的。
譚瀾是個好好先生，對他百般關心，補全了凌祿存那幾乎不曾盡過的父親職責，又是個盡責的指導教授。
而他，也盡所能給予等價的回報，學習完全不需要譚瀾操心，對譚瀾各個研究計劃也提供了很大助力。
只是隨著他慢慢長大，兩人的關係，看似依舊親密融洽，事實上卻愈來愈疏離，兩人說的話愈來愈少，也不再住在一起了。
直到譚瀾研發出【Wisdomisor】，當上政府科技研究所所長，而他變成研究所S級研究員，兩人之間，就只剩下一層淡薄的上下級關係，就像現在的譚瀾與凌行雲。
熱可可還是一模一樣的熱可可，勸說的話卻多了點別的味道。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譚瀾這話是什麼意思？
凌睿恆心深處升起一絲煩躁。
「多謝局長提醒，屬下自有分寸。」凌行雲冷淡地扔下一句，出了辦公室。
他回到了療養院頂層關押Red Eye的房間。
「再問一次。你真實的身份是？背後有沒有什麼人指使？」
Red Eye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怎的，什麼都不招，偏要觸他霉頭：「就算口罩都擋不住你這黑得的跟鍋底似的臉色，讓我猜猜──和你口中那院長鬧不愉快了？」
「不關你的事。」凌行雲走到一旁堆積的刑具裡，取出了一件漆黑的連身乳膠衣，抖了抖上面的灰。
那件衣物看起來很奇怪，拿在手裡不大，質地卻很厚，有像是頭套的部份，沒有分袖子和褲管，整件只開了三個小小的口子，一上一中一下。
「你耍什麼花招？」Red Eye忽然有點坐立不安，掙了掙，卻沒法從金屬椅上掙脫半分。
「『清洗』，調查局最高級別的刑訊手法，你應該榮幸成為第三個體驗的人。前兩個，一個招供了，在牢裡自殺；另一個沒招供，瘋掉了。就看你本事到哪了。」
「或許我是第三種呢？我沒什麼好招供的，也不發瘋不自殺。」
凌行雲不跟他廢話，一手拿著那件乳膠衣，一手抄起了電擊棒，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緩緩地舉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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