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點點懷疑,這是作為讓高層丟臉的懲罰。好吧,容我更正,我肯定這是作為讓高層丟臉的懲罰。
即使都已經過了七年,雅夫亞大人不但早就從壯獸Beastar的位子上退了下來,紅鹿和大灰狼也史無前例的作為青獸Beastars被雅夫亞大人推薦。所有動物都把這個行為視作雅夫亞大人親自選定繼任者,因此只要等到評議會認可其功績,這兩匹就會成為新一代的壯獸Beastars。
我們甚至在這個即將看到新生黑市開張的時刻,依然因為黑市拆除時發生的事情被遷怒。更別提根本不是我們的錯。我想迂腐官僚最擅長的,肯定就是記仇了。
我和法蘭克福每年都會於地球週假期當週被派駐在中央行政大樓留守,一般這是只會給菜鳥的屎缺。而且今年地球週第一次換到十一月底,我們的排班就立刻被更改了。
至少升到中層主管已經表示我們不用跑到奇怪的地方巡邏之類的,只要在辦公室裡吹冷氣就好,但還是很不爽。
地球週鮮少出什麼亂子,最大的事件就是我親自去救過一隻卡在樹上下不來的貓,因為實在不忍心打擾同事的假期。
法蘭克福趴在值班台上看著電話,一隻耳朵貼著桌面,另一隻直挺挺的豎著,品種狗好像都特別擅長在等待中度過無聊至極的時光。
黃昏的光線從玻璃窗上照了進來,在牆壁上投射出金黃色的餘暉。有種,暖暖的感覺。
「我就覺得,好像每年都是你們在留守。」突然傳出的說話聲讓我嚇了一跳,法蘭克福也從辦公桌上彈了起來。他是從拿裡冒出來的?
大灰狼少了一隻耳朵,而倖存著的那隻耳朵如果仔細看的話,也能發現缺了一角。我在一些同事身上看過那種傷疤,那是被子彈打穿留下來的痕跡。更顯眼的是他右眼上方的疤痕,當他擺出特定表情的時候看起來非常猙獰。但此時的大灰狼看起來非常和善,輕輕擺動著尾巴,手上捧了幾個盤子。是年糕。
「一起吃吧。」他完好的那隻耳朵甩了甩說道。聽說犬科動物都有很強的社交本能,大概就是在說這個意思吧。法蘭克福很快的就接下了盤子,迅速擺動著尾巴。
嚴格來說作為青獸Beastars他們是沒有資格使用頂樓的,但是因為相當於是雅夫亞直接指明了的繼承者所以破例。對此我真有點不是滋味。我本來對於紅鹿和大灰狼的受到推薦這件事情是十分不屑的,但是當Beastars法案開始起草,我的看法就變了。沒有沉重又複雜經歷的動物是不可能寫出那部法案的。
想到這裡,我也接下了年糕,大灰狼看起來對我的決定很開心。我們靜靜地吃著,直到太陽隱沒在地平線後。
「是被高層刁難了嗎?」大灰狼突然打破沉默,過於突兀以至於我和法蘭克福都沒有準備好該怎麼回答。我們對看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被年紀比自己小的動物這樣說了感覺挺奇怪的。
「你們不用回答我沒關係。」大灰狼吃完了他的年糕,放下盤子,走到了窗邊,低頭俯看著城市大街,而非仰頭望著星空。
「吃完就回去吧,沒有必要讓所有動物都那麼辛苦。」他對我們點點頭,便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我們明年可能不會再見面了。」大灰狼淡淡的說道,但我不太懂那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要求警署裁撤了中央行政大樓的駐警單位,以及其他派駐在各個公部門機構的駐警單位。以後會由專門負責的安全部門執行保安工作,由該派駐機構直屬進行招聘作業。」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笑了出來。
「我們正在執行警政部門的預算削減。」大灰狼對我們揮了揮手,便進入電梯,前往頂樓。
和大多數動物很容易誤會的不同,警政部門預算削減的確是會削減警政部門所分配到的預算,但其目的是將並不屬於警政單位專業的業務分派出去,避免警政單位承受無效益的壓力,減輕負擔。
比如說將各個公家大樓的安全維護換成該單位直屬的安全單位,或是對於因為於精神狀態或者經濟狀態犯罪的動物們,轉由擁有專業能力的醫療單位或是社工單位負責處理,因為事實上他們更接近病患而非罪犯,需要的是治療而不是懲罰。
我不確定大灰狼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改革,或者只是單純的善意。不論是哪種,我都感覺到對他的敬意開始增加了。
「既然大人都這麼說了,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法蘭克福好像馬上就接受了最新狀況。
「你好歹等評議會發出認可才用『大人』稱呼吧?」我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說道。
「這個時候到你家都不知道幾點了。」一個想法突然成形。或許有些不恰當,又違反了一些規定,但是我覺得隨著我們年紀繼續老去,以後就再也沒有這麼做的機會了。
「出來。」我向法蘭克福示意,我們一起來到了陽台。不知道是不幸,還是幸運,因為留守我們才能佔到這麼好的位置。
我們都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中央市幾條的主要幹道上擁擠的車流。我們就這樣看著,直到中央市如白晝般明亮的燈火,一區一區的暗了下來。熄燈時間到了。
「他們真是非常了不起。」法蘭克福緩緩的說道,他的眼睛隨著來來往往的車流轉動著。
「你有詳細讀過Beastars法案嗎?」我點點頭回應,法蘭克福繼續說。「我想我了解雅夫亞大人看上他們的原因了。注定成就大事的動物,眼界是不一樣的。」他趴在陽台的金屬欄杆上,已認清現實那樣的語氣說道。這畫面讓我五味雜陳。
即使我也認為紅鹿和大灰狼的確很了不起,但我並不認為,法蘭克福有比較差。眼界不一樣是嗎?我脫下鞋子。
「幹嘛?」他在我用腳爪抓住他肩膀的時候顯然嚇了一大跳。
「不要忘記呼吸。」我將翅膀完全展開,抓著法蘭克福,自中央行政大樓一躍而下。
我看不到法蘭克福的表情,我能感覺到他全身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像,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這樣我會很難行動,放輕鬆,配合我的節奏。」我將主羽全部打開到極限,靠著上升氣流將我們帶起,繞著大樓以螺旋的軌跡往頂層飛去。不知道是因為我的安撫,還是已經昏過去了,法蘭克福的身體放鬆了下來。這樣就輕鬆多了。我拍了拍翅膀,乘著另一股上升氣流,讓我們在中央行政大樓的天台上降落。
「注定成就大事的動物,眼界是不一樣的。」我在法蘭克福終於調整好呼吸以後對他這麼說。「喔,開始了呢。」是流星雨。法蘭克福順著我的目光看像天空,無數顆明亮的軌跡劃過夜空,在無燈光影響的中央市上空顯得特別美麗。
「下次先跟我預告一下,我都差點心臟病發了。」他對著星空笑著說道,接著便低頭,看向無光的中央市。「你覺得大人在看什麼呢?」我模仿著法蘭克福的動作,低頭看著中央市。
「我不知道。」非要我猜的話,大概是想著宵夜要吃什麼吧。我對焦於各個建築物頂層聚集的動物們,看著他們是如何對此般美景發出讚嘆的。「但是我更想知道,你在看什麼。」我收回目光,轉頭對法蘭克福說道。
「我……我也……不知道。」他轉過頭來,對上我的目光,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才沒有……」他突然撇開視線說道。
「我知道。」我也轉回來,繼續看著中央市的動物們。
這麼多的動物們,在做著相同的事情,大家都抬頭看著浩瀚的夜空。在這一刻,我們是不是終於有機會,能夠相互理解了呢?
伴隨著源源不絕自獅子座向外輻射而出的流星,法蘭克福和我就靜靜的看著中央市,尋找著我們眼中各自所企求的未來。
法蘭克福甩動著的尾巴,碰到我時,總是會給我一種癢癢的感覺。我並不討厭,德國牧羊犬毛髮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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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諾降落在我的陽台的時候我其實有一點訝異,我以為他不會過來了。
「自己一匹住這麼大的公寓不會覺得空虛嗎?」他以老鷹類特有的銳利目光掃視著室內空間,在沙發上坐下。
「如果你常常來拜訪就不會了。」我這麼說或許不太適當,但我偷偷瞥了伊利諾一眼,至少看起來沒有生氣。我開了兩罐啤酒,坐到伊利諾對面,將玻璃瓶推給他。「啊,抱歉。」在被他瞪了一眼之後我才發現我在幹嘛。「都變成……一種習慣了。」偽裝了太久,都快要忘記原本是長什麼樣子的了。
「沒事。我也很久沒有喝了。」他拿起酒瓶,靠在沙發上,喝了一口。
「你最近,在忙什麼呢?」我盡量用我最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伊利諾對此的反應是迅速的皺起了眉頭,但那個表情馬上就消失了。我無法確認是不是啤酒造成的。
「沒特別在做什麼。你呢?」他又喝了口啤酒,然後又皺了一次眉頭。可惡,這是故意裝出來的。真希望我們沒有那麼熟悉彼此。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和大人見面的場景嗎?」那年糕的口感,現在我偶爾都還是會想起來。「這些年來,你那顆熾熱又正直的心,有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呢?」我向伊利諾問道。
「完全沒有。」他又喝了口啤酒,淡淡的說道。他回答得太快了。
「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我也喝了我的啤酒。真是噁心的味道。
「像是尿一樣,對吧。」伊利諾讀懂了我的表情。
「你是怎麼知道尿是什麼味道的?」我打趣的說道。
「看那些總是喝著啤酒的動物們的表情就知道了。」他晃了晃酒瓶說道,我們都笑了。
「要不要去看看流星雨?」過了好一段時間之後我打算打破沉默。
「我想,我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他將空的酒瓶上在桌上,看著我說道。
「我想,其實我也是。」我回應著伊利諾的視線,讓我們四目相交。
之後的時間裡,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這樣默默的看著彼此,在這個流星漫天劃過的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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