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抱著小春小小的,純白色的身體。我所喜歡她的特點之一,就是這非常大的心跳聲。
她好像說過,小動物的身體會因為自己的心跳而全身不由自主的晃動呢。現在,我們的心跳聲彼此呼應著,都分不出來是誰的心跳比較大聲了。
「將要成為Beastar的雄性怎麼可以隨便打架呢?」她剛剛包紮完我的傷口,小聲抱怨著。
不過我現在並不想要考慮任何事情,不論是Beastar,或是任何其他會讓我煩心的事情,我只想珍惜這個只有我們的時間。我將她抱得更緊了。
風輕輕吹過樹梢,讓遮蔽我們的樹蔭晃了晃,金色的陽光偶爾灑在我們身上,讓毛髮末端閃耀。花園裡的草木也都盛開著,隨風擺動,帶來各種氣味。在這個只屬於我們的短暫喘息間,兩種心跳聲在剎那之中同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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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astar大人,艾爾已經在辦公室等你了。」我從桌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看到安卡站在辦公桌前面推了推他的眼鏡,一如往常幹練的說。
之前和艾爾說過不要每次都提早半個小時出現,所以他就提早了二十九分鐘嗎?
「我知道了,謝謝。請幫我拿點……你知道的,招待他好嗎?」我甚至不知道艾爾喜歡喝什麼。
「沒問題。」安卡鞠躬以後轉身離去,在握住門把時回頭向我看來。「安大略局長在前廳,我要請他進來嗎?」可惡你是故意離開前才提的嗎。
「我這個月生過病了嗎?」安卡滑著平板電腦,眼睛飛快的移動著。我很確定他其實他記得,這個動作只是想讓我尷尬。
「兩次。順帶一提,沒有動物相信Beastar大人會生病,大家只是除了體諒你之外不敢有別的反應。」安卡做出額外的說明期間我並沒有看向他,不想讓他更加稱心如意。我把已經泡軟的獨角仙從熱水中拿出來,在保麗龍板上把大致的姿勢擺好。這麼做有助於我思考。雖然我應該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做好標本,到時候要全部重來,但是讓雙手保持忙碌能幫助我專注在自己的情緒上。
「請他進來這裡吧,我不想對艾爾失禮。」安卡再次鞠躬,不過他一開門,安大略便自己闖了進來。
「局長,真是稀客。」我盡量平靜的說道,一邊將蟲針插上預計的位置。雪鴞看了一眼安卡以後走到我的辦公桌前,安卡也向對方鞠躬致意後離開關上門。
「我很肯定你的秘書把自己的鹿角給磨尖了,我有一點點擔心這會變成一股新流行。」安大略只有在狀況非常緊急的時候會來找我,他一直認為我的所作所為事實上不利於種族間的融合,所以平常能躲多遠就會躲多遠。
「想必局長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會這麼急著跑來這裡找我吧?」我盡量不顯現出煩躁的說道。安大略愈是拖延講著些不相干的話題的時候一般事態便愈嚴重。我不是很想跟著他兜圈子,但如果不配合他的習慣直接單刀直入只會有反效果,我有切身的體會。
「Beastar大人,您一定要注意你們對於流行文化的影響,您知道光是狼鹿間的異種婚姻這幾年中增加了多少嗎?」我插下另一根蟲針沒有回應他。我知道安大略沒有惡意,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但我挺好奇路易對這句話會有什麼感想。
「您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著我們整個社會的變化,如果您的秘書表現出這麼具有攻擊性的行為,那自然動物們可能都會模仿。」不知道是不是看我不太投入對話,安大略的興致好像完全被挑起來了。但是說真的,我看不出來這有什麼攻擊性的問題啊。我拿起鑷子,將獨角仙剩下的步足擺正。
「您的收藏可真是壯觀呢。」他拉開了我存放標本的抽屜端詳了起來。其實以他超強的視力根本不需要低頭就能讀到標籤上的文字,看起來這次的事情十分棘手。「不過大人怎麼都把收藏放在抽屜裡呢,一般不是都掛在牆上展示出來嗎?」我對獨角仙的姿勢做了最後的調整,再拿出了幾隻蟲針。
「會把標本掛在牆上的動物不是收藏家。」我們一般稱他們為獵奇者,或是炫奇者。「要完好的保存標本,需要控制好溫度和濕度,光線的照射等等因素都會使得標本損壞,所以不可能用那種方式展示珍貴的收藏品。」這語氣怎麼有點像雅夫亞,我搖搖頭,想起了今天的紅蘿蔔汁還在冰箱沒喝完。
「原來如此。不過大人這麼喜歡甲蟲啊,還以為應該會有些漂亮的蝴蝶之類的。」安大略關上抽屜說道,看起來終於是快要進入正題了。
「甲蟲是我唯一能做成標本的昆蟲。」我實在沒辦法把活生生的昆蟲放進毒瓶裡面,但是甲蟲類因為構造堅硬,自然死亡後也不會有太大的缺損,即使蟲體乾硬也可以泡熱水解決。
「原來如此。」雖然他是這樣回應的,但我不是很確定安大略真的有聽懂。「那麼大人第二篇新種發表的論文不知道進度如何了啊?」你不要這樣一直跟我隨便聊些有的沒有的我早就已經寫完了。
「或許還需要一些時間撰寫。」如果你們肯給我空閒的機會的話。我完成了獨角仙大致上姿勢的固定,剩下的可以之後再處理。我將標本及工具擺置一旁,等待著安大略終於發現已經繞地球一圈無處可逃了之後進入正題。
「Beastar大人,你知道我不會沒事來打擾您的……」嗯哼,又是出了什麼獵奇的問題需要我協助解決之類的吧?拜託我還沒有從上次那個大灰狼和綿羊事件中的衝擊恢復過來好嗎,請不要再刷新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了。當然這種耍脾氣似的幼稚發言不是Beastar有資格說出口的。
「這可能會引起至少和Beastars法案推行時相同程度的……反應。」安大略斟酌了一下用詞。
「啊,是這件事啊。」我接下並讀完他遞過來的資料。「我們不是早就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了嗎。大法官會議召開了嗎,為什麼媒體都沒有報導?」如果是這件事的話根本算不上什麼嚴重的事情,只要某些團體不要多做無益的行為。
不過我在試圖說服誰呢,你能要求風不要吹,火不要燒嗎?當大法官受理案件的消息一傳出去之後,中央市這個加壓到了極限的大鐵鍋就要炸開了。
「大法官會議明天召開。我已經拜託媒體延後一天報導給我們一點時間降低衝擊力。」安大略用嘴咬了咬羽毛說道。哎呀,這不是鳥類焦慮的時候才會做的事情嗎。「大人,您在這件事情上的立場會讓情勢變的很微妙,如果我們能夠……」
「能夠怎樣?」我已經有嘗試控制住情緒了,但顯然語調比我預期的更加冰冷了一點。我真不應該這麼早就把標本給放到一旁的,我交握雙手放在桌上,盡量裝作沒有注意到安大略差點要展開羽毛放大自己的體型。
「嗯,總之,嗯,我了解大人的意思了……」他的視線開始亂飄,好像在尋找逃生路徑一樣。該死,這種這麼難以進行有效討論的性格是怎麼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面對不好處理的問題前需要先暖場,然後稍微碰到衝突場面就立刻退縮,你明明是生命動物啊。
「我會請安卡安排時間,明天招集委員會詳細討論這件事。」我努力在安大略逃出房間前讓他點頭同意,他的眼睛迅速轉動著,但還是對我點頭回應表示了解。
看在巨大藍鯨的份上,怎麼能那麼困難啊。我用手掌按了按眼睛,嘗試提起一點精神,跟艾爾約定的時間還有一陣子,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
「如果是我,早就奪門而出逃命去了好嗎。」我嘆了口氣放下雙手,路易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對我說道,大大的鹿角都快碰到我的頭了。
「我只是稍稍對語氣的控制鬆動了而已。」我辯解道,路易顯然不買帳。
「你剛剛的眼神分明是要大開殺戒了你知道吧,基本上全世界的動物都怕你怕得要死了,請盡量減少會增加外交和行政工作難度的行為好嗎?」我對路易點點頭回應。
「抱歉,我會更注意的。」我說完以後,路易嘆了口氣。
「幹嘛把耳朵給放平,看你這樣做真的很奇怪。算了,先說重要的事情。」路易起身並瞥了眼文件上大冠鷲的照片。「你應該要信任春太郎,如果他有什麼事情瞞著你,肯定是有很好的理由。」你也是注意到有什麼貓膩才會跑來跟我說這個的吧。
「我覺得你總是在偏袒春太郎呢,你這樣會把他寵壞的。」對於我的質疑,路易擺了擺手顯然是想逃避話題。
「孩子本來就是要趁還能寵的時候盡量寵啊。」他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還真是差點被說服了。不過還好我記得這句話本來不是這樣說的,另外我怎麼覺得你對好像星風不是這種態度,老是偏袒明明最需要注意的春太郎。「我是很樂意見到大法官們終於受理了,但是,你也知道這代表什麼吧?」這樣是不是轉得太硬了,不過這個問題恐怕的確比春太郎現在的狀況更需要費心處理。唉,就聽路易的吧,我也相信春太郎能照顧好自己的。
「我知道。」我啟動辦公桌上的電子桌面功能,請安卡幫我安排這幾周的行事曆,並且更新召開聯合委員會的會議時間。「代表我的新物種發表論文暫時不可能有進度了。」我瀏覽著安卡替我篩選出來需要親自過目的待處理公文。
「路易,你對於雄鹿把角磨尖這件事情如果流行起來有什麼看法?」對於我的問題,路易愣了一下便笑了出來。1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uATYMqFDp
「哈,你是真的在問我的意見嗎?」他的表情好像剛聽到什麼很誇張的笑話一樣。
什麼嘛,我是真的想知道啊。
「好啦好啦,不要擺出那種表情啦。」路易走了回來,坐上辦公桌抓起了我的手。「摸摸看。」我感受著路易巨大鹿角上的紋路,真是令我醉心的美麗。「肉食動物的爪跟牙是為了保護草食動物而存在的是嗎?」路易撥開我的臉頰,看著我露出的尖銳犬齒。
「那你就沒有想過,草食動物的角,是為了什麼理由而存在的呢?」啊,路易又把手指放進我嘴裡了,我真心認為他需要改掉這個習慣,怎麼看都覺得路易很享受這樣做,要擔心會弄傷你的可是我啊。
「還是在你的眼裡,我們都應該是要沒這些巨大的犄角才是最完美的狀態嗎,就像是你希望沒有這些獠牙?」好痛,路易好像用力的扳了我的其中一顆犬齒說道。不好,疼痛感觸發了我的防衛本能了。我滑著電子桌面的行事曆讓自己分心,順便讓安卡幫我預約牙醫。
「我想你早點去見艾爾好了,畢竟他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報告。」路易終於把手從我嘴裡拿開,站了起來。
「但是聽我的建議好嗎,再多給春太郎一些空間,他遲早會真的需要的協助的,當那個時候來臨,一定要把握好。」說完,路易轉過身離去。
「我也知道啊,但我真的有點放心不下……」而且也快到例行身體檢查的時間了。我調出了最近一次嘗試聯絡春太郎的紀錄,是黃昏接的。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我本來都打算讓艾爾派人去把他們接回來了,我從一開始就很反對讓春太郎去執行這個任務。
不過……路易說的也很有道理。雖然我覺得我已經給春太郎非常大的空間了,但是我們之間所存在的空間是要放入我這個如此巨大陰影的,有著著名的父執輩,對孩子們的影響一定是難以想像的艱困。
我放棄再次聯絡春太郎的念頭,將我新增的代辦事項傳給安卡。就暫時這樣吧,大風暴就要來了,現在這個情勢信任春太郎或許是最合理的判斷。
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關節。請艾爾專注在中央市可能的確比較實際,畢竟情勢看起來將要一發不可收拾。
雖然說下定決心要信任並給他空間了,但我還是有點擔心春太郎,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我關掉應用程式,看著桌面背景上許多照片中,我們的那張全家福。
那時小春應該已經懷孕六個月了,或許是出自某種小型動物的預感吧,小春讓我們一起去拍了張照。外公那時已經病到下不了床了,我們還特別得到醫院的允許,在房間裡架起了攝影器材。
雅夫亞那是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嗎?或者他只是知道那天之後,外公的病情將會急速惡化,而我也將失控,做出極度愚蠢的事情摧毀他嘗試建立的完美社會。
外公的氣色看起來也是異常的好呢,我都已經無法確切回憶起那天的場景了,是不是其實是後製修圖的結果呢。
小春牽著當時還是全身黑毛的春太郎站在我身前,兔子大大的黑色眼睛像是會發光一樣。小春是因為顧慮到我所以沒有邀請她的家人吧,當時已經因為懷了第一胎後發生沒有想過的各種問題,已經讓我和岳父方面關係很緊張了,更別提後來又懷上了春雄。
不過看起來真的是很幸福的家庭呢,如果被允許的話,我將許下讓這個瞬間永恆凍結的願望。
但是,在無光的夜裡,在表面的平靜之下,我總是能聽見那些輕聲的呢喃,還有嘶聲力竭的哭喊。所有沒那麼幸福的動物們,在齊聲呼喚著我,在黑暗之中,他們叫喚著我的真名。該是工作的時候了,黑暗不會徬徨,也不會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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