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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崎實驗高校的暑假如期開始。為了「能讓學生們實現夢想,活得充實,度過幸福人生」,即使是暑假期間,校方依舊要求學生進行自選專題、社團和心理諮詢的課程,而三次大考平均成績不及格,則要進行每日半天的暑期輔導。
夏日早晨,蟬鳴不絕於耳,朝陽如尚未成熟的柿子將汁液噴灑在通學生的身上,皮膚和雙眼的刺痛讓暑假要來上學的學生們更為躁熱,他們仍未得知正是因為對自己的理想深信不疑,才使他們被迫處於這樣的困境之中。
過於耀眼的光芒翳去真實的色彩,讓周遭的一切變得不再重要,唯有目的還殘留在腦中。最終他們也會像那些大人一樣,習慣這樣的煩躁,成為應當成為的人類吧。話雖如此,鈴音的瞳孔中映照著更為明亮的事物,因此就算日常不斷重複,她也不會被外在的光芒所迷惑,不會融入他們之中,至少暫時如此。
「鈴,謝謝妳有叫我,不然我一定會睡過頭。」彩花低著頭,貓耳頭飾也跟著垂了下來。
「不用在意的,畢竟等一下也需要妳的幫忙。」鈴音戴著一貫的笑容說道。即使內心想要改變,她還是會想要保持這份笑容,這樣就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掩飾痛苦了。
鈴音和一些成績好的學生在暑假並沒有每日通學的義務,但為了要和朋友維繫感情、參加社團活動或使用校內設施,沒出席的人終究是少數。
畢竟是暑假,她們邊閒聊,順著悠閒的氣氛走進校園。
踏進教學棟時,卻迎面碰上了她們此刻最不想遇見的人。
理愛綁著馬尾,身著體育服,大概是要參加社團活動吧。鈴音正想著該如何面對她時,她卻已經錯身而過,連一點不滿都沒有表示,如同素昧平生的兩人。
「妳這是什麼意思嘛。」彩花轉身喊了一句,理愛卻頭也不回向體育館走去。
她不滿地鼓起腮幫子說道:「呣,不管她了。」
鈴音點點頭便邁出腳步。
或許我們就是如此吧。彩花又是如何呢?某天會不會也因為誤解而失去她呢?我身邊的人總是離我遠去,那麼她也會如此吧。
倏地,一個想法浮上她的心頭,會不會只要她將所有緣分斬斷,讓自己成為悲劇的女主角,她的神明就會降臨了呢?像是她失去姊姊那時一樣,在她失去一切的時候,他也出現在了她面前。
即使沒有了成為仙杜瑞拉的念頭,這個想法卻深植在她的心中。對她來說這就是「天無絕人之路」的應用吧。她不會主動切割,只是將可能性埋藏在深處,等待外界的風雨造化。這樣在失去彩花的時候,或許就不會那麼傷心了吧。只要對兩個可能性都設定相應的獎勵,這樣就不會感到絕望了吧。
鈴音一拉開教室的門,女生們刺耳的喧鬧聲突然靜了下來,寧靜之中夾雜著暗潮般的竊竊私語與訕笑,最近的幾天都是這樣。一直以來為了和她們好好相處,她總要幫她們寫作業,或許這也算是一種霸凌,但如此明目張膽的排擠,她卻從未體驗過。
她們沒有過多反應,各自入座。
彩花照常翻了翻抽屜,雖然似乎有摸到些什麼,卻沒有拿出來查看。她就像往常一樣癱在桌上,獨留鈴音面對無聲的重壓。
「天塌了再叫我,呼……呼……呼……」留下這句意義不明的話之後便睡了過去,像隻小貓一樣發出呼嚕聲。
陪我聊聊天啊……不要這樣把我留在這裡啊。
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明明好不容易從閉境之中解放出來了,我卻永遠被囚禁在痛苦的牢籠之中嗎?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對了,跟姬菜打招呼或許就能知道原因了吧,我為了她做了那麼多,肯定能得到諒解的,畢竟我們是朋友啊。
「姬菜,早安啊。」姬菜只是滑著手機,毫不理會僵在原地的鈴音。
「那個……」她垂喪著頭,不曉得該怎麼做。
明明我只是想搞好關係而已,所以才會想幫助她們,為什麼卻總是得不到回報呢。嗚……已經和那時候不一樣了,我已經沒有要為了失敗而努力了。不想再孤獨一人,不想再感受和身旁的人處在不同世界的氣氛,所以才會想要為她們做些什麼,來交換些什麼,不論怎麼想我都不覺得有錯,難道真的只有命運才能牽引彼此間的關係嗎?還是說只有我才是那個唯一不受這個法則影響的存在呢?不,真司也是如此吧,他也沒能從我這裡得到任何回報,這就是因果……
「妳很煩啊,沒叫妳就回去坐著吧。」姬菜突然出聲讓鈴音的身子為之一顫。
「姬菜,沒必要這樣說吧。」真司不知不覺出現在她們身旁,一副和事佬的態度說道。
鈴音能感受到周遭的視線正匯集在他們身上,兩個上流階層之間的對峙顯然吸引了眾人,雖然表面上兩方關係算不上差,但也不會好到總是混一起。
「怎麼,你喜歡她嗎?」姬菜帶著輕浮的笑容反問道。
「不是這樣,我只是覺得大家都是同學,沒必要針鋒相對吧。」
正直客套的表情讓姬菜找不到破綻,她無奈地搖搖頭:「我也沒打算這樣,你也知道吧,她老是那副樣子,不就是會想讓人欺負她一下嘛,是吧?」
「啊……嗯。」在姬菜宛如魚鷹的視線下,鈴音含糊應了聲。
「哈哈,也別太欺負她,畢竟她就是這個性格嘛。」真司再次幫她緩頰。
「啊,不過我和她也不是很熟,我也是很忙的。所以希望她不要隨便來找我搭話呢。」姬菜的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欸──妳喔。算了,再管下去就有點過頭了,只要能和平相處就好,聽妳的吧。」真司嘆了口氣,兩手一攤。
「總之就是這樣,鈴音妳也別太放在心上,第一節課差不多要開始了,回座準備一下吧。」鈴音只是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
儘管真司來幫她說話,鈴音自是感到放心,卻也產生了某種剝離感,這種感受就像一根小刺扎在她心中,讓她黯然神傷。
在我身旁的時候,他總是重情相待;在面對他人的時候,他卻能說出「不喜歡我」。太奇怪了,這不是我認識的他,哪一天如果我們不再要好,他也會用這樣的表情面對我嗎?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我果然還是會因為他的幫助感到安心,這樣真的就只是在利用他而已。和他和好真正的目的果然就是這個吧──讓他作為自己的盾。
即使他無法真正理解我,在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是唯一能保護我的人,比起我還尚未找到的神還更能夠保護我。即使為此感到痛苦,但每次得到他人的保護時,內疚就會被削去一點,如果連這種情感都消失殆盡的話,我就會成為我最討厭的那些大人了吧。
不斷的停滯在被他人保護之中,最終又會和姊姊剛離去的時候一樣陷入徬徨。過了那麼久,我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找不到自己前進的意義。一旦尋找神的目標消失,一成不變的日常會再次將我捕獲,讓我陷入閉境。
鈴音頭頂上的LED燈管,光線有些乾癟。定睛一看,身旁的現實卻略顯模糊。單調的世界正運行著,而這份剝離感卻不斷擴大,宛若自己置身於現實之外,卻看著名為現實的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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