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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放學後,鈴音和彩花先去了趟鈴音的家中換掉制服。在她們再次踏上街道之際,彩花看向鈴音的眼神蘊含著不安。
「鈴,確定要從『狼狐』開始嗎?」
「畢竟我也不知道讓姊姊變成現在這樣的異象是哪一個,而且見津稻荷離家很近,我想應該最適合做為第一個目標了吧。」
鈴音在暑假特地來學校有數個目的,除了給望帶午餐、和所謂的朋友保持良好關係之外,最重要的正是為了和彩花找尋異象。
她已決心前進,即使這只不過是從一堵牆前往另一堵牆的旁門左道,但是為了不要再次回到無所適從的日子,她需要回到前一堵牆的保險。
在Fox Glove之中,她對「異象」這個詞進行了搜索。時崎市內一共有十個異象,讓夕變成那樣的肯定就是這十個異象之一。至於時崎市外的異象,網站上則沒有任何資訊,或許異象是時崎市特有的現象也說不定。每個異象都有司長的象徵,像「閉鎖空盒的幻境」司掌的是「反覆而厭倦的日常」。而離鈴音家最近的異象便是「狼狐」,司長的象徵是「自尊與自卑的相干性」。
在聽說鈴音要找尋異象之後,彩花便毅然決然打算幫忙,鈴音開始還覺得奇怪,總是懶惰的她為什麼會想這麼做,她也只是說自己對這種事物很感興趣。雖然她不想給身旁的人添麻煩,但最終還是敵不過彩花的軟磨硬泡。
「這樣也好,狼狐對鈴你幾乎沒有威脅性。」
「也是呢……」她低垂著頭說道。
畢竟自信什麼的,總是失敗的我又怎麼會有呢?
「啊啊,不需要沮喪啦,妳看,不會被襲擊不就是一個好處嗎?而且我最討厭自大的人了,鈴這樣就好。妳看妳不也在向前進了嗎?很好很好,就讓我來摸摸妳的頭吧。」彩花踮起腳尖,嬌小的手輕輕拂過鈴音頭頂,和夕不同,彩花的摸法比較像在梳頭髮,鈴音也在不知不覺中展現出真正的笑容。
「既然鈴努力了,那我也會努力的,今天睡了一整天,現在精神正好。」炯炯有神的雙眼和平時深邃的黑眼圈判若兩人。
「那麼我們兵分兩路吧。我去神社後面,妳去神社前面的商店街附近繞繞,最後在車站會合,找到了就用手機連絡喔。」彩花說完便轉進神社旁的小巷,她的聲音在兩側的樓房間迴盪,獨留鈴音一人在原地朝著她的背影揮手。
酷暑的豔陽之下,路上行人寥寥無幾。本來沒怎麼注意到的蟬鳴倏地如陣雨般打在鈴音身上,淹沒街道,將整座城市沉入蟬鳴組成的汪洋之中。
每當這個季節到來,總讓人格外感到時間的停滯,或許是來自於不斷反覆的旋律吧,閉境時體會過的那種古老又冒了出來,將一切思緒沉浸其中,並與蟬鳴同調,至少在這段時間內她不用再去想多餘的事。或許蟬鳴正是夏天時,自然給予其他生物的賜福吧,嘈雜的蟬鳴將思考阻卻,即使無法將熾熱的氣溫洗去,至少也能將生活中的不滿掩蓋。
商店街的路肩窄小,若是遇到有人與她相向而行之時,她都會趕緊閃得遠遠的,深怕被他人注視,長久以來不斷被比較而產生的恐懼自是無法說改就改的。
鈴音習慣穿著露出度低的服裝,避免被刺人的視線傷害,但在酷暑之中,這卻成為了敗筆,那顆尚未成熟的柿子依舊在高空噴灑黏膩的汁液,被打濕的衣服黏在身上。每當燠熱的薰風吹拂,針扎般的刺痛襲捲而來,頭髮上的汗珠滴進雙眼,卻不能動手去擦,躁熱纏上心頭,使步伐加速,她只管將範圍內的道路全數搜索過一遍。
一段時間後,疲倦感湧了上來,凝滯的空氣讓踏出每一步變得吃力,宛如在海中漫步。她不允許自半途而廢,但為了不傷害到自己,她的心中也沒有期望,只是拖著腳步,把能找的地方找完,至少這樣就能安慰自己努力過了,至少這樣就和那些權衡利益、患得患失的大人不同了。
直到精疲力竭,回到神社,她依然沒能聽見狐狸淒切的叫聲,只有偶爾在她身旁的貓叫。
果然找不到呢,不過找到了也沒有意義吧,我又能對牠做些什麼呢?或許我只是想藉由充實自己來逃避真正該做的事吧,這樣注意力就會被陌生人的視線與蟬鳴所分散。那麼為什麼我不去找尋新的神明呢?我不知道,線索也只有他和姊姊相互認識與他們曾一起找尋異象,即使我總是在跟姊姊身後,卻對這樣的人物毫無印象,所以肯定也無從查起吧,結果我對姊姊一點都不瞭解。
不對,肯定不是這樣的吧,我只是因為害怕,若是幻夢破碎了該怎麼辦?若是他不是我想找的神,那麼該怎麼辦?所以才會裹足不前,想要找回已經擁有過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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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社門口,殘破的石狼正端坐在鳥居兩側,據說這是為了防範狼狐所設置的守護神像。鈴音被從鳥居當中溢出的徐徐微風吸引。她穿過鳥居,神社境內彷彿是一個不同的空間──穿過鳥居就是神的領域──她曾聽說過這樣的傳統,她在樹蔭下駐足,嘈雜的蟬鳴盡數被隔絕在外,翠綠的銀杏葉隨風沙沙作響,燠熱與黏膩感被消去不少,她望向神社的拜殿,屋頂的銅板葺長滿銅綠,漆成紅色的梁柱略顯斑駁,或許她正和千年前的人共享相同景色,而此刻的閒適讓她的雜亂的心緒歸於恬靜。
「哦呀,真少見呢。小姑娘,妳是來參拜的嗎?」沙啞的嗓音從鈴音身後傳來,她的身子為之一顫。
一轉身,眼前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宮司,蒼白的膚色讓他顯得有些憔悴。
「那個……我是來尋找異象的。」她將手放在胸前,結結巴巴地說,就算有些害怕,她的內心還是期待神職人員會知道些什麼。
「異象?沒聽說過呢。不是來占卜的嗎?我們這裡占卜很準的喔,要占什麼?像妳這樣的女孩子一定對戀愛很感興趣的吧。」老宮司笑吟吟地說,缺牙讓他說起話來有些漏風。
「不是這樣的,我是來找狼狐的。」她戴上微笑,故作鎮定地說道。
「小姑娘,妳找那種東西做什麼啊。」老宮司的眼神倏地銳利起來,上下打量著她。
「我的親人或許被類似的東西傷害了,現在昏迷中,我想尋找讓她恢復原樣的方法。」為了不讓老宮司起疑,她只好照實將緣由說出。
他捋了捋鬍鬚,接著說道:「嗯……狼狐應該不會造成昏迷,妳的親人應該是被其他東西纏上了。」
「那會是什麼呢!」她滿懷期待的雙眼像是要將老宮司望穿。只見他捋鬚的速度越來越快,視線也飄忽不定。
「嗯嗯嗯嗯……老爺爺我修行不足,沒辦法通靈啊,我只能告訴妳能造成嚴重傷害的神靈通常越強力,擁有長久流傳的歷史與傳說,以我們的力量根本束手無策啊。」
在鈴音失落之餘,他清了清喉嚨,重整態勢:「不過如果妳只是要追狼狐的話最近應該會出現喔,前幾天有個小夥子來過。哎呀,他是狼狐最愛的那種類型,狼狐大概很快就會被那股香氣吸引過來啦。小姑娘妳想觀察的話也沒事,那些怪異不會盯上妳的,儘管放心。」
正當鈴音打算抬頭道謝的時候,老宮司和藹的笑容卻突然變調,他再次睜開瞇細的雙眼,被那混濁的視線近距離盯著讓她感到芒刺在背。
「不過要小心如果不斷追尋怪異,也會被怪異所追趕喔。」
「呵呵,有些遠古的神靈可是不喜歡被塵世的穢物干擾的。」邪魅的笑聲拂過鈴音耳邊,帶來一陣惡寒。
「嗯?小姑娘,妳是不是……」他將乾癟發皺的臉湊到鈴音面前,他們之間的距離只剩不到一個拳頭,泥淖般的瞳孔散發的視線像是要將鈴音的雙眸染上相同的汙濁,正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老宮司卻又驀地退了回去:「不,大概是我老花了吧,別放在心上。」他笑了笑緩解氣氛,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忘抬起下巴,猛瞧鈴音的雙眼。
「哎呀,都這個點了,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下次再說吧,我差不多要回去啦,我們神社的占卜可是很準的,下次再來試試吧。」他和鈴音道別後便揮了揮手走向社務所。
望著老宮司的背影,他的嘟囔聲傳進鈴音耳中。。
「是啊是啊。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存在呢,哎呀哎呀,真是不吉利,不吉利啊。」
下次再來吧,如果真的能見到狼狐,也能證明這些異象真實存在。不論是新的神或是姊姊,都和異象有關,那麼這麼做肯定才是正確的吧。
步出神社,蟬鳴如夏日午後的陣雨般襲來,斜陽如金墨滴落,渲染蒼穹,接著落日的浪潮又會無聲無息湧入城市當中,日復一日不曾失約。停滯的深海之中,與夕相關的回憶又會再次從鈴音內心湧現,這也是她每天能確認自己的「心」仍然存在的方法,只要那股熱流沒有消失,她便能感到安心。
教教我吧,姊姊,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前進……
落日將近,鈴音別過頭,走向彩花所在的車站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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