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少女T再次醒來是在一個比深淵還要暗的漆黑當中,腦袋一陣痠麻,她雖然稍微習慣了痛楚,全身依舊痛不欲生,她虛弱地難以動彈,只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幽冥之中緩緩挪動手臂,尋找能讓她死去的器具。
「你還活著吧?」
身旁傳來了一陣男聲,少女T這才想起在她倒下之前曾遇見一名略微臃腫的男子。或許是他聽見了自己的動靜才出聲詢問的。
她無力發聲,喉嚨早就因為劇烈的嘔吐與喊叫而破裂,她只是繼續摸索,耳鳴聲不斷迴盪在腦中。
男子見她沒有應答,只是像說故事一樣繼續述說他們來到這裡的經歷:
在她倒臥血泊之後,他呼喚了她好幾次卻沒有回應。而遠方的剪刀風暴正在一旁虎視眈眈,他不能把她丟在這裡不顧,又怕她像剛才一樣輕輕一碰就散掉,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抱著她走,還要時不時注意托住她的頭,不讓它拐向奇怪的地方。他沿著騎樓下方,依靠昏黃閃爍的光線徐行,走著走著原本在天花板閃爍的燈不知從何時開始失去了光亮,只能依靠三日月冰冷微弱的光芒照亮前方的道路。騎樓無盡地向前延伸,從旁邊看出去的景色也絲毫沒有變化,像是電影放映機不斷旋轉的膠片一樣,讓人懷疑他們究竟有沒有在前進,他走了比平時進入這個世界長上數倍的時間,遠上數倍的距離,金屬的雨聲卻未曾消失,剪刀的風暴像是掠食者一樣跟隨著他們,等待下手的時機。
這就和少女T一直以來做的夢一樣,那這樣結局肯定也不會改變吧。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世界總是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做這麼殘酷的事,真的真的好痛,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拜託了,求你快點來傷害我,給我一個痛快,只要我死去,一切都會結束的,所以拜託了讓我死吧,你繼續說下去也只是讓我受更多的苦,我早就已經沒救了啊,還是你其實也是世界為了傷害我才出現在我面前的存在呢?
淚痕灼燒少女T的臉龐,嗚咽聲哽在心裡,在沒有人看得見的情況下,這應該不算違反規定吧。
不觀測就不存在,可是為什麼我身上的傷卻沒有因此消失呢?吶,世界,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恨我,恨到不惜改變物理法則也要傷害我呢?
男子當然聽不見少女T心中的抱怨,他繼續娓娓道來,語氣顯得有些失意:
剪刀喀嚓喀嚓的開合聲重疊在一起形成雜亂的巨響,一直在一旁窺視著他們的剪刀風暴開始蠢蠢欲動,再度喚醒沉眠中的都市。霎時間每棟樓房中色澤相異的燈接連亮了起來,一顆一顆的眼珠擠滿每個窗戶,全部都在注視著他們,接著風暴毫不留情地朝他們襲來,他以前從沒在這個世界裡見過會主動攻擊人的事物,。他抱著她一路向著什麼也看不清的前方狂奔。無奈他的身體經不起這樣高強度的運動,他大口喘著氣,揮灑著汗珠,很快地速度就慢了下來,一把把剪刀像是燕子一樣從風暴中飛出來,宛如男子不存在似地只攻擊她,刺進她的小腿,喀嚓喀嚓不斷的剪著,削去一塊又一塊的骨肉。為了驅趕那些燕子,即使上氣不接下氣,他依然持續奔跑著,為的是兩個人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反正自己早就已經沒救了,劇痛讓少女T只想早一點死去,她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慢慢陷入溫熱的血泊中,她小巧的手掌很快地便浸泡其中,身子也從內部開始發冷,她的大腿中段以下已經沒有感覺了。
聽了男子的話之後,她往腿的下方摸去,原來自己覺得沒有感到疼痛是因為那裡早就什麼也沒有了啊,她感覺到那裡還插著幾把渴望血肉的剪刀正開開合合地吸食她的骨肉,她用力把大腿上的剪刀拔出,鮮血噗滋一聲地噴了出來,她繃緊肌肉,接著以近乎無聲的方式喘息讓疼痛減緩。然後她輕輕地把刀尖戳向手指,確認其鋒利程度。結果輕輕一碰,就感覺到指尖正湧出鮮血。
這樣的話應該可以……
男子話鋒一轉,激昂的情緒褪去他的失意。
「或許妳會覺得奇怪吧,為什麼明明是第一次見面我卻要如此拼命的救妳,風暴的目標明顯是妳,我只要把妳拋下就可以一走了之,再也不會被攻擊。可是我再也不能允許自己能拯救卻不去拯救了,我絕對不會再放任自己被理性束縛,放棄眼前的任何一個人。我知道過去無法挽回,我比誰都要清楚這個道理,但如果我那時候能夠跳下懸崖握住她的手,我們之間就不會分崩離析了吧。啊啊,是我自己的事,妳別在意。反正最後騎樓旁邊突然出現了一道門,沒想太多就直接進去了,裡面好像就只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房間,不過至少可以抵禦外面的剪刀風暴」
少女T即使無心注意他的話語,她也能感受得到他刻骨銘心的悔恨,那份熾熱的情感甚至讓冰冷的暗室溫暖了幾分。在漆黑之中,她感受到的不像是個臃腫的上班族,而是滿腔熱血的青年。
「總之先整理一下現況吧。」
男子嘆了一口氣穩定心情,接著說道。
「我和那傢伙對這個世界研究了很久,只是目前還沒找到可以有效從內側離開世界的方法,只能透過外部刺激來破除,像是太陽光、鬧鐘之類的。可是剛才的剪刀風暴和只攻擊妳的特性說不定可以找到什麼突破口。」
「……殺了……我吧……這樣……一定……可以離開的……」
被他的感情所浸染,她嘗試用沙啞破碎的聲音把心中所想傳遞給他,希望至少能給他解答。只是事與願違,發出的只有混濁的聲響。
好痛……好痛……好痛……。
咚咚咚地,剪刀的風暴依舊在不斷衝撞著騎樓的牆面。
「再忍一下,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
她知道眼前的男子是不會殺人的,他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執著,甚至可以捨命救人。即使不論他剛才所說的,從實證上來看在他們被風暴追上,他沒有立刻把她拿去做誘餌就知道了,不過她還是期待著人類總是會在自己深陷危機的時候做出道德淪喪的事,嘴上會說實際上卻並非如此的人她見了太多。
明明我已經沒有辦法反抗了……為什麼不把你腦中對少女的慾望發洩出來呢?你會救我其實是為了做這樣的事吧,我懂的喔,每次我在街上走的時候都可以感覺到那些上班族偷偷瞟向我的身子。這裡可是夢中喔,明明沒有法律束縛的話人類都是醜陋且令人想吐的,吶……快來傷害我啊……不這樣做的話,我不就不能好好地恨著把姊姊變成那樣的人類了嗎……果然是因為我的身體太過令人作嘔了嗎……。
嗯,我會忍耐的喔,畢竟我最相信人類的嘛。
ns 15.158.61.5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