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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鈴音所住的306號房前,鑰匙無力地從鈴音手中垂落到彩花手中。她轉動門把,刺骨的黑暗瞬間撲了上來。
房內沒有任何窗面對夕陽落下的方向,就算是下午也被陰沉的氣氛籠罩。鼠灰色的空氣中,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黑點在蠕動。
彩花將傘靠在牆上,打開電燈,慘白的光從頭頂暈開,驀地擴散到整間房,疏遠而乾燥地,沒有任何「家」中的燈光應有的溫馨,更像是一個暫居地。
「謝謝妳,彩花。」鈴音用脆弱的口吻說道。
「鈴,妳快去洗澡吧,好好泡澡,把身上的寒氣洗掉。」
鈴音只是應了聲,便拖著身體進了浴室,在木地板上留下一條水痕。
她褪去黏在身上的衣物,放好水,沖洗過後,躺進浴缸。
儘管身子暖了些,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憊並未隨著沁人心脾的水溫消散,就像是有顆無形的巨石壓在她腦袋深處,讓所有感官產生錯位。
她在浴缸裡躺了許久,現在的她沒有哭泣的力氣,也沒有心思多想,只是將一切歸於空無,讓多餘的思緒乘上冉冉上升的蒸氣。
泡完澡之後雖然身體清爽了不少,她卻更能鮮明察覺身體的異狀。喉嚨深處開始腫脹,頭也暈呼呼地,眼睛深處更是莫名痠痛。
「彩花,妳沒有先走嗎?」她邊擦拭頭髮,詫異地問著趴在餐桌上的彩花。
她的貓耳髮飾垂了下來,小聲地說道:「有點擔心妳會不會在浴室昏倒。」
接著她起身端詳鈴音的身體:「妳的臉有點紅,果然是感冒了吧。」
「嗯……睡一下就好了吧。」鈴音撫著額頭,眼神卻瞥向他處,她察覺到這次似乎不是簡單的小感冒。
「真的沒事嗎?以前妳的身體時不時就會像這樣狀況很差,嚴重的時候還會突然昏倒。」
「沒事的,這次大概不像以前那樣。」鈴音擠出笑臉,她討厭別人關心她脆弱的模樣,這樣她不就不得不故作堅強了嗎?
關心只會讓我更加痛苦而已……
鈴音推開木門,拖著身體走進房間,木門咿咿作響。
彩花緊緊跟在身後,她突然想起現在差不多也到晚餐時間了:「要吃點東西嗎?我出去買一下。」
「不用了……現在……沒什麼食慾。」鈴音冷冷地說,她的思緒逐漸融解,頭昏腦脹,虛弱的四肢無法抵抗床的引力。
在吹乾頭髮,把它用毛巾纏住之後,鈴音便躺上那有些堅硬的床,卻又想起了某件事似地爬下床,打開書桌的抽屜,抽出日記冊,費盡最後一絲心力,全神貫注地記錄今天的想法、心情和發生的事。彩花只是在一旁等待,她知道自己就算阻止也沒用,因為鈴音此時的眼神就像是回到夕還在時那樣純真。
關上抽屜後,她再次鑽進被窩。
「對不起,不能送妳。」鈴音氣若游絲地說道。
「我才該說抱歉呢,沒幫上什麼忙,如果有事的話就聯絡我,我一定會趕過來的。」
聽見鈴音安穩的吐息,彩花安心地笑了。
「彩花,我這樣下去是正確的嗎?」在她轉身之際,鈴音的囈語飄進她靈敏的耳中。
她本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接著再次開口:「鈴,妳已經踏出了一步,以前的妳總是被動的,要有人拉著妳才會行動,是不會主動邀請我去做一件事的,這就是妳在這段時間建立的自信,也是妳對自己的自救,不需要別人去說什麼。或許有些彆扭,但妳其實一直都在改變,一直都想跨過心中的自己設下的高牆,所以妳只要照自己所想的去做就好,我會在一旁守著,不會讓妳踏上錯誤的道路的。」
「妳已經比妳想得還要有自信了,所以……其實妳已經不需要依靠,可以挺起胸膛,大膽邁出步伐。但我不會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我知道妳最討厭別人推著妳去做一件事了。」
模糊地聽見彩花的話過後,半夢半醒的鈴音心中突然出現了一種剝離感。
這是有自信的人才說得出口的話呢……為什麼妳們總是認為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可以做出和妳們一樣的行為呢?像我這樣的人連第一步都踏不出去……甚至連想求救也做不到,到最後肯定又會責怪我為什麼沒有跟妳們商量吧。
彩花所想的和她內心的想法並不相同,她相信自己從未改變,永遠都是那個需要別人引導,只取自己所需,卻推開一切痛苦與回報的壞孩子。所以彩花的溫柔,她對她的看法都是透過外在行為揣測而來的,並不是因為她理解她而做出的行動,想到這裡,一股難以言喻的傷感自心中浮現而出。
原來妳之前都一直在跟披著我外皮的某物相處嗎?妳對我的好其實都不是對我,而是對她的嗎?
果然沒有人真正理解我的內心,沒有人真正在乎我埋藏在心底的想法。
一切……都是謊言嗎?
之前我總覺得自己沒辦法回報你們對我所做的事,因此感到內疚,不斷逃避。現在我終於清楚為什麼我會有罪惡感了,除了還不起之外,也是因為我知道那些好都不是對我,而是對我的外表,我塑造出的面具。而最後偷走那些好的卻是這個你們所不期望的我。
但是……但是我卻無法自拔地去掠奪那些美好的事物。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在原地踏步,總是在想這些不論如何也不會改變的事,未來也會繼續思考下去。害怕獨自一人,因此營造美好的假面,然後又自顧自地失落,不斷重複相同的輪迴,這就是我那永遠不會幸福的人生。
我只是想要有人在乎那顆無法披露的真心而已。
哈哈……想被他人得知又不說出口,還不允許他人推敲,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呢?
我只不過是一個沒有玻璃鞋的仙杜瑞拉,我知道幸福不會來訪,我也知道世界不會回應我的祈禱,就算找到了神明,他也沒有給予只屬於我的玻璃鞋。
即使如此我也想相信某個奇蹟,某個人能夠用我所期望的方式,在不改變我的意志之下,找到我真實的價值,將我帶往更加耀眼的世界。
要不然,在這樣虛偽殘酷的世界裡,又有什麼可以去相信,可以去依靠呢?哪怕是我改變了自己,世界也不會因為我的改變而改變,最終仍舊是我要屈服於世界的規則之下,才能得到她所定義的美好。
「掰掰,鈴,祝妳有個好夢,如果可以快點好起來就好了。」彩花輕巧地關上門,若有似無的腳步聲一路延伸至前廊,在大門喀噠一聲自動關上後,空氣再度歸於寂靜,沒有夕陽的晚霞湧了上來,將鈴音帶往悠遠的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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