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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該怎麼辦呢。」真司像是要打破兩人間的寂靜般問道。
「今天就到這裡吧,我有點累了。」
鈴音趕緊戴上笑容,將提袋從真司手中拿回,他沒多做抵抗,只能發出空洞的笑聲,尷尬地圓場。
「啊哈……也是呢,今天逛了不少地方。」
「今天很謝謝你,我玩得很開心,下次有機會的話再約我出來吧。」她一如往常客套地道謝,即使歷經半日,兩人間的距離仍未改變。。
「我送妳回去吧。既然是我邀妳出來的,也該負起責任,有始有終。」真司嘗試合理化自己的行為,他知道她不會接受,但為了從挫折中驅動自己僵硬的雙腿,他必須這麼問。唯一能安慰他的是至少她沒有像上次一樣降下鐵壁般的拒絕。
「謝謝你,不過不用了,我想順道去買些東西。」不等他答覆,鈴音踏著急促的腳步,沐浴在蟬時雨之中,身影逐漸在人群中溶解,獨留真司一人面對滂沱的雨勢。
拉開一段距離後,鈴音在街道上駐足,人潮在她的身旁來來去去,她突然想到這些人與她身邊的人又有什麼不同,真司、理愛,又或者是姊姊,乃至夢中的他,如果說只是相處時間的長短造就了差異,那麼為什麼她對姊姊,對夢中的他所產生的悸動,對其他人卻無法產生?
難道他還不夠為我設身處地著想嗎?
他做了,或許不是那麼完美,但他畢竟不是住在我體內的蛔蟲。他給了我生日驚喜,平時還幫了我那麼多,沒有什麼事是須要抱怨的。然而接受好意時產生的恐懼卻盤據在心頭。
奇怪的一定是我,或許就是彩花所說的,因為我沒有自信,害怕自己無法償還他的好意,潛意識中才會產生罪惡感,進而抗拒。
如果不擔心失去這段關係的話,我也不會這麼想吧。哈哈……看來我還是很在乎和他之間的關係的嘛。
說穿了我只是和以前一樣不想付出卻想擁有一切,透過他人的容忍讓自己不須承擔應當承擔的責任,或許這也算是一種自信吧,應該要被狼狐偷走的自信。
不是這樣的……並不是我不想付出,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償還,和那些連感謝都沒有察覺的人不同。什麼都沒有做跟什麼都沒有想絕對是不一樣的。但在那些大人的眼中,肯定是相同的吧,肯定會被正確的人扣上不知感恩的帽子吧。
到頭來是什麼造就一個人在我的心中與他人不同呢?如果隨便一個路人在相同的地方對我做和真司相同的事,那麼他在我心中是不是就會和真司相同了呢?
我想是的吧,沒有理由不是,只要跨過最初相識的壁壘,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吧。結果我……不,人們都只是在逃避,因為害怕和不認識的人交流,因此依靠偶然的命運決定相識的人。
一股陌生的酸楚油然而生。
好想躲起來,不想再欺騙下去了。
另一股念頭卻又倏地蓋過酸楚,那是更為令她害怕的真實。
這樣會消失的……會再次變成孤單一人的。
只要什麼都不去想就可以了,蟬鳴會將一切的雜音掩蓋。
只要開心的去享受就可以了,面向陽光就不會看見陰影。
只要嘗試忘卻一切就可以了,沒有過去就能輕易擁抱現實。
但是……但是我卻不想忘卻那些曾經拯救我的過去啊……如果連這些都失去了,又和消失有什麼兩樣呢……
好想……好想被拯救……
鈴音搖搖晃晃走到路旁小巷的陰影當中,她像是個收起的立牌靠在牆上,潮濕汙濁的臭味竄進鼻腔,但她並不在意,甚至莫名有股親近感。
小巷深處,一陣淒厲的悲鳴引起她的注意,她緩緩抬頭,一隻與她的腰同高的狼正在暗處窺視著她。
她並不感到畏懼,只是靜靜地笑了,那是一個在近乎放棄的盡頭解脫的笑容。
她正渴望著消失,然而世界一直以來都不會對她如此溫柔。
狼狐只是像非洲草原上慵懶的獅子,緩緩走了過來,靠在她身邊,並沒有散發出敵意。
她像是斷掉的麥稈,順著牆垮了下去,手自然而然放在牠銀棕色的粗糙毛皮上。一陣暖意從手心傳來,她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過活物的脈動。一直以來她總是與他人隔著一道厚實的牆,自然也沒辦法去觸碰他人。她仔細觀察這神秘的生物。
與日本狼不同,狼狐反倒更像是吸血鬼電影中常出現的歐洲狼,大概是受到認知的影響而被改變外觀了吧。她倒也沒有聞到野獸特有的臭味,反而像是經心呵護的家犬,或許在大部分人的認知當中,狼不是什麼有威脅性的事物吧,甚至還會期待牠會變身成帥氣的狼人。
「你也和我一樣呢。」她托起牠的雙頰,像是擠出一個笑臉一樣,她注視著牠銀灰色的瞳孔,他們看見的世界是不是相同的呢?。
因為沒有自信而駐足不前,想要改變卻裹足不前,鼓起勇氣做出了小小的嘗試到最後卻什麼也沒有改變。
「世界果然是殘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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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一正在下墜。
即使四周的景色並未改變,失重感卻揮之不去。
扭曲的光體在四周搖曳,響亮的耳鳴聲蓋過一切雜音。
接著像是映像管電視關機的那剎寧靜一般,所有事物都消失了。
……
我是誰?
即使沒有記憶,我也知道四周不是我熟悉的地方,但這樣的一個地方我卻莫名感到安寧,宛如身處在子宮中的胎兒一樣。
我嘗試挪動身體,卻發現哪怕是一公釐都動不了,與其是子宮,或許說是漆黑的繭比較正確。無形的潮水拂過臉頰,我卻能感受到一股不協調的流動正逆著大流,我將意識投注其中,為了理解我的處境,這或許是唯一的線索,光明穿過縫隙,接著我看見了被灰色的大樓所困的天空。
視野從上方移到前方,一位穿著雅緻的短髮少女映入眼簾,她的神色透露出疲倦。
眼前的少女是誰?那薄色的雙瞳,我曾見過卻無法憶起,應該和她有過某種重要的約定,我想向那裡走去,但我知道我並沒辦法操控這具身體。只能遠遠以低角度看著她。好在身體的主人也被少女吸引,他的步伐躊躇,一開始我以為他是趴在地上用爬的,後來卻發現他並不是人類,而是一隻四足行走的野獸。
「狼狐」這個名詞如雷灌頂,沒錯,這就是讓我淪落至此的生物的名字,以自信為食的異象,我正使用狐狸之窗窺視牠的所在。
我不斷在內心催促,牠卻不回應我的期待,這令我感到焦躁。一步步向她逼近的時間折磨著我,但就算我在心中操起鞭子也無濟於事,畢竟我操控不了這具身體。
終於碰觸到她的那刻就像是觸電一樣,期待化了開來,滿足感充盈全身,過於刺激的體驗甚至讓我有些抗拒。畢竟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觸碰過他人了。冰冷的房間、無法容許的情感、莫名的煩躁感,那才是我的日常。
「你也和我一樣呢。」少女的笑得就像她不這麼做會哭出來一樣。
那雙手有些冰冷,絕望的眼神中帶著憐憫,我感到自己的使命就是拯救她,至少將她的瞳孔點上火炬。
「世界果然是殘酷的呢。」話語深深刺入我的內心,意識構築的身體在躁動著,唯獨這句話我不想讓她這麼覺得。
我努力爭取身體的控制權,但即使我竭盡心力,也只是讓意識不斷發抖,腦中不斷發麻罷了,現實並未有任何改變。
不該是這樣的,我過去一定拯救了很多人。
一定會成功,只要能說上話就好。
我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所以我真正的身體一定存在於某處,只要我記得這裡,記得她的長相就足夠了。我不需要你這垃圾身體,我會證明自己一定能拯救她。
狐狸之窗視透過什麼原理觀測的?不可能是意識傳送,因為這樣就能操縱這具身體才是。也不可能是透過參數還原場景或儀器拍攝的後製影像,我連實體都沒有,更別提要在狼狐這樣的異象身上裝儀器。利用光錐的錯視來觀測的望遠鏡是最合理直觀的,打開觀測到不同膜宇宙的洞相對來說也是最省力的,只要是強烈的情感與執念這種跨越維度的精神能量,那怕是身處不同世界也可能看見,就像是透過望遠鏡觀測星空,只要能在望遠鏡的那端放出足夠強的光芒,一定能夠在星海的一端看見。只要能察覺到,就能帶給她一點希望吧。
她的表情再次轉變,笑容中蘊含著寂寞,猶如拯救他人而拋下了自己時才會出現的神色。
「你的眼神和我不同呢,太好了,你還能好好面對未來。」
……
驀地,一股強大的倦意襲來,燒開水般的嚎叫將他從這具身體上排出,周遭的景色不斷逆行,一些不屬於他的經歷像是萬花筒一樣從四面八方湧入他的腦中,接著又被抹去。
人、火、炊煙、染血的器具、白夜。
隨著最後的片段播放完畢,他墜到黑暗之中。
退出了這個狀態,他總覺得內心少了什麼,好像他不屬於這裡一樣。
優一不斷上升,像是被吐了出來。他躺在床上,模糊的視線中是那古怪的狐狸之窗,黏稠的汗水浸濕了衣物。
他頭昏腦脹,景色在腦中閃回,一開始他看見的是月夜見購物商場的街道,接著是那條將天空圍困的小巷,然後是那位絕望的少女。每當他闔上眼皮,都能看見她的倩影。他知道那是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但卻有一層薄霧擋住她的雙眼。
該出去嗎?真的找得到嗎?看到這樣的我她會接受?別想了吧……一定不可能,只要知道狼狐在那裡就夠了,多餘的事做了也不會成功的吧。
正如那冰冷的房間未曾浸染過溫度一樣,他的心再也無法燃起過去殘存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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