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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音和其他老師點頭問好,徑直走向後方的資料整理室。
理愛和彩花同往常一樣,理愛很認真地翻閱資料,而彩花則慵懶地把新的資料塞進資料夾。察覺鈴音來的時候,彩花給了她一個微笑,理愛則悶不吭聲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鈴音走到理愛身旁,即使在腦中已經將要說的話模擬了數次,到了嘴邊卻又如方糖落入咖啡般溶解殆盡。
「你遲到了。」理愛率先開口,無起伏的語調中,怒氣如暗潮潛伏在深處,這讓想踏入這片大洋中的鈴音望之卻步,她把腳收了回去,只是近乎耳語似地說了一聲抱歉。
不能這樣,要試試看才行,老師說過了:「不要去想對方一定不會接受妳。」我已經說過不能再被姊姊束縛了,我已經不一樣了,已經不再是那個不能被拯救的我了。
肯定會失敗的吧。
不會的,我已經有新的神可以依靠,肯定可以扭轉一切。說出口吧,一句道歉的話,就試一次,拜託了。
她又再次鞠躬。
今天已經是第幾次低頭了呢,總是擺出如此低姿態的模樣,真的是我所期望的嗎?
鈴音放空腦袋,擠出小小的勇氣將埋在心底的話說出口。
「理愛,對不起,之前對妳說了過分的話。我不是真的那麼想的,我只是不想讓妳擔心。」她的話音抖動著,語速飛快,或許沒人能聽懂,但她就是如此盼望自己的想法能傳達到理愛心中。
理愛深深嘆了口氣,正當鈴音以為自己被接受時,她卻看見理愛的表情充滿不悅。
那不是釋懷的嘆息,而是將她與鈴音的友誼放下的聲音。
「哎——那麼久了妳還是沒搞懂,我不是想要妳的道歉。我當時是那麼關心妳,妳卻只是在拚命道歉,什麼都不說,將我拒於門外,這樣我怎麼能接受啊!」理愛高亢的嗓音宛若驚雷,讓她心頭一顫。她沒有思考太多,就將自己真實的想法脫口而出。
「當時我只是不想得到幫助而已,所以才會拒絕妳的好意,我不是這個意思。」鈴音反駁的語氣如薄冰般脆弱。
「所以現在是需要我們的幫忙,才搖著尾巴乞求跟我們和好嗎?真是只顧自己的自私鬼呢。到頭來,妳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啊!」理愛的音量隨著怒氣不斷高攀,話語的威壓震得鈴音直發抖。。
鈴音猶豫了半晌,決定把她身上發生的事告訴理愛。
「不是……這樣的。當時我一直在夢裡死去,讓我白天的時候沒有辦法專心,所以才會考出那樣的成績,然後因為姊姊的事,我不希望被拯救,所以才不想讓妳幫我的。」她的語氣近乎絕望,話音是那麼的無所適從。因為她知道即使對她來說是事實,理愛肯定不會理解吧。
那麼她又是為了什麼才想和她和好的呢?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是相信如果一切都能回復當初,那麼就能向未來邁進嗎?還是只是因為尚未在現實遇見自己的神才想要依賴他們緩解自己的不安呢?
夢什麼的,頭暈什麼的,自身的想法什麼的,這對一般人來說都是小事。只要照著最符合常理的方式去行動就好,但對我來說卻嚴重得像世界末日似的,如此正確的她怎麼可能能夠理解。不過這樣也好吧,我唯獨不想暴露自己的傷痛來換取他人的同情,那樣才是最惡劣的行為。以此換來的關係只有無盡的顧慮、疏離、傷害和一味的包容,每次看到他們露出那樣的表情,內心就羞愧得想要逃跑,又來了,又在只顧自己了。
我還真是自私呢,這是今天第幾次這樣覺得了呢?自顧自地拒絕他人,又自顧自地要和他們和好,都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可是我還能怎麼做,我不知道啊。戴著面具面帶笑容的我才是一直以來的筑紫 鈴音,那現在的我又是什麼?或許我不戴上面具就沒辦法和她成為朋友吧。
「這只是藉口而已吧。如果真的有病的話正常應該都會去看醫生吧,沒有去的話不就是妳自己的問題嗎?一定還有更重要的事妳沒有說吧,如果不說清楚的話我是不會原諒妳的。」理愛堅定的宣言不出鈴音的意料。
我果然很羨慕妳呢,總是如此正確。
只能說謊了嗎?可是我不想對妳說謊。建立在謊言之上的友誼,肯定也會是虛偽的吧。那麼以前我們的友誼是不是也是虛偽的呢?
正當鈴音準備戴上笑容的時候,彩花卻挺身而出,用嬌小的身體擋在她們之間。
「不要這樣說鈴!」她喊道。鈴音知道對膽小的她來說,她已經很努力了。即使自己是這麼自私,卻仍然有人站在她的身邊,欣慰的同時,針刺的痛楚在心中擴散。
「妳這個懶鬼,跟妳沒關係吧,平常都在睡覺,怎麼現在就醒來了。」理愛用鋒利的眼神瞪著她,並沒有因為她是局外人就卸下咄咄逼人的態度。
「她不想說的話為什麼妳一定要逼她說?」彩花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但就像是小貓在瞪獅子,沒有任何效用。
「朋友之間有什麼好隱瞞的。如果真的很嚴重的話,到時候萬一波及到身旁的其他人怎麼辦。我只是想解決問題而已,不像她只想著自己。」理愛振振有詞說道。
她的視線從彩花身上移開,瞟向鈴音。
她看見鈴音畏縮地躲在後方,像是當她是某種妖魔鬼怪一樣,頓時讓她的怒火達到最高點。
「為什麼要擺出那副表情!搞得好像我是壞人似的。」
看見她又露出更加恐懼的表情,她猛然推開彩花,伸手抓住鈴音的頭髮。
「妳這……」鈴音不想看見理愛那目眥盡裂的表情,但她沒有想辦法逃跑,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頭髮而反握住理愛的手,其它的就任她處置,她知道這是她的罪。她知道平時的理愛絕對不會這樣的,理愛會變成這樣都是她的錯,所以她必須承受。她淡然地模糊視野的焦點,將內心與外界隔絕。
這樣就不會感受到痛了呢。
這樣自我負罪的方式是我唯一能做的了,畢竟我最擅長的就是忍耐了嘛,即使這不是任何人期望的自我滿足,真是醜惡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真司本打算讓她們女生之間自行調解的,但看到事態失去控制,他趕緊上前把她們兩個拉開。
「好了好了,妳們都冷靜點,沒必要這樣吧。理愛,妳好好聽鈴音說完,可以嗎?她已經在努力想辦法給出能讓妳接受的說法了。」
「你也是,為什麼她一句道歉你就原諒她了?」理愛轉頭看向真司,眼中充滿不甘。
「我只是……」真司撇開視線,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自己並不公平,她對鈴音就是如此縱容。
「哼,才不想跟妳這種人待在同一個空間,我走了!」看他沒能給出明確的答案,理愛便怒氣騰騰從他身旁錯身而過,走出房門。
在砰的一聲巨響過後,資料室被誰也無法發聲的靜謐所壟罩,他們只能在被斜陽黏稠的光線填滿的水族箱之中沉沒。
看吧……果然不會被原諒的。不論是我的自私、我讓姊姊死去的罪、抑或是我拋下姊姊去尋找新的神的罪,這些罪過只會不斷累積,即使我不斷向光亮的地方看去,它們依舊隱藏在我的陰影之中。究竟何時會將我吞噬呢?我的神真的能給我足夠光亮,讓我永遠不必面對那些陰影中的事物嗎?
老師,那並不是什麼曙光,只不過是夜中的螢火,只要晚風輕輕拂過,就會輕易消散。
…….....
有些人的內心被痛苦糾纏,有些人洋洋得意,有些人沉浸在過往當中無法自拔,而大部分的人只是度過那再平凡不過的日常。
人們懷抱著各式各樣的心境之時,為期三天的時崎實驗高校第一學期期末測驗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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