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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一慌張地回到住所,內心也平靜了些,那裡一如往常沒有其他人在,灰暗冰冷的氣息籠罩,他轉進浴室,把脫下來的衣物隨手一扔,在鏡子前仔細查看自己的身體。
「到底什麼不見了?狼狐……狼狐的話,不見的是自信,應該沒錯吧?那種東西不見了會怎麼樣?」
「神每次都要阻礙我嗎!我做錯了什麼!給予惡人制裁難道錯了嗎?找尋不斷追尋之物錯了嗎?就只差一點啊。上次、上上次也是這樣,在我快找到真人種的時候都會給予我沒有意義的試煉。可恨的神明啊,你就是如此怨恨我嗎?怎麼不去阻礙那些旁人種呢?他們一點存在意義也沒有卻能安穩度日,是因為他們就是任你操縱的人偶吧。」
無處宣洩的憤慨之中,他突然覺得他自豪的身體意外地醜陋,他趕緊走進淋浴間,藉著熱水讓自己定下心來,試圖說服自己今天所見的只不過是幻覺,狼狐只不過是某種心理暗示,只要不被影響,那麼就沒有所謂「偷走自信」之說。
他在浴室中待了許久,那股空缺也沒有消失。
他癱在床上,身體如重感冒般異常疲憊,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抓住,莫名的恐懼無法消散。他嘗試闔上眼皮,但他引以為傲的怪談知識如今反倒成了無法入睡的阻礙,他只能像隻受驚的小犬,蜷縮在棉被裡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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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無法察覺,遇見狼狐帶來的影響正逐漸改變他的思考模式。
隔天一早,即使百般不情願,為了避免被記曠課,他還是拖著疲倦的身子去上學。他騎著自行車時,左顧右盼,掃視路人的面孔,檢查是否有人對他露出鄙夷的眼神,並因此惴惴不安。過馬路時他也是等到完全沒有來車時才敢通過。來到學校,他駝著背,抱著背包謹慎前進,他能感受到認識他的人扎在他身上的異樣視線,而他卻無法理解原因,他低著頭,走進二樓的教室。課堂上他認真聽講,即使老師叫他上台解題,他也沒像從前一樣擺架子。
課程結束後,他畏畏縮縮地走進白夜部室,陽太理所當然起身阻擋,但這卻讓優一連連後退。
儘管他想像平時一樣,說些嘲諷的話,卻有一股莫名的暗示讓他將這股念頭收了回去。
「優一,你怎麼了?」坐在最深處的她出聲關心。
「不,什麼事都沒有。」他的眼神在室內四處飄移,或許出自內疚,他無法直視她。
「陽太,你先出去一下。」她短暫猶豫後立刻用冰冷的語氣下令。
「喔喔……」陽太應聲之後便遵從她的指令,他也能看出優一的狀態不太對。
卸下了自傲的面具之後,優一發現自己似乎能看見得更多,就比如眼前的她是真心為他著想。
所謂自信或許就是把自身的價值觀投注在他人身上的能力,在被狼狐偷走自信之後,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透過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來進行揣測,並在設想了各種可能性之後,一一將導致對話失敗的可能性進行調整,卻發覺不論如何都無法完美模擬出對方的回應將這些失敗的可能性去除,接著因失敗感到恐懼,最終封閉自身。
在察覺到她的真心之後,優一的內心也有所動搖,他一直認為她的冰冷猶如銅牆鐵壁,直到他現在發現或許正是因為內容物的脆弱,才會需要最為堅固的保護。他很快地就想到先前他找她炫耀的事,他還無法理解自己的內心為何會隱隱作痛,但愧疚感卻先一步促使他說出不曾說出的話語。
「之前那件事,我覺得我還是要跟妳道歉。」優一低下頭,這或許是自他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展現出這樣的態度。
她的神情略帶驚訝,但很快地卻也和優一一樣垂下了頭。
「現在不是說我的事的時候,你的事比較緊急,那件事等事情結束再說。」她碎浪般軟弱的話音讓優一更為揪心。
「是狼狐嗎?」她再次抬頭,擔憂的眼神望進優一的心中,他回想上次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已經是多少年前了。同時,他又對這麼想的自己感到愧疚。他已經沒有追尋她的資格了。
他只是點點頭。
「沒事的。」他的話音像是飄忽的風,難以讓人信服。
她欲言又止,當她再次開口時,她深邃的瞳孔已如大洋般平靜:「你先回家吧,我來處理就好。」
優一暫時冷靜了下來。平時他可能會就這樣走人,但現在的他能看出她想將一切攬在自己身上,將他排除在外,他的內心莫名湧上了酸楚。
這樣不就和以前一樣了嗎?又什麼事都做不到了。
他想加入,想幫上她的忙,儘管他的心中已經有其他重要的人,也不想袖手旁觀,看她為他的事煩惱。
「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妳就不用操心了。」他聲如蚊蚋,望著她的眼神透露出殷切的盼望。
「不用操心的是你,你也知道我們家很擅長處理這類事務,安心吧。」
他想繼續說下去,他想要的是和她再一次像小時候一樣,再次投身於異象的研究之中,這或許就是某種契機。更何況他害怕她因此受傷,就像「黑薔薇」那時一樣。如果他們家真的那麼萬能,她的母親遭遇「落日神隱」後,到現在又怎麼會下落不明?種種思緒在優一腦內流竄,他卻又找不到不讓她受傷的說法。他第一次知道說話是那麼難的事。
她拍了拍優一的肩膀,踮起腳尖,對他耳語。
「一切都會沒事的。」香甜又嬌媚的話語從他耳根擴散至腦中,讓所有雜亂的思緒溶解。
接著她迅速退開,對他露出彷彿是計算好角度的完美笑容,朝他揮了揮手。
優一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駁,他對這些事的理解終究不如她,只能垂喪著頭,輕巧地打開厚重的門扉,他瞥了眼門後的陽太,兩人之間卻也沒有任何交流,他就這樣駝著背離開這不屬於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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