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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火焚盡了夜空的漆黑,如燒紅的夕霞。
「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夠變得平凡。」
少女如此祈願。
啪滋啪滋……匡噹……轟隆……。
大街上,房屋早已被燒得只剩斷壁頹垣,除了火舌竄動的聲響,甚至可以說是一片靜謐。
沒有悽慘的哭嚎,沒有強盜燒殺擄掠的吆喝,以前只在書上看過火災的少女這才知道原來火災可以令人如此安心,就像是以前在冬日夜晚的壁爐旁,坐在母親的大腿上,被她抱著的時候一樣。
唯一讓少女感到不滿意的是街上一具具燒焦的屍體發出濃烈噁心的臭味,直衝腦門,讓她被迫停止美好的回憶。
說實在的,路上的屍體是誰的,又是誰殺死的,她一點也不在乎。除了母親、帶著面具的父親和總是想傷害她的奇怪的叔叔們,她也沒有看過其他的人類,即使她常常在布簾後面傾聽他們的願望,她還是搞不懂為什麼這些人總是想要她去報復別人,或是爭取一些沒有意義的名利。母親塞給她的書上,人類明明就是那麼的堅忍不拔,努力追逐夢想;抑或是助人為善,有著寬大的心胸;再不然就是浪漫純真,刻下山盟海誓般的戀情。
總是被特別的對待,吃上最好的食物,穿上最好的衣服,睡上最好的床褥,這樣難道就是幸福嗎?被縫上半邊的眼睛,一生沒有離開過10x8平方公尺的生活空間,從2x0.8平方公尺的天窗癡癡仰望的天空就只是張會變色的壁紙。每天都要實現別人的願望,還時不時會被外面的人傷害,這樣空洞痛苦的生活,少女已經厭倦了。她希望自己能像書上的平凡人一樣,過著雖然不富裕卻美滿的生活。特別只不過是枷鎖,背負眾人的期望,被眾人愛戴,卻總是孤獨的,背後被指指點點,被平凡的人所畏懼,一旦失去這個特別的地位就會被眾人唾棄,甚至是誅殺。什麼國王,什麼企業老闆,在故事中總是只有壞的下場,她不希望自己的未來變成這個樣子,也不希望世界上再有其他特別的人背負這樣的重擔,所以她祈願了。
「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夠變得平凡。」
所以所有人都死去了,少女這才知道,死亡才是世界上最為平凡的狀態,不論是多麼偉大的人終究難逃一死,在歷史的洪流中,生僅僅只是曇花一現,有無數的生命在這大源之中都是死的狀態。
這樣也好,少女心想,畢竟人們想實現的願望在她看來是如此的無意義,讓他們早點走入歷史,就不用為了生痛苦掙扎了。
少女不知道為什麼只有自己沒有變得平凡,不論是自己的力量、那微微發光的鉑金色長髮和隱藏在瀏海下的第三隻眼。她拿出母親遺留下的願望帳,使用方法在母親死去的那刻,她已經透過那隻特別的眼得知了。她拿出潔白的短冊,心中有些惆悵,她搖搖頭甩開徬徨,下筆,解開左眼的縫線,再下筆,治療左眼。她將兩張紙片貼在她前額上的第三隻眼,溫柔的光芒將她包裹。她輕輕闔上右眼,祈望她下次睜眼時能看見完整的世界。她緩緩睜開雙眼,寬闊的世界迅速填滿她的視野,乾裂的大地、傾倒的房屋、猛烈燃燒的惡火、遮蔽星空的濃煙,這和她所想像的美麗世界有些不同,不過她知道世界並不只有這個村落,在其他地方一定會有美好的事物等待著她。
少女在無人的大街上享受著獨自一人的幸福,雖然剛開始步伐有些踉蹌,不過她很快便站穩腳步,沒有了她所討厭的事物,她的步調異常輕盈,心情舒暢。她拖著長髮,不知不覺就走到中央廣場的巨大櫻花樹下。
少女第一次走了那麼長的距離,身體也漸漸感到疲倦,她翻過矮欄杆,在櫻花樹的樹根上坐了下來。
她倚靠著粗壯的樹幹,仰起頭看著櫻花瓣與星火紛紛從夜空中落下,彷彿是在為世界的終焉獻上喝采。
接下來要怎麼瓣呢?什麼人都不在,少女已經開始感到厭倦了,要去哪裡做些什麼,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唯一的願望大概也就只有看看完整的星空吧。畢竟她從那2x0.8平方公尺的天窗中看見的是那猶如珠寶盒一樣的天空,如果能看見廣闊的星空的話,一定令人嘆為觀止吧。不過她的頭頂上的天空始終被濃煙與暮靄遮蔽。
淚水突然從少女的眼眶中湧出,無休無止,她只想要讓自己的母親回到她身邊,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因願望而失去的事物是無法由願望修復的。
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裡?她仔細盤算過後只覺得在這誰也不在的世界裡生活太過無趣了,就算踏遍了美麗的風景,就算獨享了全世界,又有誰可以分享這份歡樂呢?不如就這樣跳進火堆裡面死去也不錯。
「望……。」
聲音從少女的心中傳出,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吸了太多嗆人的濃煙而產生的幻聽。
「望……不要這樣。」
隨著聲音越來越清晰,少女這才驚覺聲音是確實存在的。
「是誰?」
少女邊詢問,邊環顧四周,但她仍未看見任何人影,被火焰和濃煙包圍的廣場又有哪裡可以藏人呢?。
那道聲音沒有回答。
「穿過天之鏡,那裡有能拯救妳的人。」
「跨越星芒原,穿越隧道之後,在形似一本倒立的書的建築上。」
難道還有人活著嗎?而且是能和她交談的人?少女心想這奇妙的聲音所說的話真的可信嗎?即使她的心沒有因此動搖,她知道自己犯下的錯在一般人眼中應該是罪不可遏的,真的會有人願意接納她嗎?能夠互相理解嗎?
「是能和我說話,不會因為我奪走了無數人的未來而有所顧慮的人嗎?」
那道聲音沉默了數秒,接著給出了答覆。
「隨著妳和她交談得越多,最後她肯定會成為妳很重要的人。」
那聲音多了分生動,而且似乎還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如果妳願意相信這樣的可能性,就前往天之鏡吧。」
少女回想起自己曾讀過的地圖,穿過滿是裂縫的直升機坪,走出村落所在的山坳,她沒有回頭,畢竟那裡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她拖著人們的期望,即使祈願者早已死去,那星河般的長髮仍散發微光。到了一處視野開闊的山腰,她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回過身望向村落,那裡如同一顆火紅的星,在漆黑的大地中燃燒屬於自己最後的光芒,想必最後它會融入這片渾沌之中,再也無人知曉,但是新星不會誕生,消失的事物再也不會有人來填補。少女回憶起過往,靜靜地看著火光逐漸減弱,在火光熄滅的那一刻她閉上雙眼,回過身,繼續朝著自己的道路前進。她沒有落淚,只是在心中漫起了不知從何而來的惆悵。
天之鏡靜靜地被漆黑的大地捧住,那份出淤泥而不染的純淨,映照出的正是少女朝思暮想的一片星空。她抬起頭,這才發現原本遮蔽天空的濃煙早已離她遠去,有的只剩浩瀚的星河,數不盡的鑽石在無邊的天穹中閃爍,還有那最為耀眼的月輪,在璀璨的群星之中依舊不被喧賓奪主,遺世獨立於夜空之中。少女的雙眸早已裝不下那麼多的星辰,一顆顆的星滿溢而出,從少女的白皙的雙頰滑落。流星一顆顆落下,少女心中卻再也沒有願望想要實現,只得任其無休無止的墜落。
少女一步一步走進天之鏡,沐浴在星空之中。越來越深,越來越深,直到她突然地墜落其中,不斷下沉下沉下沉,沉浸在黑夜之中,直到純白的光點亮了她的視野,眼前是第一次見到的朝陽與被晨光包覆的山野,暖意沁入心扉,就像是被母親抱住的時候一樣,突然一陣翻轉,她從天之鏡的深處墜落,最終從鏡中被拋入另一片天。等她再次睜眼,自己已經倒在天之鏡的岸邊了,她順著櫻花樹的話語,穿過星芒原和隧道。她站在隧道口,映入眼簾的是不曾見過的大城市、高塔和湛藍廣袤的蒼空。她掃視了一陣,看見了那棟形似倒立的書的建築,她拿出短冊,寫上了想去的位置之後,將其放上前額。
這個世界是多麼的美麗呢,在天台的鐵絲網後,少女望著一棟棟櫛比鱗次的房屋、炫目的陽光、蜿蜒的大河、冉冉上升的薄霧,一切是如此的欣欣向榮,不知道她以前的世界是不是也是如此呢?愛哭的她總是不爭氣的落下淚水,這次她又是為了什麼而哭的呢?。
咿咿咿咿……
緩緩打開的鐵門吸引了少女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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