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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一轉過身,詫異地盯著她。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反對這個提案,焦躁頓時湧上心頭,怒氣從話語中隱隱透出。
「照我說的去做就好,不需要做多餘的事,這樣總會結束的。」
即使他們每天晚上都得被困在閉境,優一仍不改變自己的做法,或許他查覺到真實了也說不定,但他不願意去觸碰那個傷口,所以才故作慍怒來虛張聲勢。
姊姊是他喜歡的人,他肯定還沒褪去對她的喜歡,所以才會被困在這裡。少女T得出這樣的結論。
感覺有些幸運呢,不僅是這次能變成姊姊,在這個世界裡任何有關生者的訊息都會被屏蔽,這樣就不用擔心我會多嘴,說出不該說的事。即使我們不了解彼此,但我們都和姊姊有關,只要談談關於她的事,對她做出覺悟,一定可以打破最後的障礙。望已經給了我說服自己前進的理由,所以我已經可以說出有關姊姊的一切,剩下的就只有……。
少女T像優一總是做的一樣,如說故事般平靜地道出自己的回憶。
「這裡是我和夕一起生活過的地方。」
「我當然知道這裡是夕住的地方啊,又怎麼了,我們要做的事還是一樣的吧。」他雙手叉腰,不悅地說。
她沒有理會優一的抱怨,自顧自地緩步前行。
「雖然有點不像我,但我想說說我和她的過去。」
在回想起和姊姊的回憶時,她的臉上自然地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OO。欸?OO?為什麼說不出口?夕?這樣又可以了?夕總是陪伴在我身邊,在我失落的時候安慰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幫助我,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喜歡黑巧克力、黑咖啡這種苦的東西,但每次泡出來的紅茶卻甜得讓人腦袋空白,我想這一定是為了喜歡吃甜的我而泡的吧。」
「每次出去玩的時候,她都會回頭查看我有沒有落下的東西。下午回來的時候她總是坐在靠窗的那側,為我擋下刺眼的陽光。」
「我從她那邊得到太多太多了,多到讓我認為這份溫柔是理所當然,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選擇離開吧。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可是到了最後,我們仍舊沒有相互理解,她什麼都沒有跟我說,就離開我了,變成現在那副慘不忍睹的模樣。」隨著快樂的回憶抵達盡頭,少女T的表情也黯淡了下來。
一晌,陰霾散去,她抬起頭問道。
「我也很想知道我所不知道的夕,可以告訴我嗎?」
真誠的視線望穿了優一的心坎
他沉默了許久,最後才不耐煩地長吁了一口氣。
「欸,好啦,真是拗不過你。」或許是很久沒和他人提起夕的事,優一爽快地答應了她的請求。
浸染在夕暉中的街道飄散著懷舊的氣息,將他們拉進回憶的大洋,他們在裡面流連忘返,徜徉在過往的美好之中。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他們的回憶也只能隨夕景逐漸剝落。話聲歸於寂靜,空出來的部分被無法消弭的惆悵填補,他們不約而同地將她的回憶定格在最美好的一瞬,隨著橙紅的浪潮,回歸那個與她有著相同名稱的地方。
「所以你還是喜歡她吧?這就是你會被困在這裡原因。」
少女T注視著優一的雙瞳沒有一絲迷茫,優一無法對這樣的眼神說謊。
「欸……不,不是這樣的,嘖,很難解釋啊,但有一件事我很清楚,就是我沒那個資格,她最痛苦的時候我沒能幫到她。我們幾個一起去尋找世界的異象,但回來的時候她卻變得很奇怪,把自己關在陰暗的房間內,一照到光就會害怕。我們都不知道她怎麼了,她只是叫我們不要再來找她。祭典之後,我居然就這樣聽她的話,也因此錯過最後的機會。」
後悔隨著他口中燠熱的氣息一吐而出。
「我承認看到妳的時候,我的確被她的外貌迷惑,在心中湧出了過去對她的喜歡。但是和妳交談過後,我知道妳不是她,不論是動作還是說話方式都和她不同。」
他帶著自信的笑容。
轉瞬之間,那笑容又變得有些落寞。
「夕就如同幻影,在我腦中徘徊不去,每次看到需要幫助的人,我都會想起她,然後不自主地去幫助眼前的人。或許那時不是妳也沒有關係,但當時在街道上徬徨無助的正是妳,所以我才會幫助妳。這只不過是為了彌補當時的遺憾而產生的,極其醜陋的代償行為罷了。」
少女T想起望曾告訴過她的「善意有時也會化為惡意刺傷他人」,那麼即使不是出於善意,被視為善意也是有可能的吧,認定事實的一直都是主觀的自己。在這個世界,她確實受到幫助,因此優一的自我滿足被她視為善意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既然收到了善意,就必須想辦法回報才行呢。
「我想,我所畏懼的事物,恐怕就是夕吧。」
少女T輕撫胸口,順了順心中情感的波動。
「正因為我們恐懼的事物是相同的,所以我們才能在這個世界相遇。」
他們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承載著無數歡樂與悲傷的涼亭,偌大的夕陽燒紅蒼穹,神樂湖同那天一樣閃耀著金色的龍鱗。紫色的暮靄將市區的繁忙埋藏,遠處的結晶發電廠依舊散發出奇異的色彩。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真實,那麼美好,唯獨身旁的人早已不同。
「心究竟是什麼呢?」
看著這幅光景,她回想起姊姊當時的提問。
「怎麼突然轉到這個話題了?」
優一側過頭,不解地看向她。
「只是想起她曾經問過這樣的問題,若是我好好回答,她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我了呢?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呢?」少女T感慨地說道。
看著這樣苦惱的她,他倏地抬起手臂,用拳頭朝著少女T的胸口揮去。
因為這突然的舉動,她的心臟漏了一拍,在她準備承受衝擊的時候,只見他的拳頭停在胸前數公分處。
「感覺到了嗎?」優一真摯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預期的事沒有發生,她鬆了一口氣,血液開始再度流動,反倒讓她的胸口湧出一股熱流。
「那股熾熱就是心的證明。不過當然不是用這種方式啦,不然那些旁人種都可以說自己有心了。」
「不斷思考,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努力,為了自己嚮往的事物苦惱,自然而然就會從心中湧出一股熱流,那就是心的本質。」
優一露出靦腆的微笑,對突然講起大道理的自己感到害臊,但他的眼神依然十分認真。
「這樣的回答,你覺得怎麼樣?」
當時自己拚命用理性思考,試著給出一個能讓姊姊接受的答案,居然是這麼簡單就能回答的嗎?鈴音不知道他說的是否正確,但她對這股熱流並不陌生,在想起某個人對她的誓言時,在拒絕他人的善意自責時,在想起姊姊時,在決心為姊姊復仇時,那股熱流都會從她的心中噴湧而出。
「太好了,我的心還沒消失啊,真的太好了。還以為在OO死去的這五個月,我的心早就已經消磨殆盡了。」
因為開心而流下的淚水,應該不算違背誓言吧,應該不會被懲罰吧。
心中湧動的那股熱流乘著奔騰的情緒擴展開來,浸染霞光的淚珠滴滴落入掌心。
「OO,為什麼不和我多說一些!為什麼自顧自地離開我!明明商量一下的話或許會有更好的辦法!為什麼要擅自消失又擅自變成那副悽慘的樣子!為什麼不能好好告別!」
她將累積至今的抱怨一吐而出,正因為不講理,正因為這些都是她的任性,所以無法和任何人傾訴,因此只能將其鎖在心中,對錯誤的自己感到厭惡,甚至因此傷害自己。但在這個夢境中,沒有人會責怪她,夕陽會平等地用相同的色彩洗滌每個身處其光輝中的人,她可以盡情宣洩這些錯誤,帶著乾淨的自己前往未來。
對現實的她不了解的優一只能在一旁默默等待她整理好情緒。
夕陽聽著她永無休止的抱怨入眠,消失在地平線之下,夜幕從另一側蓋了上來,涼亭旁的路燈也隨之亮起,朦朧的白將他們包覆。
直到染上喧囂的低矮積雲緩緩蓋住明澈的夜空時,少女T的情緒才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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