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西華門[2]前,我們當即下轎,再向守衛出示腰牌。本來宮女坐轎進宮就不合常理,但門衛也不多問,想是殿下已打點好。我們踏入宮城後,見門後站着幾個接應的姑姑。綠衫的姑姑瞧到宛宛和素巧後,就皺一皺眉,轉過身去,向我招招手,只帶走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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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腳步快而不促,腰板挺直,頭向前望。我本想模仿她的姿態,但忽然瞟到走過的小宮女,都是低下頭,卑微謹慎的樣子,於是我決定繼續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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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柱香的時間後,姑姑停下腳步。我這才抬頭,見殿宇上寫着「秋榮閣」[3]。她讓我在殿門候着,說嫡公主啟程時,我跟在最後即可。我應聲是,就安心站着等候,也開始觀察四周。這庭院有株金桂樹,雖時值寒食[4],但仍開着花,只是不及秋季的桂樹茂盛。宮殿裡散着一縷淡雅的桂花香,叫人心曠神怡。我不禁想像入秋後,宮室被金桂映成金碧輝煌的景象,必然比其他金玉堆成的宮殿更讓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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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出神之際,有位膚如凝脂,柔橈嫚嫚的貴女款款步出大殿。她頂着雙螺髻[5],穿着玉色窄袖短衣及茶白色百迭裙,極為素靜雅緻,卻難掩其國色之姿。她一出殿,便被侍女簇擁着登上步輦。這驚鴻一瞥,彷彿勾去我魂魄。直到步輦已走到幾丈遠,我方回過神,匆匆追上陣仗,隨這位嫡公主的儀仗直往垂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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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埗時,殿內已放着香案,東、西面均設席,旁邊站着幾名女官,各捧着一盤衣飾。嫡公主一下輦,就被引至東朵殿[6]。嫡公主緩緩坐下,婢女替她褪去髮飾,髮髻解開的瞬間,一把及腰青絲自然而柔順地耷下來,接着她再換上衫子和彩履[7],房外同時奏起了《乾安之樂》[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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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止後,傳來一聲「公主行笄禮」,然後樂聲又再悠然而起。長公主進了房,她正穿着桃紅色大袖衣,外加一件霞帔,下身是石榴紅羅裙,極為雍容華貴。此刻嫡公主頭髮披散,穿的只是尋常童子服,卻仍比盛裝的長公主奪目。在我再度因嫡公主的美貌而出神時,長公主已走近嫡公主,並用梳子替她梳頭,然後又為她綰成原來的髮髻,再領她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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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公主坐在席上,女官捧着冠笄上前,端莊大方的一品命婦拿着冠笄唸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綿鴻,以介景福。」音樂停下後,她替公主戴上冠笄。長公主再上前為嫡公主戴上其餘首飾,爾後又將嫡公主引回東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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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公主在房內換上妃色短襦及茜色羅裙,再披上窄袖褙子,然後又出房,坐在另一邊的席上。長公主端着定窑白瓷注碗[9],女官執起注子注酒。長公主將注碗交給一品命婦,命婦祝道:「酒醴和旨,籩豆靜嘉。受爾元服,兄弟具來。與國同休,降福孔皆。」嫡公主接酒一飲而盡,又從女官手上接過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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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行了兩遍類似的儀節。第二次,嫡公主戴了冠朵,換了件繡着金線金桂的大袖衫,搭配鬱金黃百褶裙,還圍了一串腰上黃[10]。第三次,嫡公主終於戴上九翬四鳳冠,穿上了青羅抱翟。最後,由一品命婦致辭,嫡公主再拜聖上即可完禮。嫡公主獲賜字甘霖,是為甘霖公主。眾妃嬪、命婦紛紛上前道賀,殿內頓時喧騰鼎沸。忽然,我眼角閃過一抹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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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滿搦宮腰纖細:出自柳永《斗百花.滿搦宮腰纖細》。
2.西華門:北宋大內的西面門(雍熙元年時之稱呼)。
3.秋榮殿:取自「桂花成實向秋榮」。
4.寒食節:宋朝及笄禮一般在寒食節時舉行,即清明節前一兩天。
5. 雙螺髻:常見女子髮髻,又名雙紒、總角,參考《朱子家禮》對將笄者衣着的描述。
6.東朵殿:北宋大內大慶殿旁的朵殿,參考《宋史.志第六十八》中皇太子冠禮。
7.衫子、彩履:宋代童子服,參考《朱子家禮》中的笄禮及冠禮。
8.乾安之樂:北宋各典禮中,皇帝升降御座之樂,參考《宋史》。
9.定窑白瓷注子:定窑燒製的白瓷酒壺,曾在北宋被選為宮廷用瓷。
10.腰上黃:宋朝流行繫腹圍,並以黃色為貴,稱「腰上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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