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貴妃尚在月內，不可外出，但她風頭正盛，賞賜一批接一批，源源不絕地往長樂宮送去，莊太后命人送了好些珍饈補品給她補身子。拜訪的人也多得踏破門檻，而來得最頻密的，竟是鄭羨。鄭羨每次來了，總會賴着不走。一開始妍貴妃怕她心懷不軌，多半會叫上我。後來發現她只是趨炎附勢，妍貴妃才放寬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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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鄭羨來訪，我也正好在後殿。現在鄭羨對我已無初見時般熱情。妍貴妃見她在，就對我不客氣，全然把我當成婢女，不光使喚我泡茶，還讓我給她搥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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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坐在她身旁，手捧着熱茶，雙目邈視着我，悄悄揚起了嘴角。我不太在意，其實妍貴妃素日待我不薄，如今只是演戲罷了。故此，我還配合地低下頭，讓自己顯得更卑微謹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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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晚霞已爬滿天，鄭羨多番暗示，妍貴妃卻不肯留她用晚膳，她只好怏怏而去。鄭羨走後，妍貴妃着我留下。我乖順接受，正打算起身布菜，怎知她說：「讓侍婢操勞就好，你坐下吧。」我莞然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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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間，妍貴妃滔滔不絕地談論着鄭羨，她告訴我，鄭羨的哥哥是三品軍官，而趙家大少爺是兵部武選清吏司[2]郎中，雖然只是五品，但清吏司掌管武官選授，軍官升遷還得經他手，鄭羨多番造訪，應是想替哥哥謀個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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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所知，趙老爺是戶部尚書，趙家根本無人從軍。妍貴妃還補充：「蘇美人是順天府府丞的千金，王貴人的父親則是通政司右通政。趙家雖有不少文官支持，卻始終沒有軍方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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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國軍人均屬軍籍，官位世襲，代代從軍。軍籍子弟可應考科舉，文人卻鮮少參軍。妍貴妃說，她肯接見鄭羨，不過是看上她的軍籍背景。東黨若能拉攏鄭家，就更有與皇室叫板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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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黨早已權傾天下，現在還覬覦兵權，可見野心之大。我本來以為，莊太后只愛弄權。不過仔細一想，東黨既授意祁家接觸聿國，估計早就下定決心，誓要推翻張氏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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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橫下心，向她刺探趙家的打算。妍貴妃言談間透露：前朝太子病逝，莊太后情非得已下，才讓張祐豐登基。但康太后、諸葛文玥都不是省油的燈，竟聯同宋國公、親王等勢力對抗東黨。只是當時張祐豐的態度曖昧不明，兩黨才安然無事。可是，張祐豐登基數年後，已培養出自己的勢力，令趙家危如累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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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只要張正羿登基，趙家即成外戚，可獨攬大權。可是趙家缺乏官兵將領，即使用兵符調兵造反，也無人可用。所以莊太后答應聿國，若聿國出兵襄助，事成之後，趙家可將河南割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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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咋舌不語，趙家要效法石敬瑭[3]嗎？其實張正羿要登基，未必要造反。如果張祐豐駕崩，以趙家的權勢，捧張正羿繼位也不難。不過弒君談何容易？皇帝有暗衛保護，吃食都有專人試毒，或許對趙家來說，發動政變反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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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其實張正羿登基後，也可能被靖王等藩王[4]討伐，所以東黨終歸需要兵力來鞏固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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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局勢當真複雜。我從前只知東西黨爭，不熟悉戎國官制，更無法理解盤根錯節的朝堂勢力。但我人在深宮，平日接觸的也只是後宮婦人。或許當務之急，是先打探各世家的取態，以理清兩黨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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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決鯨海以救焚：出自《舊五代史》。
2.兵部武選清吏司：兵部總部，武選是明朝的叫法。
3.石敬瑭：後晉君主，靠割讓燕雲十六州給契丹而當上君主。
4.藩王：此處參考明初藩王制度，藩王擁有藩國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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