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桑怡沒有回來，想是已經事成。我起床後就依禮去給侯氏請安。侯氏見了我，有些不悅，但七出之條規定嫡妻不可嫉妒，侯氏便只一直盯着我，也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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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下後，她遣走了侍婢，然後咬牙切齒地質問我。我連忙安撫她：「母親息怒。桑怡敬畏母親，藏的心思就不敢對母親明說。桑怡渴望擺脫奴籍，女兒即使帶她進宮，她亦只是侍婢。宮廷險惡，她若為求飛黃騰達，而勾結外人，陷害祁家，我們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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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氏仍有怒意，於是下意識地駁斥：「我母親在宮裡長大，我也時常出入皇宮，從未見過什麼陰謀詭計。是你滿腹壞水，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宮規森嚴，豈容惡人放肆？你若有心誤了桑怡，大可明說，何必抹黑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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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煩燥，她總對皇宮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從前或會信她幾分，但自遇到周嬤嬤後，我就明白了皇宮的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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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平定心神後解釋：「南定公主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宮人自會拼力保護公主，那公主又怎會知世途險惡？母親是公主之女，身份尊貴，人人都以禮待您。」我吞一吞口水，再說：「可是，女兒進宮便是小主。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對待末位嬪妃，大概如父親對待通房丫鬟。妾室若失了恩寵，生活就愈發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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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氏的怒意消了些，嘴上還是不服輸：「那麼，是你唆使桑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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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要打消她的疑心，否則後患無窮。我故作自然答：「當然不是。昨夜我在書房與父親敘話，見父親饒有興致，竟獨自品茗。女兒不忍掃父親雅興，但又憂心父親傷胃，只好回房後再讓桑怡送點心，怎料桑怡徹夜未歸，女兒也是起床後才得知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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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氏微微頷首，但又隨即想起什麼，呢喃着：「可桑怡今早穿的，也不像侍女裝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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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一驚，皆因我先前沒想到這層。我左思右想，才想到合理的借口：「那是若嵐的舊衣，大多都穿不下了，早就分給了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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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氏似乎未起疑，我隨即放下心頭大石。侯氏臉上已沒了怒色，但又變得幽怨：「我嫁來已數年，但老爺對我仍不冷不熱，宅內侍妾卻愈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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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得不到丈夫的愛，固然可悲。不過古代婚姻都是盲婚啞嫁，婚後能相敬如賓已是可喜可賀，追求甜蜜恩愛只怕是異想天開。更何況，侯氏只是張晟攏絡祁家的棋子，兩人可說是政治婚姻，依我看，祁碩甫待她不薄。不過身為嫡妻，心思倒不必只繞着丈夫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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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柔婉勸道：「母親，女兒時常覺得，家族、國家之所以興旺，皆因人人各司其職。女兒敢問，侍妾的職責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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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氏不虞有詐地答：「自然是侍奉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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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言：「嫡妻亦是。但所謂寵妾，便是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弛[2]。庶妻不比正妻，她們不可主持中饋、管理家產。所以女兒認為，妻妾本就不同，母親不必與她們計較。」我見侯氏那緊皺的眉頭逐漸鬆開，就繼續說：「母親地位遠比她們高，只要母親放寬心，亦不妨將她們收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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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氏似乎不解其意，於是我再解說：「母親已入門數年，想必也為子嗣着急。可父親少來這邊，母親與延春怕也無計可施。桑怡出身不高，若將來有孕，孩子定要給母親養的。只要長房有了男丁，二房就無話可說，更不敢再爭管家權。」我傾前身子，神情專注地告誡她：「母親與其嫉妒，不如在管家上多費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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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未忘記與賈姨娘的約定。我確認侯氏神色無異，就繼續關說：「賈姨娘是商賈出身，對管賬頗有心得。而且，賈家少爺正打算來京做買賣。賈姨娘也是長房的人，我們向賈家買藥材定然穩妥，母親不妨找賈姨娘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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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氏搭上我的手，柔聲道謝：「勞你費心，我得空會去看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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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曾料想會如此順利。我壓下竊笑的衝動，與侯氏閒話家常了一會，才離開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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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聞君有兩意：出自卓文君《白頭吟》。
2.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出自《史記．呂不韋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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