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身來，見老駂笑得比何時都燦爛。她或許覺得自己很美，但在我眼裡，是那份不懷好意扯起了她的嘴。她不動尤可，一動，嘴角連帶臉頰的妝粉都準備龜裂，讓人覺着隨時會掉得一地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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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駂可是青樓的大人物，我要趕緊收起我不屑的目光及那無謂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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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不作聲，只拉着我進了一旁的翠紅閣[1]，着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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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銅鏡實在模糊，我看着鏡子，卻一時看不清鏡中人。她粗魯的手猝不及防地蹂躪着我的臉，她想抹掉我原有的妝粉，但我感覺五官都快要被她擦去。爾後，她又全神貫注地在我臉上塗塗畫畫，彷彿想替我畫回五官。她一言不發，我也一聲不吭，只閉上眼睛任由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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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好妝後，她翻出一件碧藍色的直領對襟褙子，領邊是綠地芺蓉梔子花綾。她又翻出一條月白色的千褶羅裙，裙上還縫了一行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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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站在旁，不敢妄動。她笑嗔：「你這小妮子指望我服侍你更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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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尷尬一笑，然後默默褪去衣裳，直至只剩抹胸。開襟的褙子是無法扣上的，我只能露出那蔥白色的抹胸。這更顯得上胸白皙，我擔心這光景太引人注目。我平常多穿交領襦裙，絕不會露出抹胸。如今我只想用手遮着自己，卻不知該怎麼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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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駂邊替我整理裙褶，邊喃道：「今天有貴客到訪，他問什麼你便答什麼，千萬別錯了規矩。別說媽媽不疼你，他這次想贖走幾個小丫頭，你可千萬要機靈點。成事的話，我得了贖身錢，你也有個好去處，也不枉我對你的栽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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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老駂居然親手替我梳妝，還特地讓我更衣，那人來頭果然不小。看樓裡姑娘的反應，他應不常流連煙花之地，現在忽然要買走幾個丫頭，此事大有蹊蹺。若只是買丫環，哪需親王親自挑選？納側妃亦不可能找青樓女子，收侍妾或有可能，但他既非青樓常客，又怎會想到青樓呢？有什麼是只有青樓女子才能做的？難道是當線眼、做間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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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駂還唸着要是我被選上會有多好。我忙着思考箇中因由，只隨便應答。她看我漫不經心的樣子，暗自嘆了口氣，也不再言語，只帶着我進綴錦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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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駂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獨坐在桌前的俊秀男子，他把一隻手搭在圓桌上，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老駂用手比着我，對他說：「爺，這是雙雙，今年十三歲，奴家本打算半年後讓她梳弄的，今天先帶給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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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施禮，裝出有些怯生的樣子：「小女子便是雙雙。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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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量我一番後並未作聲，只揮手示意老駂離去。老駂立刻如懸絲木偶般，順着他手勢走到門前，然後諂笑着踏過門檻，再躡手躡腳地關好門，生怕弄出聲響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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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我倆四目相投，卻無人開口。他是上位，禮貌上我不宜開口，只能跟着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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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撇過頭，以極淡的語氣問我：「你尚有親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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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翠紅閣：取自「依翠偎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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