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妍貴妃依然分身不暇，隔三差五就把張正羿丟給我照顧。其實我很喜歡小孩，成年人的眼裡充滿算計，唯有小孩子簡單直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最讓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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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懷裡的張正羿，心裡卻不是滋味。大概幾個月後，榮貴嬪也會誕下這麼一個嬰孩。我反覆回想起那天，莊太后指使我害榮貴嬪腹中的胎兒。現在，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總怕一覺醒來，就聽到榮貴嬪小產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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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問自己不算熱心善良，大抵是最近太常對着嬰孩和孕婦，才那麼多愁善感。兩黨爭鬥，本來就會波及後宮，只能怪她生不逢時。我本無害人之意，即使她小產了，也與我無關。我想通後，趕緊把張正羿放回搖車，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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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每天都去長安宮探望榮貴嬪，始終莊太后吩咐我要看緊她。榮貴嬪懷孕後事事小心，甚少外出。榮貴嬪本來就喜歡傷春悲秋，如今無法外出散心，更是天天愁眉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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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長安宮門外的陣仗，讓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在裡頭。我禮貌地與御前太監王益聊幾句：「王公公好，皇上正在裡頭陪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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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益不卑不亢答：「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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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打算離開，金芸卻從殿內跑出來，攔住我：「小主快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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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摸不着頭腦，皇帝與榮貴嬪肯定在宮內耳鬢廝磨，請我進去做什麼？但金芸是榮貴嬪的大宮女，剛剛又在殿內侍候，估計是問准了皇帝，才敢出來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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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金芸進內，便見到皇帝與榮貴嬪並肩坐在炕上。我趕緊行禮：「皇上萬福，榮貴嬪娘娘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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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讓我起來，金芸也機靈地給我搬來凳子。我瞟了他們一眼，正不知所措時，榮貴嬪笑靨如花地率先開口：「我估摸着時辰，猜到妹妹快來了，才叫金芸出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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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皇帝也在，不免有些拘束，下意識用了敬語：「還是娘娘心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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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輕顰她那雙柳葉眉，皇帝一見狀，就出聲：「你們不必拘禮，就照平常說話，當朕不在就好。」說罷，他還用手遮着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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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俊不禁，皇帝怎麼這樣調皮？榮貴嬪見我在忍笑，便鬆開了緊皺的眉頭，皇帝也微乎其微地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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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皇帝發了話，我索性與榮貴嬪閒談起來：「姐姐今天身子可還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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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長吁短嘆：「孕吐好了不少，但整天待在殿裡，人快悶壞了。」她又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撅嘴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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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皇帝，開腔請求：「臣妾難得見到皇上，可否請皇上帶我們逛逛御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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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看榮貴嬪，見她神色無異，就爽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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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皇帝登基數年，都沒遭過刺殺等事，所以御前的人應當都是忠心的。既然他們不是東黨的人，自然就不會害榮貴嬪。至於其他人，也肯定不敢在皇帝跟前作妖。我想到了這些，才冒昧提出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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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榮貴嬪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我邊攙扶她，邊出言安撫：「姐姐不用怕，皇上在呢。姐姐難得出來散步，就好好賞花，不要想糟心的事了。姐姐開開心心，肚子裡的孩子才能健健康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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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似乎寬慰了些。我指着御花園的各種花卉，與她吟花詠柳：「姐姐看那朵開得火紅的芍藥，真是容華淡佇，近日邊勻[1]。芍藥獨承春寵[2]，好像姐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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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羞紅了臉，作勢打我：「哎呀！胡說什麼呢？皇上還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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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皇帝，只見他正饒有興味地注視着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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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妒風笑月、容華淡佇、近日邊勻：取自李清照《慶清朝．禁幄低張》。
2.芍藥承春寵：取自王貞白《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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