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負面情緒,其實就像是一片沼澤,很容易越陷越深,又好比是一座活火山,把所有痛苦的、絕望的、煎熬的、叫人崩潰的、喪心病狂的東西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爆發。
籠罩在眾人心中那許許多多的謎團,伴隨著周日的講述而一步步被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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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的,藍雪忽然感到一絲鬱悶,沉默半晌之後,許久沒有說話的她終於開了口,「剛剛你說了那麼多,我都聽得有點累了,不如換我們來推測一下你之後的行動吧。」
周日彎起了眼睛,微微笑了起來,「洗耳恭聽。」
四人默契地對視一眼,結合周日描述的種種,開始了他們的分析,去確認當中的推理是否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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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上天的安排,說起來,真要多得孱仔的一句玩笑話,戴飛才對周日這個名字留下印象,當「周日」這個名字,意想不到地出現在梁鐵柱的某份資料上時,那就意味著絕對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透過回想過去的記憶,周日是第一個到大屋了解的人,這是巧合嗎?
他根本不是刑事組的人,卻自願幫他們當跑腿,這又是巧合嗎?
口沒遮攔的毛病,是為了要故意開溜而裝出來的嗎?
再往深一層考慮的話,明明不關他的事,卻故意闖進火災後的倉庫,這樣提著外賣闖入,隨便想想,絕對會給人罵個半死,那為何又要闖入呢?是要讓人看到他是去買外賣回來的嗎?
這一連串的巧合累積起來,恰好說明了一個事實:這並不是巧合!世界上哪來那麽多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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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過他的檔案和個人資料,非常乾淨,他的檔案清清白白,壓根沒什麼污點,家庭狀況是父母因病早逝,入職以來都沒犯過什麼大過錯,似乎是很清楚明白,但又似乎什麼都沒查到。
而這種乾淨卻給了他們另一種感覺,這會否是他專門佈置出來的呢?
一般來說,投考警察時只要直系親屬沒有觸犯到刑法,基本通過筆試、面試就算是成功,而所謂調查直系親屬,只是按一下電腦,看看有沒有犯事記錄那麼簡單。這些規定有利也有弊,亦是其盲點。
知道這些猶如沒知的資料後,他們除了假設兇手是周日來推斷之外別無他法。
雖然周日只是個低級的軍裝警員,但在警署裡呆過一段長時間,對警察的工作狀況很熟悉,以至於能抓住警察日常工作中的小細節。
孔嘉豪表面之所以如此低調,就是不想太過招搖,太過引人注意,竭盡全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那他和許潘二人同流合烏的事就越不容易被人發現。
正因如此,同為警察的周日,絕對可以設計和孔嘉豪在機緣巧合下偶遇,甚至在外面把酒言歡。
但以孔嘉豪小心謹慎的性格,自然不會與人交心,亦不會和人走得近,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要讓他知道有周日這個傻傻憨憨的人物存在就已經足夠了。
上天是喜歡眷顧有準備的人,如願以償把許儼和潘世敏殺掉後,下一個被瞄準的獵物便是孔嘉豪。
孔嘉豪本身心裡有鬼,親眼看到許儼和潘世敏忽然被殺的慘狀,應該會令他有如驚弓之鳥,寢食難安,覺得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可能變成下一個許儼或潘世敏那樣。
在他的思想中,很直接地認為一定是某個人報復的行動。即使他再冷靜,如何努力壓下心中的恐懼不安,盡量讓自己顯得心平氣和,也逃不過周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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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故意把許儼和潘世敏的黑材料放在雪晴事務所門口,就是賭藍雪和方晴直接跑去特調科,他知道兩人和特調科關係匪淺,只要自己施個障眼法,頻繁的製造事端,移開他們的視線,就可以藉故開溜。
即使藍雪和方晴不如他所願親自到特調科,一定還事先準備了很多方法來見機行事,一旦開始進行,誰都無法預料會發生什麼突發狀況,只能隨機應變,甚至加以利用去度過危機。
這樣,特調科的眾人就可以為自己作證,而且監控拍到他由警署離開,又由外面回來,從而把嫌疑推向另一方。
實際上,他只是在警署外面範圍繞了一個圈,再由後門進來。然後再傳短訊或致電給孔嘉豪,告訴他昨晚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什麼關鍵證據或秘密之類,只告訴他一人知道,叫他務必要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出來一趟。
也許,對每個作贼心虚的人來說,任何關於自身細微的事都會是他一個致命的弱點,又或許身為刑警的觸角,隨著胡作非為的行徑而下跌,甚至乎或許是周日的演技實在太過出眾,而令他掉進死亡陷阱。
而事實證明,周日是正確的,計劃要比想象中更加簡單更加順利。
即使孔嘉豪對人如何有戒心,也絕不會想到在光天化日下,還是在警署的範圍內,對方會明目張膽對付自己。沒想到,他錯了!大錯特錯!他可能一直都對自己的閱人能力頗為自負,可是這次卻失算了。
他應約到了杳無人煙的倉庫,依舊被周日用丙酮針將他迷暈,然後佈置好一切,點火,離開。
這個火災時間,肯定全部人也會離開自己的崗位出來看個究竟,尤其是刑事組,趁這一個空檔,就可以大搖大擺把偷拍照放進孔嘉豪的抽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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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唯一與他深交的人自然是梁鐵柱。
梁鐵柱或許是抱著為朋友為到底的心態,自願也是故意放出來的煙霧彈,用來掩蓋周日的真實行蹤,成為在計劃裡重要的角色。
他最初進入警署時背著的大背包,放的應該是周日打算去買的外賣,接著隨便找了個地方,如洗手間之類的躲藏,然後計算好時間離開,和由後門離開的周日會合,把外賣交給他,透過這種時間差的形式,降低周日被懷疑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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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他們滔滔不絕的分析,周日真心的佩服,這推理實在太過精彩了,簡直就像知曉他計劃一樣。原本局促不安的表情不見了,反而漸漸變得輕鬆自然起來,他冷漠的臉上,居然浮現出難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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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飛不禁暗暗嘆了口氣,「把懷疑集中在梁鐵柱一個人身上,我相信是他自願的,他被問話也好,被拘留也罷,因為不是他做的,最終都會因證據不足而放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東窗事發,他就有可能會被控告妨礙司法公正?」
周日臉上閃過了半秒遲疑和茫然,便被冰冷的表情代替,「是我對不起他!但我沒有其他辦法。」
「那麼,孫楚彰呢?」藍雪淡淡的說道。
「原本我以為孫楚彰並不是自殺的,應該是兇手用了什麼方法,偽造成自殺的假象。可是我相信法醫的專業,遺書的筆跡很難偽造,加上種種證據顯示,孫楚彰的而且確是自殺無誤。」之前有許多細節是戴飛推理設想出來的,現在終於都漸漸清晰成型了。
「我一直都想不通,為何他要把所有罪名都扛在身上,現在我總算想通了!剛才你說許儼和潘世敏不知從什麼途徑去找尋目標,掌握了目標的資訊等信息,我猜,孫楚彰便是透露這些信息的那個人!」配合著周日的話,藍雪想通了很多事情。
﹙貼心提示:孫楚彰自殺案在 第81章 - 下一個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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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因為他終於知道了真正的罪魁禍首,竟然是父親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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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了孫楚彰,張牙舞爪雙目血紅對他咆哮,告訴他是自己殺了那三個人渣!質問他為何要這樣做!怎料到,換來的卻是因為他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平步青雲,開創事業,為了錢而去出賣朋友!
看到孫楚彰跪在自己面前,很後悔說沒想過他父親因此而自殺,更沒想過叔父叔母因過份糾纏而遭到殺害,他每天也受到良心的責備,每天都苟且偷生,甚至要求他殺了自己洩忿!
周日無限鄙夷地看向他,手上的刀子只要用力一捅,就可以貫穿他的心臟!可是,到了關鍵時刻,周日卻下不了手。他想起在兒時,這位叔叔很疼他,經常買吃的玩的給他,搬家的時候,是最賣力幫忙的一個。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人的思想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最後,周日扔下了刀子,絕塵而去。他這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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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表面在笑而內心在哭,他苦澀的笑意讓眾人的心情像灌了一口苦酒,浸透著蒼涼與哀傷,說話的同時,他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冷汗也從他的額頭上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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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晴將這一點看在眼裡,目光定格在周日的身上問道:「即是說,孫楚彰最終受不了良心的呵責,但以他的智商,即使他想自願替你頂罪,也編不到一個合理的殺人理由,所以他選擇寫下這簡短的遺書,然後自殺,企圖能令你脫身,是嗎?」
冷汗,像沒擰緊的水龍頭似的,從周日的額頭迅速滲出,「大概是吧。」
了解到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後,所有人都暗暗舒了口氣,同時也為這段曲折的故事情節唏噓不已。
周日突然話鋒一轉,沒頭沒尾冒出一句話來,「這場戲該結束了。」
殺人這種事,不管被殺的人多麼人神共憤,殺人的理由多麼冠冕堂皇,終究還是屬於黑暗手段,他根本沒想過要逃。
「這條路,很明顯只能進不能退,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後悔藥的,任何人做錯了事都要付出代價,都要為錯誤承擔責任,他們如此,當然連我也不能例外。」說話間,他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體越來越搖晃,腳步越來越踉蹌,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
藍雪留意到他嘴唇一片煞白,彷彿隨時都會暈過去,看到他這個樣子,就感覺越來越不對勁。
高明雙眉緊皺,問道:「你沒事嗎?」
「我已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了,我的生命之所以繼續下去,就是為了復仇!」周日感到腦子越來越混沌,眼皮越來越沉重,面前的人也越來越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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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猛然記起在他講述這些事之前,曾經吞了幾顆不知明的藥丸!
萬念俱灰,生無可戀,對於現在的周日來說,死亡,是最好的解脫方式,活著,反而成為一種夢魘。原來他早已設計好讓自己華麗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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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們沒法做到冷眼旁觀,看到周日的性命危在旦夕,四人霎時緊張了起來。
戴飛立刻跑到他的跟前,在他的口袋裡找到那個裝藥丸的塑料袋,縱然他根本無法知道這些藥丸是什麼,但即使不了解是什麼藥,還是果斷掏出電話叫救護車。
藍雪擔憂地說:「這裡位置偏僻,恐怕救護車趕到也來不及。」
「我的車就泊在外面不遠,可以飛車到醫院。」
周日已厭倦了他的人生,大仇已報,生存對他來說已沒有任何意義,他注定不是個普通人,注定會擁有和常人不同的人生軌跡,包括生命的結局。
一雙空洞的眼睛裡滿是淚水,但他的臉上卻掛著不可思議的笑容,就彷彿眼裡的淚光不是因為生命即將結束而悲傷,反而是因為迎接新生的喜悅,「不必救我⋯⋯ 我一直都把死亡看得很淡,我不怕死,反正人都難逃一死。」
「閉嘴!」藍雪對他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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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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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吞了什麼藥?毒藥?不!雖然不同的毒藥,反應不一樣,不能一慨而論,但一般都支持不了這麼久,極可能會抽搐外加口吐白沫。
但現在他卻是面色蒼白、猛流冷汗、脈搏急速、抖震,還有剛才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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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砂糖?」藍雪忽然奇怪問道。
方晴大惑不解,環視了小房間一圈,「砂糖?這裡連廚房也沒有,又怎麼會有砂糖?」
高明突然記起了什麼,「我記得來這裡的時候,在不遠處好像有一間便利店。」
藍雪咬咬牙,堅定的道:「可能還來得及,現在只能一搏!」
雖然不知她要砂糖來做什麼,但事態緊急也沒時間多問,藍雪在他們四人中對醫學常識是最了解的一個,對於她的判斷,他們還是很相信的。
「那我去買!」他們之中高明是跑得最快的一個,話音剛落,他已大步跑了出去。
緊接著,戴飛繼續撥電話叫救護車,藍雪和方晴邊拍著他的臉,邊叫他不要放棄,堅持著、撐下來這些鼓勵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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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額上佈滿汗珠,睡意滾滾而來,先是絲絲縷縷,然後逐漸洶湧澎湃。漸漸地他感到自己沒辦法呼吸到氧氣,胸口沉悶,全身都變得很難受。
人生,本就是太過虛無縹緲的東西,無論成敗,無論善惡,最後都只是一死,在生命終結的剎那,所有光明與黑暗,都將不復存在。
他全身已沒有一點力氣,彷彿每個關節都失去了感覺,他甚至連眼皮都變得沉重無比,連睜開眼睛都無比艱難。但神奇地,他的耳朵依稀能聽到模糊的說話聲,彷彿來自遙遠的海角天涯,又像是就在自己的耳邊近在咫尺。
周日腦海裡閃出了數不清的畫面,一幕幕的影像在他的腦子裡高速轉動,忽然讓他產生了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彷佛自己回到了數年前,那時候自己還是個純真的少年,他還看到在面前不遠處的父母正對著他揮手。
在他的眼中終於看到了解脫,就像是籠子裡的鳥被釋放出來一樣自由。
他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伴隨著人生的最後一絲亮光破滅,從此墮入不見天日的黑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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