僱傭騎手交頭接耳,商人在車下撒尿。只有格羅德一人在篷車上,尿臊順着風和雨水的氣味,傳到他的鼻子裏,格羅德嫌棄地一扭頭,卻發現有個長矛手在和他打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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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北洋騎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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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手猶豫地說。他長得有點像北洋人,身體高大粗獷,但五官細緻,棕色毛髮捲曲而幼細,可能是自由貿易城邦的子弟。他身上簡單地搭了一件軟布甲,頂多能抵禦一下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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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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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我們、裝作沒有看見這件事,或者死去,你有三個選擇。」矛手雖然說着狠話,但面對格羅德卻沒抱太多自信:「這群人富得漏油,若果你不願惹麻煩,就一起來賺一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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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瞬間明白眼前是什麼一回事。臨時聘請的商隊護衛打算行劫自己的僱主,多麼美好的世道,格羅德喜歡草原上的臭味,簡直讓他想起自己這個人是多麼的受諸神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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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商人奧斯本卡,的確是富得漏油沒錯,這支隊伍有十輛篷車,都裝載着他買下來的奴隸,要運到各個城市的競技場作表演;還有和格羅德同車的那一群傢伙,騙子、彆腳的騙子、服裝華貴的騙子、專業的騙子……總之都是騙子,口袋滿滿都是騙回來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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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他們的性命值什麼價錢?格羅德輕舔乾皺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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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作沒看見就好。」格羅德攤攤手,裝作挪動一下身子,卻是抱住了自己的長劍:「你們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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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手懷疑地打量了格羅德一下。但由於睡覺的關係,他把斗篷蓋在身上,大概沒有人看到他鏽蝕的板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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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慘呼、兩聲驚叫、三聲喝罵,雨在下,格羅德趁着混亂拔出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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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驚慌逃亡,剛才拿着小說的傢伙倒在地上,顯然文學和遊戲救不了他。還有賣酒的傢伙跪在地上求饒,交出了錢包,但身後長矛穿喉而過……誰都知道僱傭兵不會放過任何一人,當然包括格羅德,否則他們在哪一個城市都待不下去。賣酒的騙子顯然不夠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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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喝了一口葡萄紅哀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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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矛手和騎兵包圍了奧斯本卡的馬車。三十名奴隸兵架起圓盾和大刀,他們是忠誠的戰士,而且看那戰陣,嘖嘖,不得了,說不定這次格羅德沒有機會問奴隸主「汝命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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篷車上,戴上腳鐐和枷鎖的奴隸不知所措。但他們從來不是需要擔心的人,格羅德知道,他們在草原所有人眼中都不是人,而是商品。行劫奧斯本卡,要搶的商品就是這批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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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五十個銀駱駝,熟練的戰士,七十駱駝,女人,八十駱駝,孩子,三十駱駝。格羅德這幾天都聽厭了。這兒上百人,簡直是步行的鉅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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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起哄的奴隸群中,唯獨是那個瘦削孩子,也許是女孩子,坐在篷車上,眼神充滿了興奮,沒有理會身邊的任何人。格羅德沒猜透孩子是在看什麼,但在他眼裏,除了殺戮,鮮血和雨水,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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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始於長矛手的衝鋒,他們奔跑到奴隸兵的前方。有些人跳起來突刺,加強衝擊,有些乘他們舉盾防禦,持矛刺向下盤。但這些奴隸兵來自伊登,可不是他們鄉村僱傭兵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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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矛兵出手之際,已瞬間被盾牌撞開,以為自己刺出的長矛得手,卻被割開脖子的人不計其數。僱傭兵倒了一半。手持大刀奴隸們眼神冷酷,對於戰鬥他們毫無感覺,即使同伴倒在自己身邊,也不會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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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受的訓練,除了主人的命令,他們本能地抗拒一切感官,也斷絕了作為人會有的感情。除了盾牌以外,奴隸兵沒有其他護具,有人被刺傷,十數人倒下,但矛手早已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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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騎手上陣,他們嚴陣以待。眼前的奴隸戰士顯然沒有他們想像那麼簡單。騎兵以長矛或者彎刀攻向馬車,奴隸們大刀砍向馬腳,人仰馬翻。也有騎兵硬是被幾個人盾牌抵着,從馬上拉下來,亂刀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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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懷疑,若果不是怕遇到狼群而湊人數,單單只是這三十名奴隸兵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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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奴隸還在瞪着戰鬥看,臉色潮紅。手不安份地揑住衣服,彷彿遞給他一把武器,他就會馬上衝出去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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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格羅德感覺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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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他站在一旁觀看,還是會有人急着找死。三名在搜刮屍體的矛手見他活着,叫罵著衝上來,拜託,跑得太快了,使長矛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距離。格羅德以長劍撥開矛尖,第一人也許是沒意料到他反應如此快,還沒把矛收回去,劍已割開他的喉嚨,他掩着脖子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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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側身閃過第二支矛,但第三支擦過他的胸甲,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板甲雖然舊而生銹,但抵擋這些僱傭兵已足夠了。格羅德欺近身去,踢開其中一人,他的神情慌張,竟然鬆開了自己的武器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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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該死,這人!」跑掉的人大呼小叫:「這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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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糟糕,格羅德隨手舉起矛,雖然練習過這種武器,但手感不免有些生疏,用力擲出,剛好刺穿了那人的背部,呼叫聲也戛然而止。好吧,我還算有些運氣,格羅德自嘲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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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下還有一人,他似乎作好了和格羅德拼命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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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那人還年輕,但是蓄了鬍子,保持着距離刺一槍。看來還是會從錯誤中學習,格羅德暗忖,可惜也只餘下這麼一次機會了。他用臂甲和胸甲之間夾住了長矛,用力將對方拉了過來。矛手一臉不解地凝望着格羅德雙眼,迎來了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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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怪我,是你們自己找死的。」格羅德對着他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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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倒臥在雨中血泊,血像化開的紅墨水,又像秋天的花。格羅德遙遙望去,還有更多的血,黑皮膚的血,白皮膚的血,全都是紅色的,在沒有顏色的雨水中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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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四處張望,看看還有沒有活着的人,恰好看見馬車中的奧斯本卡一臉驚慌地被四名僱傭兵架住,要搶他的鎖匙。老人身穿絲綢華服,寬大舒適,掩蓋着他瘦骨嶙峋的身體。但奴隸商人的運氣不好,他的士兵全部倒下,對方卻還有八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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僱傭兵的眼中,充滿着狂熱,還有淚水,混和着雨。他們八個人即將要發財了,他們整團人一年所賺的錢,還不如這裏的奴隸值錢,更不用說奧斯本卡的其他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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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到了,格羅德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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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北洋騎士大人,救我,救我!包你盡享榮華富貴,這一輩子不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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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來的?比奧旦他們沒有解決他嗎?該死……」那幾人注意到了格羅德,一臉警惕。也是,格羅德剛才幾下就解決了三個人,身上沒有受傷。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就取決於他要說什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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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命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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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問,他笑着望向奧斯本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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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非得是這種時候?」膚色炭黑的老人急得破口罵道:「十個金帆船,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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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你可是奧斯本卡,草原北部最大的奴隸商之一。」格羅德笑道。他的口氣嚇呆了八名僱傭兵,就像是把他們當成了稻草和樹木,毫不拘謹地在討價還價;十個金帆船差不多是一整條村莊的歲入,但騎士完全沒有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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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帆船,那是我的所有現金了!」奧斯本卡幾乎哭了出來,還是他真的在哭?格羅德沒法看清楚,雨水把所有人的臉都沾濕,但奴隸商人看上去比死掉了母親還要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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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還不夠,你的命遠遠不止這個價錢。」格羅德嫌棄地說,眼神充滿不屑:「我只收現金,既然你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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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廢話了,你以為你一個人打得贏我們八個嗎?」一個長矛手實在看不下去,舉槍衝向前,他的同伴還來不及攔住他,他就攻向了格羅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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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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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冷不防砍出一劍,那人擋在身前的長矛應聲斷掉,還有本來掌握着矛的手,血流如注,哀號得像豬。這下再沒有人敢上前,阻礙格羅德議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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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我有奴隸……這些奴隸全部給你,這群奴隸值七十個帆船!」奧斯本卡像馬一樣嘶叫,雨水把他華貴的衣服淋濕得像團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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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也算是現金吧?」格羅德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好,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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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從地上拾起一個盾,本來屬於一個奴隸戰士,但他用不着了。矛手非常警惕地和格羅德保持距離,有好幾人將長矛擲出,但格羅德以盾牌擋開。他快速跑向一人,矛手試圖集結成陣,格羅德卻直接用盾牌衝了過去,將一人撞在山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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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暈了過去,其他人一擁而上,有一個卻搶了匹馬,轉頭便跑。狼在嚎叫,也許是聞到了血腥味,終於按耐不住,在集結攻擊。格羅德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這個山谷很快就會變得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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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解決餘下來這幾人也沒有什麼難度就是了。格羅德飛快斬出一劍,錯開的身影直接讓一人撲了個空,卻割開另一名矛手的肚子,血和腸子都在流,他想塞回去,但是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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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望向餘下來的四人,他們也彼此相望。格羅德值得他們以性命相搏嗎?也許不值得,但他們已經為這次搶劫傾盡了一切,就算僥倖逃離,也會成為通緝犯,只能把奧斯本卡殺了,又或者死在格羅德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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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壞的情況,是死在飢餓群狼的牙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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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命值多少錢?格羅德不禁又笑了起來。若果他們打贏了,四個人分得七十個金帆船,也許是他們一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足夠在草原買下房產、土地、奴隸,過得像一個小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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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們遇上的是格羅德,注定與這七十個金幣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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