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仁吳義都記得重獲新生的那一天。
笛子吹起，小鼓敲起，歌聲唱起，祭祀就要開始了。一個少女在族人圍繞中間，穿著繡了五種毒蟲花紋的長袍，手持一杵垂著流蘇及鈴鐺的白幡，舞步細碎，鈴聲繁響，一時如輕雲般慢移，一時如旋風般疾轉。
古老的驚蟄舞蹈，古老的誦唱樂聲，在西南方的深山中與蟲鳴聲織在一起，撥不散半點潮濕的山間嵐霧。
這是巫族，一個遠離人煙的部族，崇尚萬物有靈，奉「祖巫」為守護神，族人喜祭祀、喜養蠱、喜煉藥。
舞蹈過後，少女退下了，換上一個白髮蒼蒼的巫醫宣佈：「請五聖，請聖子──祖巫降於聖子之軀，驅疫癘，賜福澤──」
族人一一從泥屋中取出「五聖」，也就是族中供奉的五種毒蟲之王，又拿出一大籠老鼠，塞進籠子裡給五聖享用。
先是聖蝎，然後是聖蟾、聖蜈、聖蛛，每隻的身軀都大得異於尋常，吃得肚滿腸肥，吃飽以後，負責照顧牠們的族人小心翼翼地提起來，捏住毒腺收集毒液，或是割開表皮放血。
「聖蛇呢？」那巫醫清點了四種毒物，卻缺一種，皺起眉頭。
再一打量，連等一會負責喝下五聖水、再分賜祖巫聖血的聖子也不知所蹤！
巫族亂成一團之時，「聖子」提著兩個籠子，早跑遠了。
「我真是受夠了！」少年聖子巫亮，也就是後來改換姓氏隱藏身份的吳亮，背著偷偷收拾好的行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巫族。「每年都得喝一次毒藥，肚子疼得要命，還得割腕放血……他們倒好，整天說我沒死掉就是祖巫庇佑！哪有神袛會害信徒這麼疼的？」
他跑出去好幾里，筋疲力盡，坐在樹下休息，望向手中提著的兩隻籠子。
「呼……還好救了你們。之前整天要端著聖子的架子，只有你們會和我聊天解悶，我最喜歡你們了，絕對不會看著你們受傷的。」
他打開籠子，把裡面的生靈放出來。
籠中遊出一條大蟒蛇來，漆黑的蛇身足有碗口般粗，足有數十尺長，身上對稱排列著大片雲狀花斑，昂著頭，卻沒有攻擊吳亮，反而伸著脖子，腦袋湊到吳亮的手掌下蹭了蹭，口吐人言。
「我被困在這山裡數十年，再那樣年年放血，我的妖丹就要衰竭了。大恩不言謝，日後……」
吳亮高興地摸了一把蛇頭：「不用報答我，是我該道謝才對，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外面還有那麼廣大的一片天地。快走吧，走得愈遠愈好，別被族人再抓住了。」
大蟒蛇應了，嘶嘶地吐著信，掉頭遊入草叢之中，壓出一道凹痕，很快又平復得不見一絲痕跡。
另一個籠子裡則鑽出一隻灰毛大老鼠，尖聲尖氣地叫了一聲「謝謝」，也飛快地竄進另一邊草叢裡。
放生的一蛇一鼠卻沒有走遠，潛伏在草叢中，兩雙眼睛看著吳亮，心中俱道奇怪：這人當真什麼回報都不要？
身在妖道，無論如何都得報恩，不然會遭天打雷劈的。
只見吳亮抓了抓腦袋，顯得有點苦惱：「啊，明明想留下他們的……現在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去闖外面的世界了。現在我該往哪裡走，怎麼走出這山啊？」
看著這個不諳世事的聖子在原地打轉，既不懂方向，也不懂找吃的，那灰鼠和蟒蛇頓時找到了報恩的方法。
至少不能讓恩人在自己面前迷路餓死，對吧？
灰鼠摘來一堆果子，蟒蛇領路，可這幫著幫著，這恩報著報著，一路出了山，吳亮仍然需要他們保護，而他們也已經成了親密的夥伴，再也離不開彼此。2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mibf8L1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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