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吳仁進了飛仙殿。
那飛仙殿極大，殿頂和飛簷都是用玉石般鋪成，樑柱是打磨得光亮的大理石，地上每十步鑲一夜明珠，把殿內照得明如白晝，殿內香爐青煙嬝嬝，焚著雲宮研製的秘香，像微風拂過送來的一絲花香，又帶點陳年佳釀的香氣，不濃，卻讓人如沐春風。
宋慧是峰上的醫師，懂得調香，卻說不出這是什麼香，輕輕嗅了嗅，問「仁仙君」吳仁：「敢問仁仙君，這是什麼香？」
「此香名為『雲中仙』，與敝派的『瓊漿』一樣，能安神養氣，精進修為。各派千里來訪，自然要招待周全。各位請自便，我自去後殿再稍作準備。」
其餘各派已到，先前已懾於林寒玉先聲奪人，又看到吳仁親自領路帶凌絕峰眾人前來，不敢輕視，紛紛從席上長身而起，打了招呼。
林寒玉接任掌門後不曾與其他門派直接來往，除了陰山一行的人以外，別派後輩弟子都不曾見這位傳聞中天生結有內丹、心劍修煉至化境的劍修，目光一霎那全聚焦在他身上。
「修煉的果真是無情道，臉跟冰塊似的，好看是好看，但看不出有半點情緒呀。」有女修悄聲道。
「他背上那一把就是玉川劍吧？聽說劍名都各有含意，『玉川』聽起來像河流的名字，可從來沒聽說過這河川……」
眾說紛紜，林寒玉一概不理。
他望向五雅堂那邊，為首的正是副堂主許墨生，當年在落星島初見時還是意氣風發的青年模樣，十多年不見，如今白布遮眼，鬚髮斑白，以一桿青玉竹點地，由王思攙扶著，竟是一副修為大跌的憔悴老態。
當年落星島之變裡，各派中人都中了蝕心蠱，失了神智，亂鬥至死，這位五雅堂副堂主許墨生僥倖活了下來，雙眼卻不幸瞎了。
堂主之位一直懸空，許墨生自知已經修為大跌，難以勝任，一度引退，是雲宮四仙君多番勸說，指五雅堂人才凋零，還需他留下來扶持後輩，才勉強留任副堂主。也虧他堅持下來，才培養出「慎思明辦四君子」──伍慎、王思、劉明、司馬辨，這四個德才兼備的後起之秀。
許墨生的聲音不復當年溫潤，沙啞如樹皮剝落。
「玉川真人，許久不見。」
林寒玉臉上不見蔑視之色，也沒有多少悲憫的神情，只是微微頷首。
五雅堂王思在許墨生耳邊輕聲描述了對方頷首示意的舉動，許墨生默然半晌，道：「許某要多謝玉川真人在陰山出手救我五雅堂弟子。禮不可缺，陰山一行的弟子都出來。」
伍慎、王思、劉明、司馬辦、燕細語等人紛紛站起身來，一揖到地，齊齊道謝。
「再次謝過玉川真人救命之恩！」
北斗長老和南斗長老都暗暗稱奇：這許副堂主眼睛雖然壞了，卻仍能教出一群懂事的後輩；而且後輩明明修為已經比他高了，卻仍然尊他為副堂主，實在難得。
換成凌絕峰，尊師重道固然是好，但如若有天弟子修為高於師父，就可以隨時出師，絲毫不給面子，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傳奇人物「劍痴」凌日月，入門一年不到，就已結了丹，悟得心劍，將祖師打翻在地，丟下一句「出師」揚長而去。
「都說五雅堂個個都是君子，溫文有禮，尊師重道，果然名不虛傳。」南斗長老樂呵呵的瞧著。「就算現在還沒有徒弟徒孫超越我出師，可是背地裡都叫我老頭子，真是的，一點禮貌都沒有。」
「你明明就不介意。別人說你老，你還洋洋得意呢。」北斗長老反唇相譏。「哼，我座下誰要是敢說我老，我必定將他掃地出門。」
這邊林寒玉神色淡漠沒回禮，宋慧著急地用手肘撞他一下：「林石頭，人家精英弟子個個在朝你行禮，你得禮尚往來客套一下呀，別呆站著讓人家尷尬。」
林寒玉這才硬梆梆地說了聲「免了」。
五雅堂「四君子」裡排行最末的司馬辨身量矮小，在弟子堆中好不容易擠出來，對著林寒玉深深一揖，喜道：「再次謝過玉川真人贈字！後生甚是喜愛玉川真人筆鋒清瘦遒勁，不知玉川真人平日如何練字？紙筆墨硯可有什麼講究……」
「沒有講究。」林寒玉見這個司馬辨又來糾纏不休，頗有些嫌棄地隨口應了，轉身不去理會他，轉向旁邊的煉心閣。
經雲宮相助平定煉心閣的內亂後，鳳息言繼任閣主，穿著閣主的正裝，一頭長髮束成乾淨俐落的高馬尾，整隻右手裹在銀甲片裡，代表手握鑄煉之術，胸前用銀鏈吊著一個琉璃匣子，裡面存放了一撮三味真火的火種，長燃不滅。
這是煉心閣中執掌門派的象徵，火懸胸前也點明了立派的根本──「下匠煉鐵，中匠煉器，上匠煉心」。
鳳息言微笑著點頭問候：「陰山一別以來已三月有餘，玉川真人別來無恙？」
林寒玉瞥了瞥他身後的弟子，顧左右而言他：「煉心閣改規矩了？」
這話說得令人費解，鳳息言聽罷卻是神色一僵，隨即笑道：「玉川真人好眼力。煉心閣已與雲宮結盟，雲宮派遣一些弟子入閣交流觀摩，自然不受煉心閣門人須是天生旺火體質的規矩所限。」
「雪公子一人前去就幫你平了亂？」林寒玉緊接著再問。
鳳息言還未答，他身後的煉心閣門人紛紛鼓譟：
「怎這麼多鳥問題？！」
「你奶奶的！」
「說話像審問犯人一樣，把我們煉心閣當成什麼？！」
煉心閣工匠出了名粗豪放曠，此刻不滿的起哄聲此起彼落，鳳息言揚手連喊了幾次停，才把他們的聲音壓了下來。
「門人無禮，玉川真人莫怪。平亂一事確是由雪公子一手促成的。他修為卓絕，三個叛亂的護法不是他的對手。」
他轉向在上席一旁侍立的雪公子，微笑點頭致意，然後轉回對林寒玉道：「玉川真人不妨也問問雪公子？」
林寒玉看到鳳息言那素來三分刻意，七分謹慎的笑顏，沒有再尋根究底，望向與五雅堂隔得最遠的琳琅莊，瞟了那邊興高采烈地提著金籠子逗靈鵲的少莊主寧茗一眼，招呼也沒打，逕自入坐。
不少五雅堂門人留意到林寒玉對寧茗的態度，有的男弟子一展摺扇遮住嘴角暗笑，女弟子也忍笑得跟花枝亂顫似的，不約而同地想：原來玉川真人也不把這個整天穿金戴銀、耽於逸樂的琳琅莊少莊主放在眼裡。
鳳息言見狀，矜持地彎了彎嘴角，看到跟在林寒玉後面的謝鳴淵，眼睛一亮，喚道：「謝賢弟，好久不見。」
謝鳴淵看到鳳息言如今穩坐閣主之位，也替他高興，上前請示過林寒玉以後，就笑著迎上去作了一揖：「可折煞謝某了，如今該改稱鳳閣主了。」
「謝賢弟可別見外，依舊兄弟相稱就好。」鳳息言急忙揮手。
兩人閒談了一會，見雲宮四仙君率著弟子正從後殿出來，就各自歸了位。3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ZXzAqOR9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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