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鳴淵望著浸在瓶子裡吊命的玄冰寒玉，眼神柔和，語氣卻決絕：「用我的心頭血和修為每天溫養他。」
玄冰寒玉濺上了人的一口心頭血，得以化為人。要修補玉石和三魂，自然也得用心頭血。
「你瘋了！」鳳息言駭道。「這樣會折壽！」
「我意已決，求鳳兄幫我這個忙。」
謝鳴淵秘密求鳳息言鑄了最薄最幼的蜂針管，把三魂放回玄冰寒玉裡後，讓鳳息言剖開了心口下三寸，用針刺穿了柔軟的心臟，把玉石放了進去。
他以身軀為皿，胸腔為牆，肋骨為樑，心每跳動一下，就有溫熱的心頭血沿著中空的幼細管子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玉石表面的紅斑上，滋養著三魂融合，又倒行經脈，把他父親內丹裡多年的修為傾倒出來，變成寒涼的靈氣，每天一點一點地渡給玄冰寒玉，加快玉髓自行恢復。
逆行散功使人苦不堪言，而且謝鳴淵從此不能自行從外界吸收靈氣，一身修為無法再提升半分，只會一直消耗下去。
他一天比一天憔悴，逆行經脈時臉色發青，好幾次手腳都凍僵了，動彈不得，總要請鳳息言用三味真火把他手腳烘得暖和。
「謝賢弟，你幹嘛要這樣折騰自己？」鳳息言實在看不過眼，三番四次地問他。
謝鳴淵卻只縮在被窩裡悶聲不響。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把玄冰寒玉放回玄冰境，讓他自行恢復，不就好了？」
鳳息言追問了幾次，謝鳴淵才道：「我……我捨不得讓師尊在冰裡面孤獨受凍。他不喜歡那種感覺。」
「唉，隨你了。」鳳息言無奈道。「只是，你們凌絕峰不是和我們煉心閣一樣，最看重修煉實力的嗎？你修為倒退，以後要怎麼辦？」
「能過一天是一天。」謝鳴淵低聲道。「對了，師尊好了以後，鳳兄千萬別跟他說實話。就說……是你用秘法修補的，行不行？我怕師尊知道我無法再修煉，就不要我了。」
鳳息言愣住：「這……」
「鳳兄……」謝鳴淵紅著眼眶求他，神色懇切。
鳳息言只得苦笑答應：「行行行，誰身上沒藏著幾個秘密呢？要是以後玉川真人自己發現了，可不關我的事。」
他每年都替謝鳴淵剖開胸膛一次，看玄冰寒玉修復得如何。
直到第五年，將玄冰寒玉取出來的時候，玉石的最後一絲裂痕也消失了，光彩流溢，紅斑鮮豔如昔。
謝鳴淵胸口紮著染滿鮮血的裹傷布，卻任鳳息言怎麼勸都不好好閉上眼睛休息，把補好的玄冰寒玉攥在手裡，像攥著最珍愛的寶物一樣，將玉石貼著嘴唇上，悲喜交加，淚水不住地掉下來，一滴，再一滴。
手是暖的，唇是暖的，淚也是暖的。
雲宮飛仙殿裡，兩隻相握的手都在發抖。
謝鳴淵好不容易才開口，聲音卻已經哽咽得不成模樣。
「如師尊所見，徒兒以後……以後再也不能好好修煉了……但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可以怎麼辦了……我只想師尊活過來，我們重新來過……」
人的眼淚似乎不怎麼特別，只是透明的一小顆水珠，濕潤，微鹹，很快會乾。
但是，謝鳴淵的眼淚不偏不倚地滴到了玄冰寒玉那數點紅斑之間。共情中的畫面如是，現實中雲宮也是如是。
當初，一人淒絕的最後一口心頭血，無意間賦予了玄冰寒玉人的靈智，心眼上那小小的情竅卻偏偏沒開。
人的七情六慾，裡面的怒、哀、懼等等，玄冰寒玉或多或少都經歷了，但是他哀不能泣，喜不能笑，如他師父逍遙子所言，像一味在心中築堤，而非疏洪，更一直無法領悟情為何物。
當初，一人的一雙手，撈起了玄冰寒玉，叫冰冷的玉石知曉何為溫暖。
如今，一人以溫暖的血肉之軀為祭，傾出了至精至誠的血與淚，滴到了情竅上，終於補了玉，點活了這塊頑石。
情竅被點通到底是什麼滋味？是喜？是悲？苦如黃蓮，或甜如蜜餞？抑或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正與謝鳴淵手握著手的林寒玉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他怔怔地瞧著謝鳴淵，一顆心跳動得厲害，眼眶忽然一熱，視線就模糊了。
原來，在這世間，不止有一雙手曾撈他脫離孤獨，不止有一個背脊替他擋過災禍，原來還有一個人，獻出了人最寶貴的血與淚，渡他劫難，補他殘缺，將一腔脈脈柔情，全傾注在他身上。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視線晃動，模糊得厲害，林寒玉好不容易才摸中了謝鳴淵左胸上那幾道深刻的疤痕，哽咽著，來回摩娑了一下又一下。
「還疼不疼？還疼不疼？」
「不疼，早不疼了……不不，一直都不疼……」謝鳴淵哭著搖頭。「倒是師尊你玉石本體開裂一定很痛……千萬別碎，我可以再逼一點心頭血出來的，都給你，都給你……」
林寒玉淚眼矇矓間微微笑了。
「傻徒兒，不用再給了，你給得夠多了。」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Ym0AMo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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