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玉一聽就僵住了，直直地盯著許墨生，擠出幾聲嘶啞的叫聲，不知道是疼痛、不甘還是憤怒。
許墨生雖不能視物，卻聽到了，臉色蒼白地踉蹌了一下。
「證人正在作證，你休想恐嚇他！」
雪公子再加了一道符，將林寒玉聲音完全封死。
林寒玉喘息半晌，慘然閉上了眼睛。
許墨生在弟子攙扶下好不容易站穩了，續道：「謝前掌門拒絕了，出手打他，兩人不歡而散……我看到的就這些。我意外窺得他人私事，畫面又實在不雅，而且──而且我懼於林寒玉修為高，就一直沒有聲張……」
所有人都呆住了。
想不到這個林寒玉表面清冷寡欲，卻竟然對師兄心懷齷齪心思，還膽敢用強相逼！
「怪不得他恨透了他師兄師嫂！他求而不得，覺得師兄負心，就要他萬劫不復！連帶著遺孀也不放過，一路追尋，逼得人死了才罷休──」
「怪不得謝師兄名義上是他親傳弟子，人又乖巧，但自小就不怎麼得他疼愛……一邊利用，一邊又討厭他的父母……」
「還記得仙誕那天嗎？竟能把謝公子打到幾乎斷氣，還當眾斥責羞辱他，分明是借機泄憤……太可怕了，怎會有這樣狠毒的人？」
謝鳴淵兩眼通紅，下了決心，一改前世直接判刑的要求，咬牙道：「我畢竟被林寒玉苛待在先，告狀在後，我希望由雲宮四仙君質詢我和林寒玉，輔以五雅堂的『問心』，證我供詞真確，並再三證林寒玉滿手罪污！」
他鐵了心──這一世，非得聽林寒玉親口承認罪狀不可！
五雅堂「問心」之法譽滿天下，由樂修以樂音問事；被問心的人只能回答是與否，有與無，無法狡辯，若強行抵抗不答，就會心悸而死。
五雅堂每個樂修都多少懂得問心，但是易學難精，心性愈是清正，愈能越過修為深淺限制，進行問心。
故去的五雅堂堂主方逸正是精通問心的琴修，殞落後一度後繼無人，直至許墨生培養出四個精英弟子，當中伍慎於「問心」一道造詣極高，直追當年的方堂主，此刻五雅堂門人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吳智點頭道：「人證物證俱在，林寒玉的罪行已經昭然若揭，不過若是能親口承認更好。不敢勞煩五雅堂同道事無鉅細地盤問，我只需問謝公子一個問題，問犯人三個問題就好。懲惡使，稍稍鬆開犯人喉嚨上的禁制，讓他能發出一點聲音。」
許墨生作證以後，疲累地扶著額頭休息，吩咐伍慎：「慎兒，去吧。對心劍傳人問心，怕是一輩子只有這一次機緣了。」
伍慎領命排眾而出，坐在林寒玉和謝鳴淵三尺以外，將焦木古琴枕在膝上。
全場肅穆，靜待吳智發問。
「先問謝公子。謝鳴淵，你在善惡台上所作之證，是否每一字每一句都誠實無偽？」
伍慎五指舒展，彈出一串高低起伏、長短不一的音節，宛如人說話一般。
那串音節化成一股靈氣，環繞著謝鳴淵，最後凝成一隻手的樣子，畢直地伸出食指，點在謝鳴淵心口上面。
謝鳴淵神色坦然，半點疼痛的神色都沒有，朗聲道：「是。」
他語音才落，許多修士都敬佩地起立喝彩。
「不畏流言蜚語，不畏師長逼迫，堅持揭露隱情，為父伸冤，好！」
待喝彩聲平息後，吳智再度開口，這回問的是林寒玉。
「第一，林寒玉，你是否親手殺死謝明心，然後取走了他的金丹？」
琴聲淙淙，林寒玉垂頭看著點在他心口的手指幻影，啞聲道：「是。」
「第二，你對謝明心的態度，是否逾越了同門之誼？」
林寒玉在縛邪陣壓制之下，只能跪坐在地上，雙手勉力撐著，在琴聲中咬緊了嘴唇不答。
伍慎琴聲轉急，點在心口上的手指隨即屈起來，催促似的叩了叩，林寒玉心口一陣絞痛，嘴角溢出黑血來，顫聲答道：「……是。」
「最後，」吳智頓了一頓。「林寒玉，逾百條性命曾因你而亡，有否此事？」
這次林寒玉沉默得更久，伍慎蹙了蹙眉，問心連催了不下十回，林寒玉頑抗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終於抵受不住，痛呻著嘔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有……有。」
眾人聽得林寒玉在純正剛直的問心琴音下認罪，群情洶湧，憤怒的叫喊聲響徹善惡台。
「幾位仙君，判這人千刀萬剮的極刑！判他死罪！判他死罪！」
「對，這人為害世間，絕對留不得！」
宋慧難過地撲在南斗長老懷裡痛哭：「為什麼林石頭他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為什麼啊……！」
北斗長老頹然道：「凌絕峰怎會如此多災多難？唉……」
五雅堂那邊，伍慎背著琴回去了，看見矮小的小師弟司馬辨在門人當中捂著臉，強忍著抽泣聲，就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
「伍師兄……」司馬辨泣道。「問心……問心當真不會有誤？玉川真人他……我……我看著他的字……明明那麼端正……」
「不曾有誤。」王思歎了口氣，代伍慎答了。
司馬辨聽後，哭得更傷心了，肩膀一起一伏。
司馬辨痴迷於書法，又仰慕林寒玉，把他送的那幅字當寶貝似的放在案頭上，日日觀摩鑑賞，甚至花靈力保養紙質和墨跡；如今發現仰慕的人竟是個魔頭，有多難過就多難過。
伍慎懂事以後，幫著許墨生教導許多師弟妹，對他們各人性情瞭如指掌，自是明白司馬辨感受，王思也從未見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師弟哭成這樣，他拙於言辭，只得和伍慎一左一右坐在小小的少年旁邊，一個擦他淚水，一個輕輕撫拍著他背脊安慰。
劉明插嘴道：「師弟，你別為了他傷心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字寫得漂亮，不一定就──哎呀，伍師兄你幹嘛打我手背？」
此時，無量天尊在高台上開聲鎮住眾人。
「清濁已辨，善惡已分，宣告罪狀，秤量刑罰。」3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52HbUh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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