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鳴淵離開雲宮的時候，天一直下著牛毛細雨，灑得紛紛揚揚，像在哀悼什麼。
謝鳴淵這一世再次忍辱負重報仇了，也成功改變了他與林寒玉兩敗俱傷的結局，心底裡卻好像還是破了洞，填不滿補不完。
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呢？
他在海上御劍，仰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呆了一會，自暴自棄地喃喃道：「上一世我想死，天道卻不讓我死去，讓我重活一次，不就為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清醒地報仇雪恨嗎？如今仇徹底報了，再次替我和我爹雪恨了，是不是就要把我的性命收回去？」
天卻沒有回應他，他仍舊好端端地活著。
他悵然歎了口氣，回了凌絕峰。
回到山上，一切都好像沒變，終年不息的大雪還在飄，四季無休的寒風還在颳，門人一如既往在中峰的練武場上修煉切磋。
謝鳴淵回了一趟掌門寢殿，發現林寒玉的玉川劍被門派討回來了，掛在牆上，劍身黯淡無光。
他想起了前世小時候，自己很是羨慕師尊有本命靈劍，覺得玉川劍和師尊一樣很好看，還能發出耀眼的劍芒，於是踮起腳來，想摘下來捧在手裡看，摸一摸劍。
豈知林寒玉一看到，就過來連劍帶鞘拿走了，冷冷地扔下了一句「別碰」。
年紀小小的他害怕又失望，強忍著淚水告罪。
這一直是他心裡的一個疙瘩，就算後來把人囚了起來，也不願再觸碰玉川劍。
謝鳴淵凝望著玉川劍，默然半晌，伸手輕巧地摘了下來，拔劍出鞘。
本命靈劍失去了與劍修的連繫，也不過是一把死氣沉沉的靈器，不會散發劍芒，不會振鳴，安安靜靜地任他握在手裡。
他征服了兒時的陰霾，卻沒有絲毫喜悅。
他還劍入鞘，將劍掛了回去，環看一圈空空蕩蕩的寢殿，一瞬間似乎看到那個淡漠的身影一如既往端坐在几案前，倏忽消失不見，只覺心裡也空空蕩蕩的，瞅了半晌，悄然離去。
他去議事的正殿找長老，北斗長老在閉關，南斗長老操持派務，宋慧在一旁輔助，兩人看起來都沒什麼精神。
「掌門回來了？」南斗長老勉強微笑道。「我和宋慧想下山雲遊，正好你回來了，交接一下大小派務吧。」
「先……先不要好了。」謝鳴淵垂下眸子。「我想在外散一散心，稍後才交接吧，勞煩長老和宋師姑暫管門派。」
「鳴淵，你當真自小就恨著林……」宋慧問到一半，難過得說不下去。「你們……怎麼會這樣……？」
謝鳴淵下了山，一時茫然無所適從，御著劍這裡走走，那裡逛逛，甚至收了劍，在凡間裡晃蕩了一年。
他在琳琅莊開設的錢莊裡，用靈石兌換了一大堆俗世的銀兩，找了最好的酒樓，點了滿桌的山珍海味，還任由店小二叫來了一個歌女，彈著琵琶「伊伊呀呀」地唱曲子。
「天降大神通者，名曰無量天尊。無量天尊座前立四仙君，是為仁、義、禮、智。其德高逾九天，其恩廣澤世人。無量天尊壽與天齊，四大仙君仙福永享。」
「這是什麼歌？」謝鳴淵皺著眉頭。
「客官在說笑？這是無人不曉的《無量天尊四仙頌》呀，連三歲小兒都會唱。」那歌女掩嘴笑道。「我們感謝雲宮無量祖師和四位仙君父母賞善罰惡，濟世救人，別說奴家是賣唱的，其他人也都天天唱。」
謝鳴淵心道凡人愚昧，將修真者當神明一般膜拜，聽著這怪曲子，心裡也無心宴樂，食不下咽，悶悶地憑欄獨酌，看著大街鬧市往來的人群。
兩輩子，他的生命裡都好像只有林寒玉。
前世為他癡狂，這一世矢志復仇，但是兩世裡真失去林寒玉以後，一切都好像淡然無味，乏善可陳。
他愈按捺著自己不去想，腦海裡就愈會浮現出林寒玉的樣子，一時朦朦朧朧，一時栩栩如生，仿佛可以在眼前描繪出來。
仍是他師尊時，那淡漠的偶爾一顧；成為階下囚後，木然與他對望的眼神。
「呵……林寒玉說得對，我就是朽木不可雕，豎子不可教。我學不會像他那樣無情涼薄，不但恨不徹底，連想忘掉一個人，也忘不徹底。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xhEgQoQ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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