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薇萨维亚斯/罪令
薇萨维亚斯和孛林全然不同。
昆莉亚正在写信，琢磨应当写上，'诺德'，还是'薇萨维亚斯'：她毕竟对于诺德其余的城市只是道经途听，一路直奔着这北地首府，薇萨维亚斯来了。不过十月，天气极寒似玉，她书艺生疏，戴着手套，极其难付，索性脱了右手指套，俯桌动腕，笨拙卖力，然而饶是她作为'鬣犬'的身体素质过人，指尖和钢笔相触的地方也干冷刺痛，往窗外望，骨白寒烟蒙雾升起，氤在远日刺目凝寒的光轮前：那日轮，正漂浮在薇萨维亚斯中心的那盘旋大殿上，像银烛上的蜡烛，摇曳生芒。昆莉亚歪歪斜斜地写了两行，又抬起眼，张开上唇，一如她们当日经过'白山'入平原的最后一道关隘时那般，好似因这城市的非凡壮丽而目瞪口呆，嘴不能言似的痴态。
同孛林截然不同。薇萨维亚斯，这'北地神都'，'白山天玉'；这自高原城市步步下行的最后一站，又好似触底登天，人人发肤似雪，屋宇雕银化冰，层层向心堆叠，有如圆野，簇拥中央瑰谲堂丽的大殿：宫有九座，塔有十三钟，最高的一座，远看不输“黑池堡垒”，还要更胜，直入云霄，宛如盘旋巨蛇。万事莫不是白的：人，马，水，桥，屋，天上天下，镇在白山中段，像棋盘上最璀璨的一颗'后'。无怪昆莉亚不知如何形容，此汹涌之情比当日初离家乡，到访孛林，只是有过之而不及，后者还被'偶遇女王'一事冲淡成不知所措，薇萨维亚斯此遭却是以一览无余地气势，堂皇雅致地降临在她眼前，使她在千载诗作中只被叹为'不似人为'的赫鲁扎贡-拉米德前左右为难了。
昆莉亚放下笔，轻轻揉了揉额头：随军到了薇萨维亚斯有近十天，确已左来右往，换了数个停泊点，理由纷纭，究其本质，却无非类似种种：因信仰不合驱逐有之，为道德缘由遣出者有之，最末一处更直言'凶暴之人更引暴徒'，礼貌谢绝入内，如今她所处这一处三层小搂，无火无热，处薇萨维亚斯北城区的最外，目朝窗外，恰见那遥远的白殿，'明石千宫'，而再下望，可见行人已非主城区一般整齐洁白，各地面孔皆有，气味亦略有污浊，盖因此处为贫民区之故，既给足酬金，何种'暴徒'也来者不拒，更有好事者呼朋唤友，来众人所居这小楼前观望这被逐出都城的'破大戒'者，可见二月有余，这丑闻不仅遍传南北，且纵使寒冬有信，余热未消去。
“昆莉亚。”她正叹息作信不成，房门就被重重一推，唤她的却不是那时忧时喜的蒂沃，而是她格斗岗的同僚，界内——两人如今同住三楼，一左一右，各夹住王子的房间，而维里昂虽未明说，理由却呼之欲出，定是怕有人行刺王子，加之留在南方的旧友们或明嘲，或暗喻，更让她对这桩王室丑闻的实质难以释怀，以至于听人呼唤，不由肌肉紧绷，一惊一乍，骤然回头，眼边还带着黑丝，道：“怎么？”
她已经腾地站起来，握住了剑；界内状似汗颜，连连挥手，道：“你别紧张，别紧张，你们这帮王家大兵，没事也把人吓死了。”他一指楼下，道：“不是什么大事，搬家具，货到了。”
话音未落，底楼便传来喧嚣声，界内脸色也一变，两人抿紧嘴唇冲下楼去，掠过三层中间那紧闭的房门，内里悄无声息：一月以来，莫不如此，只有夜半时人梦中凄厉的呼啸声，像自门中传来。
“哈！”到了楼下，还未见人，便听一声醉醺醺的呼声，接着便是阵拳碰肉的闷响，蒂沃呼道：“维格！”哐啷一声，身体撞地。
“啊呀，维格，”一男人笑道：“荣归故里啊！”
昆莉亚冲到门口，见维里昂被击倒在地，左手捂住面颊，勉强撑起身，蒂沃则跪在其旁，扶着他的肩。
“蒂沃……”维里昂用手轻推蒂沃，“到后边去……”
昆莉亚提剑而起，直指门口那男人的咽喉：那男人四十上下，白发发灰，容姿憔悴，面有胡渣，醉眼惺忪，只是肌肉遒健，想必平日是体力劳作者。鞘，仍附刀上，由是昆莉亚不愿误伤他。这男子，抬眼看了看昆莉亚的面孔，从眼角到血管密布的两颊，又松散粘稠地移到她手背上，喃喃道：
“鬣犬。”他后退一步，重心涣散，衣摆簌簌抖落尘灰，失神地溶解她的影像，笑道：“'鬣犬'，长官，您是密探么？”他又越过昆莉亚的肩膀，对那躺在地上的男人道：“怎么，维格，怎么弄的，还搞到了个'鬣犬'——”
他被一拳打在脸上，踉跄扶地。昆莉亚尚未来得及出三寸鞘，界内已经冲上前怒而殴之，待其倒地，尚在拳脚加之以泄愤；结局，她只得将剑收回腰旁，上前将界内从这男人身上拉开。一人血气上涌，呼吸粗重，深发浅肤，典型的中部人样貌，另一人则嘴唇渗血，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Z2yK3OVi
手捂脸颊，样貌则端端是个北地人。昆莉亚斜目四望，见到邻里门窗微开，街道两边，也已聚集路人围看。
她向界内凝重地一视，向内将他推了一推，又低头，对这在地上的男人说：“我是教会军队的成员，也奉命保护王子。”她扣了扣腰间的佩剑，补道：“你若还寻衅滋事，我可以对你行使王军的裁决权，请你斟酌。”
他捂着脸颊，斜眼瞧着她，接着张嘴大笑，直喘着气，道：“这就是有'鬣犬'的原因咯，我知道了——你还是个新兵蛋子哇，长官！崭新的！您的声音在打抖哩！”他乐不可支，哈哈大笑，然后半爬起来，踉跄行着，回头对她说：“你们有一个'鬣犬'——我们可不止一个，长官！你能打几个啊？”又振臂对着街道两旁，高呼道：
“看好了！”他叫道：“这就是东部人肮脏的巢，孕育腐败异教的子宫！”那手指向斜上的天空，朝'明石千宫'的方向张开手臂，说：“里头就藏着那犯下了通奸淫邪之罪的兽——我的神，你的智慧引导我们，尽快将他剔除！”
这男人便走了，只在街上留下阵阵寂静：门窗关闭，行人离去，昆莉亚回屋，唯听见界内仍同公牛般喘气的声音。内里，维里昂已站起身，靠在张镜面碎裂，边角缺失的桌边，用水敷着脸，蒂沃，将索乌也叫下来，睁眼在周围看着，见昆莉亚回来，小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紧紧不松。维里昂瞧见，苦笑一下，对蒂沃道：“抱歉了。”又抬头对昆莉亚点头，说：“多谢。”
昆莉亚摇摇头，犹豫再三，还是问：“虽然先前就有店家提及，许会有人寻衅滋事，但这人——似乎认识你？”
他又一笑，眼神看向屋外街道，顿了顿，说：“是的。”他抬手一指对面的小巷，说：“您瞧，昆莉亚——那条巷子里第三间房，就是我小时候同洛兰住的地方。”他解释道：“刚刚那男人，那时也和我们同住，是洛兰工作商会的上司。”昆莉亚颇吃惊，手上一紧，显然蒂沃，先前也不知道，两人都无言，只听旁，界内骂了声：“难怪中部话说得恁好，原来是商会的！”
他说起，昆莉亚才反应，那北方男人说的确实是口流利的中部话。人逐渐从屋内出来，向下面看，索乌被逗笑了，又向上挥手，说：“没事，散了罢，一会来吃早餐，搬柴火。”门口已被清空，倒了两把椅子，全是被刚刚斗殴撞倒的，厅堂里却全摆满了格式家具：橱柜，灶台，书桌，餐椅，一应俱全，尽是为将这破落屋子装饰得像个住处；昆莉亚一愣，问：“就打算定在这了么？”索乌点点头，仍是笑着：“定了。再搬，不吉利。”他说罢，又敲手边那张桌子，说：“这桌子是蒂沃特意选的，非常好看，可惜被刚刚那男人砍坏了，你一会有没有时间，昆莉亚，跟蒂沃出门，再订上一张？”
蒂沃抬起头，眼中隐有泪光。昆莉亚略有迟疑，回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若再碰上刚刚那般……”她侧眼看维里昂脸上青紫一片，映在白肤上，甚是显眼，只被对方捕到，宽慰一笑，道：“你去便是，莫担心我。”又说：“辛苦你。”
于是她也行礼，拉起蒂沃；只界内嘟哝他带着去也好，昆莉亚留着，更安全，云云。两人出了门，尚是清晨近八点的时间，薇萨维亚斯，白日的光亮自日出到日落，都不甚分明，只是明亮，弥散着。
为撒维亚斯人吃什...你见到什么……
（她写得比她给更乱，也错误更多些。但她很羡慕，她能如此轻松地写出一封；总是有些事，她能轻而易举做到而和她相距甚远。）
我有个不情之请，昆莉亚：可否请你向我描述一番薇萨维亚斯的风貌，诸如当地人的习俗，宗教习惯，穿衣风格，若你愿意，我还希望得些关于建筑样式的描述——切勿勉强，并非要事，只是我个人好奇。我恐怕短时间内，我们只逗留南方，难得去北方的机会，你此番前往，虽有隐患，却不妨是个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黑血'已附给你——非是我克扣补给而来，存量也绰绰有余，不必担心。保重身体，多加衣物。
又及：诺德和孛林宗教习俗颇有差异——传闻如此。倘若传闻属实，你需多加留心，莫引起争端才是。
“蒂沃，”两人没入主街人流，道路渐明渐敞，北方大马，颇有玉雕石像之庄严，如无相天马浮在两人头顶，周围白晖金光，交相浮现，远望去，可见'白山'如蛇的走势，更望北去，其下，'明石千宫'悬于苍蓝北海上；昆莉亚正想着安提庚与她的信，只握着她的手，不低头地问：“孛林和诺德，分明都是信仰女神的子民，何以来激烈争端？你了解吗？”
蒂沃未回话。昆莉亚低头，见她侧头，不眨眼地瞧四周的景象，似有些痴了：那浅绿色的眼眸里，映出大路旁女女男男的衣物样貌，无不是体态端正，面容姣好，几无瑕疵的模样，昆莉亚再叫了她一声：“蒂沃。”这女孩才回神，怅然若失，却无不怪异神色，似有心思难以言表。
……我难以妥当地向你概括，还望你见谅！我实在口舌笨拙，但薇萨维亚斯——有一回，我同我那新的小队友一道出去时，竟见她看得入迷了，分明她实际上是不怎么习惯诺德的——我因此想，这地方有个极大的特征是，假使人不喜爱它，也很难移开视线。灰尘和污渍似乎比别处都更少，人的脸上，无论老少，都干净洁白，不见瑕疵，像是玉像一般，由此相貌也难以区分，只留下完整美好的印象，却有说不出的冰冷。人穿着雪白的长袍，戴着皮毛，外出行商……礼拜日，装饰更为繁复，无论女男，都戴着醒目的项链。 '神授知惠'的祈祷声，一直从教堂里，传到屋内……
“噢。”她轻声说，低下头：“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了解，昆莉亚，但是维格曾和我讲过一两回。我猜是中部，北部——自然还有南部的人，对创造之理的解读不甚相同之故。”她柔和地捉着她的手腕，眼神像羽毛似的在诺德的天空中漂浮：“我可以试着和你说说，但我自己，也不怎么明白。谁能明白呢？”
“好的，好的。”昆莉亚感激应道：“自然，麻烦你了。”
她便说了：不像中部人认为的那样，诺德人相信，女神在创造万物时，是有个严格的顺序，遵循不可变的神妙规律的，故而，她的创造物，也不可避免地分出了层次严明的等级……女先于男，智胜于力，崇高胜于冲动……
规律和等级：事实证明，诺德人的确善用此二者。被那男人砍坏的那张书桌，更像张华美的大柜，两侧，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31PZXQVq
正面，都雕刻递进回旋的对称花纹，如叶如藤，使昆莉亚眼花缭乱。若问为何特点挑一张几近奢靡的精妙家具在如此贫乏的屋内，蒂沃回说，这是索乌的主意：一路护送行商，赚了些闲钱。 “即使是'追放'，”他说：“也要有些家的样子。”
“……我恐怕糊涂了，蒂沃。”昆莉亚承认：“难道我们的教义中，有什么与此严格冲突的么？”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蒂沃，伸手抚了抚那桌上的木藤，向她说：“中部人相信，女神创造万物，乃是由于迸发的爱，无前无后，无生无死地生发了天地间可感的一切。由是，动水和凝石，是为一体，巨物和尘埃，自为两面。而呼吸的活物，但凡是会爱，知爱，去爱的，都是她的子嗣。既是子嗣的一部分，也是全部的子嗣……”
她皱起眉，忽然不说了，显得忧愁，手指扣在桌面上，久久不言；昆莉亚等着。
这女孩忽地叹起气来：“我其实也向来不明白这点……如果是这样，那怎么会有贵族，有贫民，有女人，有男人……有判官，有罪人呢？”她低下头去，一旁，帮工准备装这张桌子，昆莉亚扶起她；她转身，扑到她怀里，紧紧抱着她。
“我不明白，我说……然后，他告诉我，不明白也没有关系……这不是女神的错，也不是记忆的错。是人犯了罪，”她喃喃道：“'人撕碎了那合一的精神，你和我，原本都只是那爱的一部分……'，那就是他的原话……”
昆莉亚感到背后一寒；她回抱住她。 “他是谁？”她问。
“……洛兰。”这女孩轻声回答，“他告诉我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谈这件事，昆莉亚。这也很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喝了那'黑血'没有？我强烈建议你——回这儿来。这事比你想象中更严重。昨天，四号，两个月之后，梅伊森-扎贡还在讨论它，公开，强烈地，整个学院护卫队都知道。所有的王后支持者都要求处死他，请愿者可从'鲸院'蔓延到四分之三教会的人选。
我以为女王已经冷静了——她没有。她好了许多，但四号会议时又晕倒了。我不在值班，值班人说什么也没听清。她的态度没人知道；她们只听到了哭声。我们不知道她支持什么：支持死亡，还是不。
但她既然哭了——已经说明了些问题，对吗？希望你回来。
“啊，姐妹，”这声音传来时，昆莉亚正带着蒂沃回程；圆环正朝着城市中央的大殿远去，那华丽倩影堆叠成的蜃景，也渐归于边缘斑驳灰色，而一沙哑的女声，婉转却深沉地转向她，另她顿了顿，背部紧绷地回过头，听她说：“真是缘分天赐，让我在这里就将你们遇上了。”
昆莉亚抬头，见一骑在马上的女人，姜黄色的头发略有黯淡，唇带微笑，神态懒散，只是那眼珠，如同尖锐玻璃般锋利。她将近四十了，身戴披风，在北风中轻轻飘杨，其上，赫然是只兽首，只不是惯见的红色，而是黑色的。霎那，她想起数年前，在那山崖上，那道道疾驰而来的旗阵，上边，纹样飞舞，有如血风……
一个'鬣犬'， 或者说，一个老'鬣犬'。
“你好呀。”这女人对她笑了笑，她感到手边，蒂沃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那女人轻抬手臂，露出纹章，又翻手一闪，手中凭空多出一卷封黑印的卷轴，脸上，则仍是一排轻松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4sTCek6lZ
，只听她道：“幸会——昆莉亚。”她朝她眨了眨眼：“我是情略部的瓦妮莎，请你带路罢。”
蒂沃的手指紧扣她的手臂；昆莉亚收肩，扎稳步伐，不言不声地望着她。
那卷轴'哗'得一声被收回——那老'鬣犬'忽地直起身，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只剩那眸中浓郁不散的黑色骤而扩大——奇怪昆莉亚竟觉得，以她的年纪来说，那黑色倒不算很深，远不及莲锲什，然而要恐吓蒂沃，已经足够。她几乎尖叫一声，躲到她身后，只听那'鬣犬'森然道：“我是御传秘使，由女王陛下特授密函，千里疾驰而来，由不得你猜忌，士兵。”她说道：“带路。”
昆莉亚不动，仍盯着她，但她还害怕——害怕她那眼神中，恐是流露出了几分难以压抑的恐慌和服从的。她不敢回头，不愿让蒂沃看见了，因为她那捉着她的双手，其中恐惧好似河流。她怎么能再向其中注入一二呢？
那老'鬣犬'眯起眼，发丝飞舞，仿佛平原上行人见何种奇异，成群的但胆怯的动物般；两人对望，倏忽，她又笑了，显得收放自如，向站在一起这两个年轻女孩伸出手来，说：
“玩笑而已。”她指一指胸前的徽记，深黑'鬣犬'仰头抬吻，其上悬挂一原月白圆纹章：“我是你们的朋友——只要你相信'朋友'这说法。”
她听她压低声音，内容几近读唇才能获知：“带我去见王子。我有他母亲的信。”
她深深望着她，霎时，脑海中浮现字迹蔓开，洋洋洒落的信纸，字字句句，说着都是她那漂亮朋友不知真意的警告——楛珠知道，她和莫雷从来都不亲密，而莫雷，漂亮，精明的莫雷，从不做无谓之事。迟钝缓行如昆莉亚，也不由对潘舒约的话斟酌一二，然而这次，她却由衷赞同她：她来到了件奇异纷扰的事当中。
当昆莉亚领着这老'鬣犬'回到居所时，三层高的楼院前停了两匹装载行李的马，仍有十余步，三人已可以听见喧哗争夺声从内传来。蒂沃只露一瞬间惊愕，转眼只剩忧愁：她了然于心。街道旁，同清晨时一般，站着神色漠然的看客。 “见鬼！”只听界内怒吼，两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被推出门来，面色狼狈。
“背信弃义的孬种！”昆莉亚听那壮汉吼道：“要走便快滚！”
其中一个红了脸；他扬起手臂，将手上揽的黑披风向门内扔回，然而无人接揽，只撞到门框，那黑布连同其上绣的女神像纹样，颓唐落地。那人面色越红，末了，用力啐了一口，不知向谁，继而骂道：“不必你说！”他气势汹汹地喊道：“假使你要我的财，我也要离开，不再待在这地方，玷污我自己的名声了——”
蒂沃别过头，肩膀颤抖；昆莉亚听那'鬣犬'，瓦妮莎，吹了声口哨，感叹道：“还真是选了个怀旧的地方。”又转向她，说：“你们队内，一向是这样的么？”
昆莉亚默然摇头，轻声回道：“我也是初来乍到，但平日不像如此。”退队事件，一路来皆有之，但如此激烈，也是头一遭。已到了薇萨维亚斯，临时变卦，定是上午那事之故……
两人走到门口，正在那前队友的背后，蒂沃落在后面。昆莉亚见瓦妮莎慵懒叉腰，抬头望这小楼，眼中似有追忆感慨，恰逢此时，那男人回了头，见了她们，似有瞬间恼怒，眨眼却又化成了惶恐。
“……鬣…鬣…'鬣犬'……”
他抬起手，身子倾斜，飞也似地窜到道路的另一边，门廊前便开阔了，露出身后诸人各异的神情。昆莉亚见到索乌和界内各站门廊两旁，中间，维里昂正巧抬头，眼中闪过诧异。
“……瓦妮莎。”他轻声道。这老'鬣犬'柔和一笑，抬手向他招呼道：“维格，好久不见。”他不答，她又说：“看来近况不佳？瞧你满脸憔悴。”他仍一言不发，她便说：“还记得我当初和你说的那些事么？鱼和水的故事？”
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他终于叹了口气，点头道：“我一直记得您的教诲，长官。只是……”
他向前走来；老'鬣犬'却抬手一挡，使他停住了。 “只是偏要一意孤行，是吧？”瓦妮莎仍微笑。昆莉亚只瞥见她右手极快的动作，那黑色的卷轴，便登时如旗帜从空中飞展而起，继而又倾斜直下，落于地面，仿佛长袍委地：
“奉神行令，王命亲发。”她蓦地收了脸上的表情，张开双臂沉声道，银色低沉而洪亮：“我乃女王御使，经由两总大臣授命，特发诺德，以达罪令。传罪臣，女王亲子，拉斯蒂加王子接敕。”
昆莉亚错愕地看向她，然她还未收到除了那张坚硬侧脸以外的任何回复，便看见维里昂单膝跪地，埋头垂发——转眼间，屋内个人也效仿其姿态，接二连三屈膝跪下。昆莉亚回头，见围在一旁的行人亦是面面相觑，进屋者有之，僵立者亦有之，那发色深的，终于率先俯下身，将眼望向地面。
“……王子身体抱恙，昏迷不起。”维里昂低声说：“还请您将判决授于我，我必妥善传达。”
面上带着漠然和抵触——昆莉亚见到，街对面的北方人，终于也低下了头。她吞咽唾沫，托起剑柄，单膝跪下，听头顶上，瓦妮莎冰冷道：
“岂有此理——倘若要他的命，你又能给么？”她抬手令道：“无辞令可通行。若他在这儿，还有一口气，就叫他到场奉旨。”
“您这便是强人所难了。”昆莉亚听那扈从虚弱无奈的声音：“王子之病重绝非常情，您若非要如此不可，我恐怕只能将他的床榻也给您抬下来，只怕那场面也于此不合称。”
“那便这么做罢——”她回答。
昆莉亚抬起头。
潘舒约：诚挚地感谢你的关心。我终于可以向你报一好消息——也许你已经知道。王子量刑一事终于告一段落，二月以来，队内常担心尽管已被逐出孛林，王室又有追责，仍判下死刑。我从队友那听闻告方证据确凿，优势显着，甚至怀疑起他的血统，和女王的联系，云云。我一无所知，只能静待其变，如今有一确定结果，甚感欣慰——如此，你也无须再担心我会左右为难。我决定留在诺德，起码在短时间内是如此。不过你问起我，王子的状况有何奇异……我难以确切描述，向来如此，不过，若要说，我愿意告诉你，他自从大病一场来，身体却有颇多变化……
她瞧见，不止是她：屋内的人，向后回过头去，屋外的人，则往里看。彼此不知，然而当是时，所有人都听见一阵极沉重的声音，像是几根粗厚的圆木碾过楼梯，而更有夸张，甚至可说，这像是巨象藏在这房子里，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6jkUkkmQy
踩过木板。众人屏息凝神，不知为何恐惧，心头只萦绕不尽的荒唐念头，害怕这屋子就此塌陷，或害怕一巨石，山海般降落在她们头顶，直到那声音的主人，像道虚浮的萧索黑影，出现在楼梯下端，那念头仍紧密不愿消去，在脑海中呢喃着个显然的错误，亦即，那虚幻的重响，是这虚弱的人体中发出的。
“噢。”那站着的使者最先说话了：“可是形销骨立了，洛兰。罪孽的滋味，竟然是如此深邃么？”
此言不差：昆莉亚听见胸中隆隆心跳。她感到震悚：王子先前身材极高，体重恐接近两百磅，短短两月竟瘦得原先的衣服空落落挂在身上，露出的手指嶙峋见骨，但这仍不是最使人惊骇的——昆莉亚低头，见自己手指可见地颤抖。她听见自己牙碰撞的声音，从骨头直传脑髓，因感受到那庞大的黑色空洞，在那缓慢前来的病躯中轮转。
“王子。”维里昂起身，要去搀扶他；他抬手拒绝了，肉和骨摩擦之声似挣扎震荡。他走到门廊前，正在昆莉亚身前。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那手，伸出来，捡拾地上的斗篷，霎那，昆莉亚瞥见那手指上颤绕的黑色，从指尖到指骨，乃至转瞬即逝的手背，裸露的皮上密布钢丝般仿佛熔烫的黑纹，令人不假思索便可说出，那皮下的血必定要是黑色的——她还从没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如此密集，天罗地网样的黑血纹样……
“看来，她是决定要我的命了。”此人说道，“——倘若如此，为何不一开始就这样做？还特意大费周章。”
他没有说'她'是谁。传令官亦认识到此，轻轻眯起眼，道：“敕令尚未传阅，结果还未可知，但我倒好奇，洛兰——如果是死刑，你会服罪吗？”
这人沉默了一会。
“不。”他回答。 “那么你是不认罪了。”传令官说。 “不。”他仍然说：“我认罪——我确实犯了罪，像我那天说的那样，然而我不能为此而死。”
“啊。”那老'鬣犬'说，状似领悟：“看来你仍然认为陛下会偏袒你了，认为她不会任由你因此而死——”
他打断她。
“不。”那声音沙哑，缓慢而平静地说，与人的期望相反，既无悔恨，也无惶恐怨念，倒像是吹拂多年的海风，穿石而过：“我的意思是，女士，假使母亲希望我因此而死，我也只能忤逆她的愿望了。即使她不愿我帮助她，我也只能拂了她的心意。”
“你想要——帮助她。嗯，王子？”传令官说。再没有回复。
她笑起来：“噢，王子，王子。”传令官抬手，抬起卷轴，道：“究竟是因为你是女王的儿子，铸成了命运，还是命运，使得你是她的儿子呢？”
昆莉亚没有抬头；她听见这人跪下了。
“……众卿明察：我儿蛮暴，害王室司长，子之后母。罪当论死。朕御于此座多年，唯愿晓彻公正，体察冰心，愿向诸卿加愿，听我一言。朕的首生子拉斯蒂加虽出于我腹，却流散多年，生身分离，倍尝艰辛，困于雅仪，常见讥于乖离不经，我亦切望我儿能纳礼容柔，归宗王室，朝夕教之，深知其无论为子为臣，假使天性零落于尘，九年来已是克己尽心，无微不至。此番僭越，实乃饮醉杯中，忘其至性所至。我思及此，多有涕零：王后乃吾手足，王子乃吾骨肉，其间血泪一滴，朕也有深愧千般，冗思难解。故朕纵知请减其罪，亦为一罪，仍恭而行祈，愿众卿反诸檄文，宽其绝罚，以追放代之。深揖。”
传令官好整以暇地念将之，垂眸看向地面，道：“便是如此了，拉斯蒂加王子，你好歹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可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今生都未必能再踏入孛林，否则当落个当场击毙的下场。”
瓦妮莎将那卷轴交到这跪着的男人手上，他并未回话。她又说：“你的私军自然也被收编，圣母教会的军队，实属于'鲸院'的管辖之下。”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四周，又说：“当然，若并非教会直属，仍有人愿意追随你，仍旧无妨。”
言毕，她便站起身，大声呼喊了句：“令毕！”像给泥人的生命微风，半晌，僵硬的人群里有人动身，一动则传播到数十具身体，都像土丘似拱起；先前备好马的男人，踉跄起身，忙不迭地上马，去了。有人转身，有人仍盯着地上那跪着的男人看；那男人本身，则半跪在那，枯骨般的手扶着卷轴。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3jGhH6YdC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O3AIrmI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UjPmlmjE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arfowImKa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2yzxLrVr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7iwPhynyg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5q2rtgjK4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8WYODL2f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cJie7pn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XgcCOdyk1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X4T0rMSp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BjUAtnQ1g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ZqJ7BOLz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QIF2kO4z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3ToMvCLh9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9lXheiwOk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yqg5Pes2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BIFIDnKk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5S3Wwq8t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yH6t40Iz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QbLTV6xWy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21gZffwIC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2b7IObhiT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cMR6gXKC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BDiTqHuZ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GkScNcw7u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Gdpa3t89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uUct1RFA5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msNT9wzB6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lyDDLBr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8EIkybPj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1S0CdCOB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lFaOfuYn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oetUXBEE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1H4ZkZsY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qyDhGCt3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RxDd3lPs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PADL0OWF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bZJVBLb0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8IE5keit6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1JYZFlJ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Kvn7C4V8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rZUVhXqz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9yEkBf1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KOlo4V6q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7QcpNDJr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ZCrobYM1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bMfnS4CF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0zrWf5um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fGSHQihi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DwBYN5ME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WKrD1wMk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yo7uxbFo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j8WcpVt7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UHiQbHH7O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xolCk74S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RSdkaUbq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EwyXyDAV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irp9IvuI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yzciNv86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86HYD9yF0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6GCylyi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OnpruXPiu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56DlGhhG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vX7p83u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W7jLrEA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xDahB4h8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Ip4XgRJSW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V3koz3SJw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Gl9QPL5W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vqafKCje6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0vJhtBmI9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qP293NbY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MDwed4hP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DA9vLPeG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FICL71NH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UE0qOTR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BCU6tFr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2X5XwfOf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nMCShAED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w1sU0hsu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3qAYkwZa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Msdz0ON5n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NIcNM9HI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8uSCWRuMf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6GJS0nK3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ct6DwQQ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lRrcNyJq1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fYAPIhyf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fMtVVfhz0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uVQaLzFz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jgCjvIDv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Jd5FS2J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fiYsbM7XA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4dJf3rWZK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xNOTGjA7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OTRbdr6i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BjiJN8lW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mlCR0oer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7uh6M3YJ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wXgCGeLg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45ODVaFDu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qRKmOyIV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00fdYigs0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Ektuqz7D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0aqIEfAz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rSgH8C7v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3hvSD7HH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rJGgyCUe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rf6KnXmJ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p5UGn1YA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PBWsI7N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pcKAULt3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ORIpEcFs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K3qSYWNH9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g3dLAahy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sc37X0e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eAI50HjG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2UfeEiYq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gtAS8g4H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C2dZ3KZ27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Kny7n1Fm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vVl4STVkd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19dg0gK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6eWaS5rU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CozuGcLH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1JUhMbvV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DZ1YibNz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ZlgfJEMN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12rEG5TP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n61TQ2Xe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WYKgqlpK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DyR5YZKv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UEtdlrpT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vkXPzRP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NC8GEXIF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81jJW5Np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NemLwmie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pWNQz1mfm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6DhPc860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wRbpr8Ht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Goc0eyjY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y25wwIfo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rOGkRbpH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Qd5WG8Mf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zb6lGdy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PAEPedAs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VnSNQc9h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xhu9E61n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Oh13s9vK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mGmGqLuzR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FJ5FqSY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e0h7IflF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azwo9VzZ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ks26UEp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114u1eg7h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1uj5gWca6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5RFqM01EC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4nHdSqbO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ot851sC8u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yneHALJL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OXCfs3k1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XcaPlAPkE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kR8oVjYe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uTIoe5wY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hDHyp6ZW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mtTeeRhYt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LYuTkOiY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yGTQvsbKq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IjxC2Hbt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KvN8YhqN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VOgho7z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pYepJlwH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II91I6J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gTmkjCNv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9r85KNFJ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zyaSG5kg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HNYf0fet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86WXAt3aZ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cnHCEKMW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RspuVzdP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V8cB0bKx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n3t9Ihra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KLUHfC5e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2xwyr8gM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jayDcLR9j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pzEr7RVB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7G27l8Sv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50VlPDZT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I0ZqZjYC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ys6FRtAW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fafjrL1e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Renluto4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XET7Fzds
昆莉亚见到他嘴唇颤动：那嘴唇极干涩，像干尸已死的唇瓣。她看见瓦妮莎经过他身旁，不着痕迹地扶了扶他的肩膀，极小声，只因为她是'鬣犬'才能听到地，说：“还有封信。”她便进去了。维里昂正从里边出来，就在这人已离去，还未到来的时刻，只有昆莉亚一个人抬起头，瞧见那深邃的绿眼珠里渗出的眼泪，划过嘴唇，使得它有瞬间，惊异的丰润；她不能言语。那眼泪，她瞧见，几乎是黑色的。但那转瞬即逝，在她眨眼的片刻，维里昂上前来，这男人已经低下头，将嘴唇靠在卷轴上，黑发如同云网，将那黑色的字，黑色的血丝，黑色的泪，一并掩埋。
ns 15.158.61.12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