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火不照
从山顶看下去,万事颓败似梦。
换作其余人,必定认为是噩梦一场了:河流烟腾似沸,林木生枝若巨骨之中。驻足山顶下望,她见四周怪石头高树将她包围,小丘隆起,如巨兽之牙。她有如置身一腐尸肋骨之中,头顶鹰鹫盘旋,洒落羽影。
“难以置信罢。”她身后之人颓丧道:“喀琅闵尼斯富甲天下,坐落唐图斯河谷之中,四周山村竟贫瘠如此。”
莲锲什上前,脚底石落,她踩在一块大石上,闻言回头,目光平静。
“同纳西塔尼舍,也并无差别。”塔提亚淡然道;莲锲什一愣,继而笑了。时长一久,她竟常忘记二人是同乡,恐怕也因为物随时变,那同归一处的,也终究不是一个家乡。塔提亚向来知道,莲锲什虽欣赏她的天资本领,情感上,到底还是向着昆莉亚,如今昆莉亚身死,宛如断河巨石横贯二人之间,言及一般便断裂之交谈数不胜数。两人不再谈及这荒村之贫,只沉默无言并立,复看眼前场景。
此是二月来第一次告假,莲锲什清晨外出,原先无人跟随,在城门处将塔提亚遇见,她便同她结伴,一路向东,经行葱茏沃野,去了唐图斯山脚,稍点行囊,一路向上。登行两日,两人已近山顶,玟河发源之处,却见人去村空,引莲锲什唏嘘。她言二十年前曾和队友一并来游,如今同队皆已殉职或退役。塔提亚安静听着。
“你近来很忙罢?”不时,莲锲什收声,打量她。塔提亚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只道:“略有一些。”她笑笑,眼纹极重,皮肤泛白:“主要是她难招架。”
'她',言'鬣犬皇后',储君卡涅琳恩。莲锲什知塔提亚去年开始便被她暗中培养,这年彻底收作副官,一同行动,任务住行,也就和同龄士兵分开了。
“略有耳闻。”莲锲什道,面色暗沉:“我听'皇后'近来脾气极大,时常发火,前些天还失手杀人,确有此事?”塔提亚点头,目光顺河而下,面色如常:“确有此事,因打扰了她用餐。你知道她最厌恶人叨扰她吃饭。”莲锲什叹息,道:“她近来可吃得不少。”
吃得不少;所吃为何,却未提及了。二人心照不宣。 “公主一日能吃一头牛,可是真的?”塔提亚点头,瞳孔不动,俯视山下牧群,见其如地面之毛发。
“猪,牛,羊,鹿,马。”她淡然道:“都吃。厨师惶恐不堪。”塔提亚转身向河边,因感口渴,口中道:“我怀疑她真是想吃人了。”
莲锲什不答。她跪于河源,伸手入水中,见自身面容之倒影,蓝眼蓝天,淡漠无情。她低头,尝一口水,听到莲锲什叹息。
她咽下那水。
“塔提亚?”莲锲什回头,发现她异样。她摇摇头。二人略吃些干粮,准备下山,路上谈及未来之安排。山路高遥,仍可见远处山峦,河流如带。莲锲什苦笑:“开战在即,恐怕我是不等结束,便要去葳蒽了。”她转头望塔提亚:“女王还好?”
她摇头:“我不曾见女王。她不归我管辖。连'皇后'也见她,见得极少。”莲锲什道:“定是仍在为继承权生母亲气了。”塔提亚摇头:“也不尽然。她不见她,也是为她好。恐她见了她,真是忍不住会伤她。”莲锲什一会不言,转会头,看葳蒽的黑色山峰,似乎触及思绪,道:
“这血颇让人心绪不宁,是不是?”她安静道:“以前喝黑血,虽不喝,会渴,不像这红血一般,喝下后使彻夜难眠,满腔愤怒——为何愤怒,我却不知道了。”她说完,回头看她,面带微笑:“你是个例外的。换了血,反而沉静了。”塔提亚不做特别回答,只应。
“等时候到了,你会送我去葳蒽罢,小狗?”
山路快到一半,两人扎营过夜时,她忽然说。塔提亚已背身睡了,装作不闻。玟河淌过二人身边,她闻到其中香气,口舌灼烧作痛。第二天清晨,山林起雾,两人照常赶路,似浑然不觉。
快到山下时候,雾散了。塔提亚见林道口处堆石斜坡,嘴唇微张,许多夜的梦浮现眼前,身下马蹄哒哒,晨风略含冷冽,她开口,那名字却没出口。
“莲锲什。”她轻声道:“我昨夜梦见楛珠了。”
老'鬣犬'不答,她便继续说:“我和她经常上山玩,恐是情景相似之故吧。”她牵引马绳,缓步出林荫,道:“你定是更想让她送你去葳蒽——但若你愿意,我也会送你去。”
阳光洒落,平原到了,她却闭上眼,感那温柔落在眼角,未曾想莲锲什行过她身旁,摸了摸她的头发。塔提亚睁眼,见到她的发尾,迎着大平原的艳阳,面前,正是那在山上看见的牧群。
“回去罢。”莲锲什道。塔提亚却骤然加速,经行她身旁,直往那牧群中去,像匹狼,惊起四面羊群。 “塔提亚?”莲锲什不解,塔提亚却直奔那浑身雪白的放牧人去,拔剑出鞘,砍落那人的斗篷。
“啊!”那牧人惊叫。斗篷飘落,露出张棕黑的面孔,发色深红,身子滚落于地,口中直叫。长官,长官。塔提亚立在马上,凝视其面孔,不言语。
“塔提亚!”莲锲什追上:“你这是做什么?”
她摇摇头,收回剑,不再理会那牧人,道:“回去吧。”
村民搬走时是至极寻常的。她尝到那水中有血味;平原上的牧人头发雪白,砍下披风,又是另一幅模样。有何事偏离正规——她说不出。也许她已偏离正轨太久。当她进入城门,看见居民的屋上血旗飞舞,好似光被热风扭曲为红色。
“城里有北方人么,大人?”
休假结束,她去见她;她正在沐浴,内里传来瓷片破碎,高声咒骂之音色,她推门而入,见卡涅琳恩坐在池中,赤身裸体,手中腕中,俱是鲜血淋漓。血珠滚落,落入水中,却显得淡了。那水比红更深,比血更红。她听她说话,不抬头,只怒声道,暗含威胁:“有没有北方人,都不是你该管的事。”
她的眼不看她。塔提亚便知道,她未说实话了。在卡涅琳恩身旁供职一年余,'皇后'已知这小辈可看穿她的眼睛,亦是自寻的麻烦。塔提亚不提,卡涅琳恩便也不发难。她坐池中,忽然笑,伸出手,哑声道:“递刀给我。”塔提亚道:“一旁无刀,殿下。”
她怒道:“将你的剑给我。”
她照做了,看她往脸上贴刀刃,皮开肉绽,复流血液。塔提亚见她额发深处,隐有红色如鳞状的硬物,更深池水中,因其全红,唯有浅影浮现。她听她一边割,一边怨,道:“还不够。还不够。”
塔提亚不说话。卡涅琳恩一会方停,靠在瓷墙上,剑抛一旁,显出疲态,许久,才问:“士兵如何?”塔提亚道:“如常,只是需血的士兵越多了,供给不够。”她点点头,道:“再叫城警派多些死囚来下地宫。”她仰面思索,蹙眉,最后道:“你出去后,便看看我母亲。快生产了,察有没有异样。”
塔提亚沉默会,提出异议:“我去,恐会吓到女王。”卡涅琳恩摇头:“你的眼睛好使,去看一眼,她状态如何,其余人我不信。”
她捡起地上的剑,便去了,踏满地红血,过餐厅,听人说:最近公主吃海里的大鱼。四周尽是鳞,又硬又锋利。又有谣传说,公主吃鳄鱼的。她听着,并未言语,直往中殿去,女王住处。她过偏殿,四周寂静,又进入回廊,站在门口,忽听内里有声音,道:
“我不求你其他,伊兰兹。”那女人说:“你能否替我砍下他的头,杀死他,让他休息?”
“陛下无甚异常之处,日中多在睡眠。”她回去复命时道:“但我遇见您父亲,觉得他倒颇有异样。”
晚饭之后,少顷,那中年男人便被拖进来,推于地上,狠命打了一阵,直打得他大喊,冤枉,宽恕。伊兰兹方廷手捂着胸口,道:“这是为何?”女儿停了,说了原委,他更叫喊道:“便听这小孩的一面之词,你就要打死你父亲么,卡涅琳恩?”她听后怒气更重,道:“父亲!你因此而骄傲么?老废物。”
他坐在地上,眼含泪光,听她道:“她给我的怀疑到底是合理的。我派人去查,发现你前些天在摄政堂以我的名义下了个大单,更查深了,这大单竟全是白血,这又是怎回事?”
塔提亚站阴影处,见他登时泣涕泪涟,跪行到女儿脚下,哭道:“这全是冤枉啊,女儿!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伊兰兹方廷以头碰地,姿态卑微,说:“城内皆传言,你母亲临产日近,米涅斯蒙派了北方细作入城,要趁生产时行不轨。前些年,摄政堂是涉及私运的,便想若北方仍能渗透,这血,这酒必定不少,便去问了,果真如约奉上。我就知确实是有细作了,正想来说与你听,未想你直接来向我问罪。”
他再三叩头,痛哭流涕,道:“我已年老,这些年,颇让你失望。你如今声势滔天,日理万机,我恐你难防身边,便想为你出一两分力——你的战争,你这血,你的谋略,我一概不知,若让你不满意了,我向你道歉,女儿。”
她见她的面孔在听见'北方'二字时便开始扭曲,而至于地上那男人一面说,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末了,狠踢身旁木凳一脚,后到塔提亚身边,猛伸手,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连人提起,难以呼吸。
“你若未查清便来烦扰我,”她吼道:“下次也是一个下场!”
之后她便出门,声音如雷,只留那男人仍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她站在远处,手抹脖子上的红痕。
“没想到你的演技竟如此精湛。”她幽幽道,看那男人僵硬了。
“你知道拉斯蒂加被关在哪儿,对不对?”塔提亚不停,仍说:“将它告诉我。”
伊兰兹方廷久久不动,跪坐原地,只有声音从低下传来。 “……你听到了,是么?”他惊极,反笑了:“为何不告诉她?不愿冒风险?”
她摇摇头,走到他身边去,看他抬起头,眼露绝望。她表情平淡,道:“因为我愿意帮你。我听到你们的话了——你拒绝了女王,必然是因为你虽然知道那在何处,却无法入内,也无力将他杀死。或许我可以。”
她继续道:“我是卡涅琳恩的副官,出入权和行动权都仅次于她。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他看她许久,不动,口中喃喃:“为什么?”她神色不变:“因为我和那男人有仇。他害死了我的熟人。”他摇摇头:“这又是何必?卡涅琳恩不杀他,他现在只怕是生不如死,更利于你复仇。”
她沉默片刻,复开口,语气诡异,似乎不从自己口出,又有违自己的意愿:“他若活着,我担心有更混乱的事发生。”
他抬头看她,惊讶见,这竟是一句实话。
“半个连队的人都猜那男人没死。”
一晚,霍洛温开口,将手中骨骸扔入桶中,正中,众人欢呼。塔提亚正从外回来,听此句尾,更有一声音欢呼而起,同她招呼,叫:“塔提亚!”
众人皆沉默。奇牙——自从去年顺利得名,该叫奇瑞亚了,如今乃是队伍中唯一对她如过去一般的人,余人见了她,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言。塔提亚知私下她们也告诫奇牙,少与她说话,因一次失言,都可能被传于'皇后'口中。她抬头与她招呼,坐于窗边,直到半夜,众人都醉了,那话才复成碎片,夹杂在混言中传来。
“我们是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等死囚递血上来。除死囚以外,谁也不知地宫中是如何模样。”
塔提亚知道。 有人窸窣:她下去过。据说这血井就是她发现的,'皇后'才提拔了她。
虽不属实,众人却也同意了。她佝偻身,一言不发,继续听其谈道:
“便是不进去,也能听见里头的吼声,哭声,像雷像风似的。问死囚,死囚不答,但脸上有惊遽神色。我就猜确实是了。”
霍洛温道。
“也不是不可能。”墨洛温又接:“毕竟没人看过尸体。”
夜深后,街道人影稀落;自饮血之盛,众人常彻夜不眠:不能成眠。塔提亚看窗外,那深黑中,骤然浮现个白影。
她眯起眼,身后却有人笑道:
“为何不杀?留着他,到女王生产当天,作惊吓催产么?”众人都笑,也附和:“我听说到了这个年纪,生产确实是十分艰难了。”
塔提亚站起身,众人像猛然酒醒了,回头望她,看她奔出室外,往街道深处望,只留着那狂放,既未来得及放出,也不能在乎此事的吼声,道:
“我不在乎他死也没死!”
她抬眼望天:黑天无月,那白影,白发白袍,却清晰浮现眼前,正在大殿之前。酒馆内,德蔻诗尖叫道:
“我只在乎血!”
那声音持续,拉长。塔提亚忽感晕眩,手伸出,那白影却远了。那声音叫:只有血!给我血!
她闭上眼。
“在地宫里面。”这男人闭上眼,颓唐道:“最底层,或者说,目前的最底层。地宫远比现在挖出的更深。”
“果真如此。”塔提亚回忆道,复说:“你怎么知道?”
他笑笑。 “我看见的,你信么?”他起身,艰难走:“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做不到,也不打算做。这是我力所不能及的。”
他的手扣住门栏,面带苦笑:实在是人力所不及。 ”
他正走,她忽然出声,将她叫住了。 “等下。”塔提亚道:“我可以做——我下过地宫,知道里面用何照明。”她顿一顿:“你买的那血,便是为了照明用,对吗?”
她又补道:“我知道上次泰斯提克下地宫,也是你背后支持。”
他回过头打量她一眼。 “原来如此。”伊兰兹方廷收了脸上的苦涩:“你就是泰斯提克同我说的那个士兵。确实是身手了得。”他摇头:“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知道的,你还要什么?”
她张开手:“血。”塔提亚说:“我今晚就会下地宫。你若要跑,就趁现在了。”
他沉默一会,继而笑了。她见他摇头出外,态度模糊,只道:“不必了。”伊兰兹方廷说:“喀琅闵尼斯是我的故乡。我能去哪儿?”
我会留在这。他道;你也许也会留在这。 “你下不去的,长官。”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忧愁:“那比你想象得更深。”
她想起那从唐图斯山顶下望的画面,久久凝视不动,想起她未见过的母亲。
整片土地像个女人展开的尸体。
“塔提亚。”
她下地宫时,发现守宫之护卫竟包括奇牙,两人对视,各有吃惊。
“我奉公主之命入内视察。”她沉声道,不再看奇牙,而对另一士兵道。那士兵面露狐疑,她向她一展手中的提灯,其中蓝火悠悠。 “这是她亲授的。”她只说。两人僵持片刻,那士兵终于还是让开道,令她下去了。
她感到奇牙的眼望着她。
这一次来, 四周空气竟比上次更有污浊;光照更暗。只在靠近内的回廊处,死囚成队行走之地,才有一排蓝火光。她藏在墙隅处,看那些囚犯迷蒙闪烁的眼,唇瓣张开,表情朦胧,似丧失神智。她心下一动,迈进一步,站在最末落单之人前,果见这人撞上她,踉跄一步,再撞一次,复而退后,终于艰难转向,去另一边,碰她肩膀后离去。她便知道这些人已神思涣散,跟在末尾而去,黑暗幽深,终于无光,只有深处传来风声,好似沉重呼吸。
耳畔传来笑声。
塔提亚猛然抬头,手放剑鞘之上,见黑暗石墙尽头,一白影站在那。死囚队伍漫长,将她与那影子远隔,她动作僵直,肃立许久,终于开口:
“……米涅斯蒙王子?”
'鬣犬'喃喃。白影垂头而笑,一步迈出,眼看便要消失在石墙深处,她赶忙冲出,面前死囚却同散乱骑兵,布满整个通道,不似之前整齐,好似受一棋手控制。她拨开层层肩手,沿墙冲刺,追那白影而去,见那身影单薄,却动作奇快,好似狂风中一丝白纱。那人影复而回头,这番,她终于确信,她确实看见了女王小儿子那张文雅美丽的面孔。
向下——路程已比她记忆中,可想象的更深了。她点燃手中灯火,蓝火却只迅速被黑暗吞没,唯有那漂浮白影,是她唯一路标,然而他要引她去何处,却非她可决定。她听见阵阵风声,隔墙响起,道路越崎岖,先前平整的石路已赫然被嶙峋怪石取代,塔提亚跃地起跳,再不犹豫,将怀中匕首猛地掷出,向那白影。
他轻松躲过,仿如风中一闪,继而回首向她微笑。
“小龙。” 他叹息道:“你何故要阻止你父亲的宏愿?”
匕首仿佛没入虚空,她的身体亦是下落。未有地面将她接住。
塔提亚一脚踏空,见光从地底猛然涌起,似乎山火爆发将她吞没。她低头,脚下已无石面,唯有一巨大红台与她遥遥相望——如此高度,饶是何等钢筋铁骨,坠落都必为碎肉,她拔剑发力,刺入身旁石壁,手中摩擦石面,鲜血四散,响声如刮骨折磨,下落半米,方才抓住一缝隙,稳住身形。石子坠落身侧,零过肩头,她四肢紧紧扒于墙面,向下一望,见那石台上的零落尸骨手脚断裂,血发四散无尽,尽头,背靠墙面,一黑色身影四肢被缚,坐落四炬之中。
“拉斯蒂加。”她自语道,下移右脚寻找可踏之处,却听顶上声音传来。她抬头,见米涅斯蒙俯身望她,眼神悲悯。
“若你再动一下,疯狂的小龙,”他轻声道:“你仰赖的这处石墙便会荡然无存,你自然坠落地底,同那些尸骨作伴。”
她抬眼瞪视他,眼神略无怯懦,只余冰冷。
“你叫我小龙。”她冷声道:“我和这底下的骨头,有何相似之处?”她松开左手,不顾剑身摇晃,指向其下,比石台更深处,比人骨更深,蓝光不照之处:光影不见,影子却暴露其身形。只见一次,人便不能将其忘记,正是那日她在地宫中见到的巨首白骨。
“她的愿望,就是变成这东西?”塔提亚道:“我看全无必要。她现在已吃得很多,未来将吃更多。”
他微微一笑。米涅斯蒙伸手,似要将她推下,她浑身紧绷,准备将他一并拉下,却看他张开手掌。
“你现在如此想,是因为你尚且没有变成这样,小龙。”他语气柔和:“在你变成之前,你不知道它是如何感觉。你变成之后,你忘不掉它是如何感觉。你父亲所求不是这具身体,而是那颗心。”米涅斯蒙道:“上来吧,孩子。”
两人僵持,直到那石壁松动,她最后回头望一眼红台上的黑影,方握住他的手,猛然用力。她跳上石台,向后发力,将他掷出围栏,却看他的身影在空中似一片羽毛漂浮。
他仍面带微笑。
底下那黑色人影抬了头。眨眼瞬间,塔提亚见到,米涅斯蒙的身体已消失无踪,像那原野上的牧羊人。底部的火光深处,那具龙骨静静匍匐。
ns 15.158.61.1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