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好工』……盧仔呀,我的確曾打過世人都夢寐以求的『絕世好工』呀,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我呢?」
當我坐在長凳上,向身邊的陳永安仔細近看的時候,他的臉色真的不大好,而模樣也較同年的我更為蒼老,兩鬢斑白了,深刻的皺紋像鐵路車軌一樣,刺在額頭上來,並貫穿了他的左額上的紫色胎記。
「如果你不介懷的話,我願意聽下去!」我又點一點頭,表示相信!
「其實,當年大學畢業,跟不少有理想、夢想的年青人一樣,一腔熱誠且又躍躍欲試;但初出茅廬,只希望先『騎牛找馬』。我呢?三四年間也轉過了好幾份工作,也有像你一樣去做推銷員之類。後來,出國去了澳洲唸MBA,希望打他們的工作嘛!」
「原來,你出國了,也唸了碩士回來。這不就是我阿媽常常說你呀,又聰明又勤學,又拿了獎學金嗎?」
只見陳永安笑一笑,搖搖頭,喝了從袋中拿出來的水樽的水一口後,又再說:
「沒有,所以花費也很多啊!而且在澳洲也有排華及歧視我們的人,當年生活也辛苦。慶幸,兩年後回來,我終於找到了一份『絕世筍(好)工』,是一間頗具規模的澳洲牛肉、凍肉及海產進出口公司。從起初做營業代表開始,底薪也不差的啊;但可以分紅利及佣金,結果月入也不差。而且,一面做一面學,加上連繫了不少人際關係及網絡,我做了五年,就已經當上了高級經理,除了我的頂頭上司外,我也有了自己的手下!」
「那不錯吧?」我趁他又喝水,回了一句,但他為何常常喝水?
「那時候,豈止不錯,除了金錢,我們常常在公司試食。這,也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
「『試食』是你們工作的一部分!?」我目瞪口呆,不禁衝口而出。
「你知道嘛,澳洲牛肉馳名全球,跟日本可以分庭抗禮;而且牛的每一部分,都給我們吃過了。因為要客人推介自家產品,上司說得好的,自己不試食,又怎知及向別人推介呢?」
陳永安喝喝水,望一望天際,夕陽正在燒紅了滿天的雲霞,七彩繽紛!坐在長凳上,他的身邊的我,非常羨慕,因為雖然我有自己的公司,但依然欠母親的金錢,而且有一兩年更是在虧損之下經營的。
「盧仔,你知道嘛,當年上班真的像開派對一樣,加上上司為人豪爽,他在試食會上,更帶來了紅酒及白酒,不是澳洲的而是法國罕有的名釀,例如:Moet & Chandon ,你認識嗎?」
由於他說的是法文,於是我拿出記事簿來,叫他寫下來好讓我回去用電腦上網查閱---我跟陳永安不再是14歲了,而是中年大人,那時候已有了互聯網,雖然手機尚不算太流行!
「世界各地的紅酒,加上自家公司的美味牛扒,虧上司可以叫公司的飯堂的老闆來為我們當廚師,即席地煎煮牛扒、海蝦。那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在天堂工作一樣。」
聽到這兒,我又一點點不是味兒了---陳永安好像在「曬命」(炫耀)!因為不時為了自己經營的公司東奔西走,我又要看客人的臉色、刁難,而且無理壓價;就像今天所簽的客人的合約,也被他們兩夫婦你一言我一語地,給壓了價!但陳永安卻非常緬懷過去往事,似看不見我的臉色在變!
「或者你更難相信的是......我們每年出國公幹,一年中有在三四個月都身處於世界各地的。我去過的地方是不計其數,日本、南韓、馬來西亞,還有歐洲的英國、德國、法國......而且,每一次出國公幹,來回皆是坐商務客位的。如果,公司有分公司在那兒,我們更有專車可乘坐的,即使沒有,所有交通開支都可以實報實銷的哩!」
(「出國公幹?專車接送?我最多只去過澳門公幹而已,而且那一次還是吃了『白果』(沒收穫)回香港的!」)
我開始比較自己和陳永安的人生際遇,而漸漸感到不好受、不舒服;但以上的我沒有說出口來,只往肚子吞了下去---這,也是給母親長年調教而來的成績---凡事忍耐!忍人之所不能忍呀!
「盧仔,我們還有到澳洲總公司旅遊及接受培訓的機會,那時候又是吃喝玩樂,哈哈!簡直樂透人生,又豈止『絕世筍(好)工』那麼簡單?」
(「什麼?還可以到外國去接受培訓,還可以吃喝玩樂當作培訓?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工作的呀?為什麼我卻遇不上這樣的『絕世筍(好)工』呢?當年,母親說過眼前這陳永安有貴氣貴相,額頭紫色胎痕是『紫氣東來』,難道是真的嗎?母親也會面相嗎?」)
以上的我也說出口來,只往肚子裡吞下去。當時,夕陽西下,火燒彩霞很是美麗;也很像眼前陳永安所形容自己的工作際遇一樣:美麗耀眼!
「還有啊!盧仔,我在公司裡認識了我的老婆,又美麗又動人。兩夫婦又在同一公司工作,當時月入很不錯,於是就可以買樓房,養寵物......」
當年,能夠大學畢業的,都有一個美麗且快樂的傳說:「四仔」---「車仔(座駕車)」、「屋仔(樓房)」、「老婆仔」、「細蚊仔(自己的小孩子) 」。我想陳永安除了孩子以寵物來取代之外,其餘的也應該得償所願吧?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我沉默不語了一段時間,只聽著陳永安在喃喃自語地自說自話;陳永安把自己的寵物犬用犬繩子拉回來,抱在自己的雙腿上,仔細地望了又望我,然後說:
「盧仔,是不是覺得我的際遇很好吧?又有老婆,又有好工,又可以出國公幹當旅行,又可以賺錢買樓房?」
我望一望天際,低頭不知如何反應;各位如果看看我的表情---在咬牙切齒似的,就會知道我心中很羨慕!
「唉!在公司做滿了十年的話,可以獲得一筆額外的特別長工獎金的。我老婆勸我,即使辭職,也希望我能夠『捱』到第十年!」
以上這話,一從陳永安的口中說出來;我感到非常突然又突兀,明明一直在天堂,怎麼會一下子說成自己在地獄一樣?究竟,箇中陳永安的「葫蘆里賣的什麼 」?這樣子故弄玄虛,把美好的一下子說成了地獄的,我完全跌入了五里迷霧之中,完全摸不著頭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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