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比賽?」吉蒂帶點驚訝地反問。
「嗯,雖然現在距離學校的歌唱比賽,還有好一段的日子,我悄悄告訴你,我正在跟新來的音樂老師麥Sir苦練結他。他很厲害耶,鋼琴和結他是他的雙絕,現在他又在苦練小提琴……」
可是,吉蒂,面有難色。於是,我放緩了自己的興奮語調,再向她慢慢地解釋一下:
「嗯,因為從現在起,要選歌又要練習,是需要時間的,尤其男女合唱需要磨合,是吧?」
吉蒂,依然有點不大情願,似乎不想跟我合唱,或似乎心中有難言之隱?於是,我戇直地問:
「你不想……合唱?」
「不!我……可能沒時間……我的意思,是我又要上補習班、又要練舞,不!不如這樣,先選一選我和你……可以合唱什麼的歌?合適的話,才再作打算,好嗎?」
「你說的很有道理,那麼,選什麼歌好呢?」
於是,我把眼光從她的猶豫不定之中移開了,拿起了我早已預備好的一大本的曲譜,放到我的學生桌子上來。跟吉蒂站著俯望,一頁又一頁地揭開……
「Carry On Till Tomorrow?」
「這首歌可能只適合男生唱?」
「Try To Remember?」
「也不是一樣嗎?The Brothers Four唱的呀!噢?居然有這一首開……」
「是什麼?來讓我看看吧,是什麼……」
突然,吉蒂雙手按著曲譜的冒頭,我看不見歌曲的名字;但她卻說突然想起有事要做,然後把曲譜翻上,就跑開了。
我,感到非常突兀,也有點兒不知所措;可是,在吉蒂強行把曲譜合上的同時,她在那兒也留下了摺痕,我根據摺痕,翻到了她所曾看到的那一頁,左邊頁面上的歌曲名是:「I Love You Best」(By Janis Ian) ,右邊頁面上的是日文版的,由當時得令的日本歌手南沙織(Saori Minami)所主唱的。當時,和風文化及音樂正吹遍了東南亞,當然也包括了香港。
「怎麼樣?又在發呆做白日夢嗎?」
當麥Sir從外面走到音樂室的教員房間裡面來,然後他說完了以上的,又從背後拍了一拍我的膊頭。
我……也從追憶逝去的往事之中,清醒過來了。
「麥Sir,我……不知為何?」
「傷心?心痛?是吧,這叫少年情事,是每個人的必然經歷的階段,像染疫一樣,有了抗體,下次或會好一點點兒的吧?」
我拿著結他,坐著面對樂譜,仰望一下麥Sir,他高大年青,大學主修音樂,有音樂才華及理想,曾參與當時的多個音樂大賽。就像他偶然自彈自唱的歌曲一樣:「雄心壯志,不需理會逆境多少。人間有路向,任我闖天地,盡我薄力,盡我能,不計際遇,歡欣得回我方向。」
我問過他,這首歌叫什麼,他說是《悟》。
回想起中一年級剛到這兒來唸書,學校會給學生們派發一本厚厚的音樂歌曲手冊作為教科書,這也是音樂課的指定課本,因為每星期一小時的初中周會(中一至中三年級的) ,都會在禮堂唱音樂課所學過的歌曲。但當你打開那本書,試著唱裡面的歌曲;噢!怎麼會如此?歌詞不入樂的,而且有點兒突兀及「離譜」的。我在這兒不大方便指出歌名來,但都是一些宗教的況味比較濃厚的類似聖詩的?跟後來的比較,詞樂互通,有著很大的不同啊!
我已經忘記了中一年級音樂老師的名字了,但她似乎在教學時,面對我們也是臉有難色的,於是不時加入一些我們熟悉的,如:《在森林和原野》、《青春舞曲》等,雖然是國語,也算曲詞互通,且入樂的吧!其實,那時候的我,對音樂唱歌不大懂;直到遇上了麥Sir……
在當時,他是少數能夠得2E班同學的認同及愛戴的老師之一。除了中國歷史課之外,我最愛上的就是音樂課了。很簡單,麥Sir總以音樂來跟我們溝通;以歌曲寓教學,並樂在其中,自然也令學生們跟隨哩!當然,他有「違規」的;不時加入當時的流行歌曲,尤其當年流行的中英文校園民歌!
聽他用鋼琴、結他教我們唱《I Love You Best》,連起初不大喜歡他的「三條Dee」(Cindy、Wendy和Windy)都被他的熱情和深情所溶化及感動起來------我怎會知道?我都說過自己不大敢正眼望她們,害怕目光留在她們身上,一旦有眼神接觸,就會給她們至少的口頭攻擊(註:「望什麼望,未見過美女嗎?」或「望什麼望,未死過嗎?」)。
但當時,我斜視坐在我身旁的她們,都在陶醉其中好一會兒,我就知道自己應該是安全的哩!「三條Dee」為何會坐在我的身邊?原來,上麥Sir的音樂課,他會允許學生不依男女分開來坐的原則而隨便配搭;跟之前中一年級大不同,男的左、女的右完全分隔而坐。
我也算是三生有幸,Windy拉著Cindy、Wendy坐到我的一旁來;這背後是有一個我跟Windy的故事的;但這,也曾引起了王嘉明的不滿;不過很快就沒事了,因為……她也沒多久就離開?或許,這些容後有機會再談吧。
總之,一星期兩節八十分鐘的音樂課,就在輕鬆及愉快的氣氛下度過了。不過,麥Sir也很小心,給我們派發的額外音樂歌曲工作紙是要回收的;我們都明白他的意圖,畢竟他現在所教的都是課程之外(註:就是那一本沉甸甸的音樂歌曲手冊教科書呀!)
麥Sir所開的課後結他班是很受歡迎的,我也是他的其中一個學生;可惜自己的天賦不佳,加上沒自己的結他而家中又不大方便彈奏,於是唯有在學校練習,以勤補拙了!幹嗎那麼努力,目的是什麼?當然就是為了跟吉蒂合唱!可是,隨著吉蒂的離校移民升學他去,我也開始疏於練習,因為失去了動力。
順帶一提,不要用現代5G視像電話通訊的概念,來思考上世紀八十代的事情。今天的太方便也是令人際關係疏離的重要原因之一。著名台灣女作家李昂在序《宋詞說》一文中,說得很好的:「現代生活是以抹平掉許多微細的感覺,使心都變得粗糙了,有時候因為某種因緣,來了一下『多愁善感』的……」
可能,有人罵我笨蛋?拿了吉蒂的電話、住址,又或給她我的地址,不就行了嗎?我的回答是無論友情、愛情也好,都是需要共同的歷經,共同的生活及面對各式各樣的,哪怕是如李昂所說的「許多微細的感覺」!假如,持續活在不同的時空裡,那些生活的共鳴,彼此所面對各式各樣的共感、共振都會連繫不上了,那麼還說什麼友情與愛情?究竟,寫實體信的,今天還有幾人?寫信、寄信,還要等待的人又有幾多?
有一天,課外活動完結,時間也很晚了,我心血來潮,經過音樂室,聽見有鋼琴聲和唱歌聲。當我走進音樂室,在我想打開裡面的教員房間的門之前,才聽清楚他在自彈自唱一首歌,我後來才曉得名為《借來的美夢》:
繁榮鬧市 人近個心不接近19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gWDKO6cX5
人常在笑 誰又笑得真19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MDrHNZP2r
人又似天天去等 夢想總不會近19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rB4FJM8Zx
人漸老 那希望變作遺憾……
突然,教員房間裡面傳來了偷偷的飲泣,聲音不大,只有站在門前,才會聽見如訴如泣的。一剎那,我,完全楞住,進退不得;最後,我沒敲門,然後靜靜地從音樂室,退出去了。
升上中三之前,麥Sir走了,他曾跟我說,會到奧地利的維也納去;因為就算在那兒行乞的,都是音樂的好手。原來,他苦練小提琴,是為了如此的夢想?這,跟吉蒂臨別時問我的,有幾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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