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月第三個星期日,現代人都知道是父親節,當然世界各地父親節都可以有不同的日子,但大部分都是以上述日子來慶祝一番。不過,我(盧仔)的母親是一個商人,更是一個機警精靈的生意人;母親說:「父親節,不免要出外吃喝玩樂。那豈不正中了有關商人的下懷,增加消費,搞活市面,提振經濟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為吧?」(但她只提及父親節?)
結果,我們的一家四口,還是在家中渡過了父親節。其實,母親也算公正的,因為母親節也如是。簡言之,世上只有爸媽好哩!只可惜,父親早逝了吧!每次想起我和父親的「大龍鳳」回憶---詳參《第三十三章 樹欲靜而風不息(我和父親的「大龍鳳」回憶!) 》---就免不了感懷一番。
忽地,想起了書架上,有這樣的書---豐子愷作畫,豐陳寶及豐一吟編著的《爸爸的畫》。是哪一年買的?早已忘了,但忘不了的卻是箇中的人倫的情懷……有時候,撫心自問,父親節的意義是什麼?難道,除了經濟、消費之外,人類的心靈、精神的成長就不重要嗎?以至於父親節的親子育兒關係,除了只剩下出外消費及吃喝玩樂之外,難道沒有其他更具啟發、更具意義的慶祝方式嘛?
在這一本簡單的書中,有畫有詩有文有情,這書也是做為女兒的豐陳寶及豐一吟追憶父親豐子愷的似水年華,並以豐子愷的漫畫做為兩個女兒寫作文章的啟迪!
我(盧仔),在初中時,很記得曾被老師這樣子責罵:「你,如果好命,就做了別人的父親。」當年才十四歲,該是做人父親甚艱難吧?而且,在青蔥歲月中,自然是少年不識愁滋味,不知道老師的用心良苦?如今識盡愁滋味,卻又是欲語還休?豐子愷的父女情義的福份,我早在少年時已經感受過了。而現在再讀一遍,以書為伴,以《爸爸的畫》來感受豐子愷的父女情的畫文互動,依然是感慨良多的!
在《爸爸的畫》一書中,我(盧仔)以為最突出的是題為<爸爸回來了>的畫及文章。根據作者之一豐陳寶所言,畫中人是她的大弟豐華瞻,他借了五樣東西來扮演爸爸豐子愷回來時的模樣。作者還寫道:
(孩子若要求這樣打扮)……一般都要受到大人的阻擋。可是我們的爸爸不一樣,他愛兒童,對孩子們的要求總是盡量滿足。當爸爸看到這一現象時,非但不罵,而且連忙提筆,把這有趣的形象畫下來,這好比給孩子們留下了一張童趣盎然的照片。
為人父者若豁達,該能跟孩子們分享這樣的喜悅。不用吃喝玩樂,只需要簡單揮筆一書,還有一些道具,即能滿足心靈的、精神的感受了!
在《冬天》一文中,朱自清寫到父親跟他們哥兒三個玩著吃白開水煮豆腐:「這並不是吃飯只是玩兒。父親說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只要各位細心閱讀一下,朱自清那一種以文為畫的黑白水墨畫的作風,即能夠栩栩如繪地盡現在我們的眼前來。(下見註文)
其實,在今天父親節裡,快樂是可以很簡單的,更加可以不假外求的!問題是誰又能做到?現代人總是想方設法做一些什麼來,才算是聊表心意?
豐子愷的「以畫為文」,跟朱自清最擅長的「以文為畫」一樣,都把文與畫藝術地、文學地溝通了。格式塔心理學家Rudolf Arnheim《Visual Thinking》所說的「Seeing is Understanding」及「Visual Literacy」都可以在兩人的作品上找得到及感受出來。各位讀者看《冬天》,又有否看到作者朱自清為大家畫了一幅又一幅水墨畫,畫中卻有冷暖的感受呢?(雅虎轉載部分文章:父親節。豐子愷。朱自清)
附:朱自清《冬天》
說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鍋”(鋁鍋)白煮豆腐,熱騰騰的。水滾著,像好些魚眼睛,一小塊一小塊豆腐養在裡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鍋在“洋爐子”(煤油不打氣爐)上,和爐子都熏得烏黑烏黑,越顯出豆腐的白。這是晚上,屋子老了,雖點著“洋燈”,也還是陰暗。圍著桌子坐的是父親跟我們哥兒三個。“洋爐子”太高了,父親得常常站起來,微微地仰著臉,覷著眼睛,從氤氳的熱氣裡伸進筷子,夾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們的醬油碟裡。我們有時也自己動手,但爐子實在太高了,總還是坐享其成的多。這並不是吃飯,只是玩兒。父親說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們都喜歡這種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著那鍋,等著那熱氣,等著熱氣裡從父親筷子上掉下來的豆腐。20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5xadD6Ukv
又是冬天,記得是陰歷十一月十六晚上,跟S君P君在西湖裡坐小劃子。S君剛到杭州教書,事先來信說:“我們要遊西湖,不管它是冬天。”那晚月色真好,現在想起來還像照在身上。本來前一晚是“月當頭”;也許十一月的月亮真有些特別吧。那時九點多了,湖上似乎只有我們一隻劃子。有點風,月光照著軟軟的水波;當間那一溜兒反光,像新砑的銀子。湖上的山只剩了淡淡的影子。山下偶爾有一兩星燈火。S君口占兩句詩道:“數星燈火認漁村,淡墨輕描遠黛痕。”我們都不大說話,只有均勻的槳聲。我漸漸地快睡著了。P君“喂”了一下,才抬起眼皮,看見他在微笑。船夫問要不要上淨寺去;是阿彌陀佛生日,那邊蠻熱鬧的。到了寺裡,殿上燈燭輝煌,滿是佛婆念佛的聲音,好像醒了一場夢。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S君還常常通著信,P君聽說轉變了好幾次,前年是在一個特稅局裡收特稅了,以後便沒有消息。20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lUeZEgZ1l
在台州過了一個冬天,一家四口子。台州是個山城,可以說在一個大穀裡。只有一條二裡長的大街。別的路上白天簡直不大見人;晚上一片漆黑。偶爾人家窗戶裡透出一點燈光,還有走路的拿著的火把;但那是少極了。我們住在山腳下。有的是山上松林裡的風聲,跟天上一隻兩只的鳥影。夏末到那裡,春初便走,卻好像老在過著冬天似的;可是即便真冬天也並不冷。我們住在樓上,書房臨著大路;路上有人說話,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但因為走路的人太少了,間或有點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還只當遠風送來的,想不到就在窗外。我們是外路人,除上學校去之外,常只在家裡坐著。妻也慣了那寂寞,只和我們爺兒們守著。外邊雖老是冬天,家裡卻老是春天。有一回我上街去,回來的時候,樓下廚房的大方窗開著,並排地挨著她們母子三個;三張臉都帶著天真微笑地向著我。似乎台州空空的,只有我們四人;天地空空的,也只有我們四人。那時是民國十年,妻剛從家裡出來,滿自在。現在她死了快四年了,我卻還老記著她那微笑的影子。20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jmagyw8kv
無論怎麼冷,大風大雪,想到這些,我心上總是溫暖的。20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TxW1fP1f0
(原載1933年12月1日《中學生》第40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