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路克快步行走在托爾奇塔區的街上,這裡是整座石心城魔法底蘊最為濃厚的地方,從路人中隨手一抓,是魔法使的機率恐怕比平民還高呢。
不同於萊茵克爾區的繁華商港之景,茶紅的尖頂建築、石黃的磚地、以及身穿斗篷馬靴的行人都將古典的氣息引入大街小巷。對於這般莊而不嚴的氛圍,路克感到了少有的自在。或許是受到從眾效應的渲染,或許是高階教育的薰陶,儘管行人熙來攘往,卻不見推擠口角,甚至連擦肩的機會都鮮少出現。井然有序,沉著穩重,卻又充斥著無法看見的智慧氣息,這就是讓無數法師心馳神往的托爾奇塔區。
四周身著異服,頭頂各式軟帽、尖帽、扁帽的人群讓路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名藍髮女孩的身姿。一身殘缺的莉莉桾在離去時所留下的話語依舊讓他難以忘懷,而異星巢穴的恐怖也隨著記憶的潮湧,於瞬息間貫入他的大腦。
虛假、蛇、教堂、夢魘、邪惡的血肉、蠶食、頭尾相連、虛假、蛇、教堂、夢魘、邪惡的血肉、蠶食、頭尾相連、虛假、蛇、教堂、夢魘、邪惡的血肉、蠶食、頭尾相連──
路克匆忙從行李袋內抓出一罐白藥,顫抖的五指甚至連抓穩瓶口都難如登天,他竭力控制著失控的心智與肢體,同時還得避免撞到行人。
虛假,虛假的血肉,真實的靈魂不復存在。
他旋開蓋子,囫圇將幾粒藥丸吞入喉嚨。
蛇,數萬公里長的世界巨蟒。
更多的記憶浮現,張開血盆大口的莊嚴聖像、哀傷而可悲的精靈之王試圖將他挽留在幻夢之中。
頭尾相連,無人能逃脫,直到最後一介生命被徹底吞噬。
眨眼間,路克驚覺自己再度身處地獄之巢,比起不可置信,他更多的是驚恐。慌亂的腳步帶動視野四望,天翻地覆的眩暈襲上路克的大腦,隆隆地鳴宛若心音,以可怖得一致的頻率傳上他的胸腔,與疾速奔騰的心臟共振。
「我已自由。」路克閉上雙眼,以伊沓夸族的古語低述。
強大的心神控制能力與血管內流淌的藥物因子撕裂了襲捲細胞的幻象,當路克再度睜眼,他依然站在托爾奇塔區的大街上,形單影隻,熙來攘往的術師低垂帽緣,沒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
路克淺喘著氣,街道的另一頭上,一對成雙的藍袍術師正大步而行,法師袍後背上的六芒星鑲勾玉圖紋表明了兩人身分的不一般。端莊而穩健的身姿大步而行,銳利卻收斂的目光在尖錐帽簷下熠熠生輝,這便是當初路克差點就要在萊茵喀爾區與之交手的『維序士』。
路克再度向目的地進發,與瑟拉芙的短暫交手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匿藏身分已處在岌岌可危的邊緣,他自然是不可能為了觀光而來。雖說他與芮雯之間的連繫理當不可能有人猜透,但既然能找上門來,代表那兩名師徒已經在往正確的搜索道路上前進。在這節骨眼上,路克在迅速行動之餘,也必須更加謹慎。
當務之急是釐清誰將芮雯的信息吐露給瑟拉芙,為此,路克來到了他此行的第一站:德拉威爾修復坊。
燙銀的浮雕草書鑲在杉木的深褐紋理上,在午後的白陽下閃出奪目的亮彩,卻無法逃避那對吞噬萬千色光的黑洞之眼。路克的目光停留在招牌上,奔騰的思緒讓他一時躊躇不前,在萊茵喀爾區流浪的數周,在托爾奇塔區試圖成為術師的泡沫之夢,最終在各種陰錯陽差之下被當成一起謀殺案的嫌疑犯,不得不逃至荒城區......八年前在石心城闖蕩的過程依舊歷歷在目。
此番故地重遊,路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從孤兒院逃出,誓要屠戮一切生命的瘋魔,也不是幻想融入人群,自我催眠的盲目者。
路克踏入店鋪,呼息冷靜平緩,飛馳的思緒在處理視覺資訊前先一步將大腦的種種想法理清。不只是他,數百年前的薇、烏里蘇姆、與他的先祖杰西亦在這當時尚被稱為『巨石之城』的古都與邪靈死戰,在世界毀滅的邊緣力挽狂瀾。相較於這些古代英雄的壯烈犧牲,路克唯一的目標──『活下去』顯得是多麼微不足道,就連此時此刻,他都何嘗不是為了存活而來到托爾奇塔區。
「歡迎──」招待的話語還未說完,一對狐疑的茶眸透過金絲框起的鏡片追焦,最終定在路克的臉龐。一名髮線格外張揚的中年男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吞嚥的口水中不知含藏多少心思。
「路克?」男人放下手中的機械零件,大小各異的齒輪與螺絲在紅棕的木桌上無序排列,桌邊的一隅則擺放著某種做工精巧的行星模型半成品。
「是我,德拉威爾。」路克淡然說道,他沒有多做寒暄,只是簡明地將帆布袋中的兩樣東西取出:一塊不比手掌大多少的焦布、以及一柄燒得不成刃型的獵刀。
多年未見,路克卻表現得像兩人的上一次會面不過是昨日之事,他眼帶疑問,目光移向德拉威爾殘缺的右腿,此刻這名男人的膝蓋以下只剩下了齒輪與機械部件。
「你現在會關心別人了?」德拉威爾輕笑道,試圖緩和心底的疑雲。
「不知道。」路克隨口敷衍,將焦布與刀放到櫃檯上。
德拉威爾張開嘴巴,欲言又止,儘管還想再提出更多疑問,路克的神態與職業習慣促使德拉威爾將注意力放在路克交付的兩樣東西上。僅僅是數秒的端詳,這名精通修繕的男人便察覺到了燒痕的不一般。
「龍火?」德拉威爾的困惑更甚,他起身走出櫃檯,從旁側的架上拿起一柄頭尾帶鉤的工具,同時隨手抓了幾瓶寬身窄頸的水晶瓶。內容物從胡椒粒大小的桃紅晶球、毒綠的魔水、到顏色古怪的硫磺色粉末,用五花八門來形容再適合不過。
「我可以幫你修好,但──」見到路克警告的眼神,德拉威爾硬生生將即將出口的問題吞了回去。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這是你當初告訴過我的。」路克嚴肅地說道,他搖了搖頭,略帶無奈「現在,我也有敵人了,德拉威爾。」
在路克的應答下,問題瞬間上升到生死高度,德拉威爾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他面色凝重地點頭,正式與路克達成共識。
「所以呢?路克。你總不可能只是為了修東西才來找我的吧。」德拉威爾敏銳地點出「七年了,路克,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回到這裡,你需要什麼,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
毫不拖沓的態度讓路克彎起一抹淺笑,不過微揚的嘴角轉瞬即逝,他隨即正色道「無杖法術、秘術、楔諾斯異能,對於這三者,你瞭解多少?」
面對這般提問,德拉威爾不自覺地將視線移到那兩件被龍火焚毀的物品上,但他謹記路克所言:不要多問,就事論事。
「人類、楔諾斯人、非人類,這三者中,『法術』是人類能夠使用的力量系統最泛用的,這點連街邊的小童都能輕易回答。」德拉威爾一邊說,一邊將不成衣形的布料放上修復台。胡桃木制的台上,一塊光滑如鏡的銅鎢合金內嵌其面,在破衣被放上去的那一刻,修復台四角的白蠟燭瞬間亮起鬼藍的火光。
「通常法術對於人類來說,力量的導入和導出只有兩種手段,透過內含魔力之物,例如這個亞格尼斯台;以及傳輸魔力之物,也就是法杖、巫杖、術師之杖,不論你愛怎麼稱呼,它們基本大同小異。」1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5pt93cLp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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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師的身軀遮蔽了大部分的修復台,藍白的燭光映照其中年發福的身軀,室內的暖黃則籠罩路克,他的視線牢牢鎖在德拉威爾的背影,無血色的嘴唇默然不動,安靜地等待對方講述到最重要的部分。
「你明白一段法術的構成要素嗎,路克?」德拉威爾開口問道。
「能量、詠詞與理解——電池、開關與操作手冊。」路克熟稔地回答。
「沒錯,而隨著熟練度,也就是理解的提高,能量的不必要耗損會最先減少,再者是詠詞的省略,最終,一名熟練的施術者在自己最得心應手的法術上可以做到的,就是無須任何前置動作就施放法術。」伴隨著一聲轟響,德拉威爾前的修復台噴出大量白煙,果甜的氣味撲鼻而來,令路克退了半步,同時也遮蔽了掛鐘上近午的指針。
但德拉威爾本人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只是將窗戶推開後繼續說道「在那之上,是無須法杖的導引,就能以自身為媒介,將完整力量收束於一點,再釋放至目標上的至高境界。」
「所以依然必須以自身為能量源,只是將法杖的導流作用省略,是吧?」
「是的。」
「那麼另一種呢,德拉威爾?」路克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他試著換另一種方式去思考「如果將事物先刻上符文,導入能量,那麼是否有可能製造出連不具備能量的人類都能夠使用的法術?」
德拉威爾的動作頓了一下,接著緩緩說道。「那是被禁止的。」
「原因?」路克回應。
「無論是器物還是文字,無能量者沒有能力去控制被灌輸了法力的事物,而萬一那些東西在製作過程中有任何瑕疵,其後果可能不堪設想。」德拉威爾停下了動作,深深地嘆了口氣。「你認為為什麼托爾奇塔區幾乎看不見普通人的存在?」
「這點我清楚。」路克的語調忽然冰冷,彷彿剛才那最後一句刺中了他心底某一塊隱藏的怨恨。
「但是理論上,即使沒有魔力,常人也能夠使用魔器或咒文,是吧?」路克問道。
「理論上來說,是的,但十分不安全。」德拉威爾點了點頭,他伸手從罐中倒了一把胡椒粒大小的桃紅色晶球,均勻地舖在尚在不斷冒著縷縷白煙的修復台上,隨著晶體劈啪爆裂,聲似鞭炮的連環炸響連綿不絕。
路克看著德拉威爾將事先拿好的藥水倒上檯面,細心的修復師微微傾斜瓶身,確保液體不會完全堵住瓶口,以避免空氣一下子全灌進瓶身,造成飛濺。藥綠的色澤在日輪的映照下轉為接近翡翠的碧綠。路克的目光本能地為其所吸引,那是冬青的色彩。
隨著問題被一一解答,路克心頭也有了初步的計畫,現在的情況就像是步步解開繩串上的死結,進度雖然緩慢,卻無比確實。瑟拉芙不會是他唯一的敵人,但肯定會是最棘手的之一。
過去一百八十四天,路克已經被派遣去完成十四項極度危險的任務,這只意味著兩件事。其一、烏里蘇姆的庇護已然失效。其二、高層有視他為眼中釘,甚至可能知道他真身的人存在,就連剛被他除掉的瑟拉芙師徒都有可能只是這廣大陰謀中的一條獵犬。或許她認為自己在按照自由意志前進,但更可能的是,這名令人聞風喪膽的獵手或許不比路克自由多少。
現在只剩一個終極問題。究竟是誰?掌管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究竟有何意圖?
「這樣就大功告成了。」德拉威爾的聲音將路克拉回現實,風衣與獵刀靜靜躺在桌面上,無瑕地好像從未被焚毀過。想到接下來勢必會有一場惡戰,路克將目光從自己的所有物移回德拉威爾身上。
「需要附魔。」
「附魔......也是,畢竟身上穿的東西總是有點防護比較好,不是嗎?基本的保護浸蝕我這裡是有辦法做到,你需要什麼樣的附魔?」德拉威爾摸著光滑的下巴,對路克的要求不感到意外。
「要能夠對抗高壓跟撕裂的,如果能抵禦中低階魔法的話就更好了。」路克說道。
「這樣啊。」德拉威爾沉吟數秒,隨後擺了擺手表示沒有問題,他回身從架上挑選即將用到的材料。「應該兩個小時就可以來拿了,我知道附近正好有一間餐廳,裡面的糖漬櫻桃可好吃了,不如你——」
不等德拉威爾把話說完,門軸嘎吱的響聲已經宣告了路克的離去。
血肉的損傷可以透過軀殼的再生彌平,那麼心智為何無法?
路克緩步行於街道上,過往的記憶在鬼魂的侵蝕下稍顯破碎,托爾奇塔還是那個托爾奇塔,除了零星改頭換面的商店之外,大體而言與路克的印象大差不差,放眼望去,紅褐與石色的建築與石心城的巨岩之牆同樣富有歷史,同樣恆定。
同樣充滿法術與形形色色之人,托爾奇塔區與修堤寇城的相同之處也僅此而已,有別於喧鬧的種族大熔爐,充滿知識與文字的底蘊讓這片法師之地多了幾分沉靜,少了幾分歡騰。
「媽媽!媽媽!快看那裡!」
突兀地叫喊率先引動路克的注意力,興奮的小腳步聲與孩童的歡呼從他的身後傳來,他微側過身軀,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名有著矢車菊藍髮的小女孩從他的膝蓋邊蹦蹦跳跳地跑過,相同髮色的母親急急忙忙地追上女兒,牽起她的手。
「抱歉,真是的,我家這孩子老是......唉!」女人笑著致歉,而女兒也趁著媽媽這一分神再度開溜,急得女人只能再度展開你追我跑的遊戲。
路克的腳步停下了,冷風拂過他的脖頸,被巢穴之肉所污染的容顏在剛剛那一瞬間與素昧平生的女人重疊。莉莉桾那哀傷卻猙獰的面容從大腦的深處浮出,像是巨蛇的蠱惑一樣不斷嘗試將他的心智拉入海底。
剛剛那對母女是她的族人嗎?
路克咬緊牙齒,圓睜的藍瞳中一遍遍重複著恐怖的記憶,恍惚的心神讓他一度遺忘自己究竟為何來到石心城。而路克將這一切怪罪於托爾奇塔那蘊含濃厚法術的空氣。
進到一處暗巷,路克拿出手機,雖說這與魔法使的通訊方式相比稍顯落後,但拿來迴避法術攔截還是綽綽有餘,尤其在這充滿魔力的法術之城,有能力而且有心思去攔截電子訊號的人更少之又少。
「蘇西。」路克低聲說道。
「我在。」沉穩的女聲應道,熟悉的嗓音讓路克自遭遇瑟拉芙後首次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臟。
「你會在這個時點打給我,是不是代表......?」蘇西問道。
「快要正午了。」路克的視線移向街上趨近消失的陰影。
「現在這裡是晚上八點,大夥才剛吃完晚餐,昨天還有人受傷,我不認為這是個好時機。」蘇西聽起來有些不耐煩,像是還有急事,路克隱約還能從背景聽到一男一女在爭吵。
路克沉默了數秒,接著再度開口。
「等我回到破火,時機會自己出現。」
「我始終不理解你為何能如此肯定。」蘇西說道。
「如果妳有機會以我的視角看這個世界,或許妳就能夠理解這一切都是必要之舉。像」
「路克......」蘇西的聲音出現了斷點,即使無法看見她的表情,路克也能揣摩出她正咀嚼文字的模樣。
「你確定真的要這麼做?破火......可能從此再也不會一樣了。」
聽出蘇西的退縮之意,路克淺嘆一口氣。
「現在後悔還不算太晚,什麼都不要做,或者逃走,獨善其身未嘗不是壞事。」
蘇西沒有預料到路克的態度並不如以往強硬,有幾秒鐘的時間,電話的另一頭只聽得到她的呼吸與咋舌。
「你是我的同伴,我不會放棄你。」最終,蘇西說道。
「謝謝。」
語畢,路克看著螢光幕上的名字,思索著是否要讓喉中的『保重』二字出口,但手指卻已自作主張地按下了掛斷。
骨髓蘊藏的無盡憎恨——這帖支持他走過煉獄的靈丹妙藥似乎正慢慢失效。受到蘇西疲倦的感染,路克深深地嘆了口氣,等到這一切結束後,要是他還活著,或許......
忽然,有什麼東西擦過他的腿側,毫無預兆的變化讓路克應激拔刀,抬臂便揮,但當他的目光對焦於刃尖所指,刀鋒煞停,戒懼的目光瞬間轉為疑惑。
「嗚哇!」
一頭藍髮的小女孩嚇坐在地。路克當即認出她來,這不就是剛才在街上蹦跳的小孩嗎?突發情況讓路克一時不知所措,他收刃回袖,打算腳底抹油,在任何人發現這一幕前逃之夭夭。
「等一下!」在路克轉身離開之際,小女孩拉住他的衣服,她抬頭仰望路克。「你不會把我丟在這裡吧,大哥哥?」
「回去找你媽媽。」路克冷淡的說,拽掉女孩的手指。
「媽媽很壞!媽媽都不準我跟朋友玩!」女孩用力地搖頭。
「我不是妳的朋友。」
聽到這話,小女孩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眼角還帶著剛剛被路克嚇出來的淚珠,換作是心軟一點的人,還真有可能就這樣讓她賴上了。但路克不理不睬,轉身便走,打算回到大街上,藉著人流的混亂擺脫女孩。
「那要怎麼做才能跟大哥哥當朋友?」女孩不依不撓的邁著小跳步,緊跟路克。
「我沒有——」想到冬青,路克眉頭微皺,到嘴邊的文字收回了一半。
「你沒有要求是嗎?那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去做好多好多事!要去找婆婆占卜......還要去看看荒城區的大樹......對了!大哥哥你知道——」女孩喜笑顏開。
「我不需要朋友。」路克斬釘截鐵地回應,語氣比他自己預料中的強了一些。惱火的情緒在他的胃裡翻騰,這種善意,尤其是來自孩童的純善總會讓他發自內心地作嘔。奇怪的是,路克並沒有想要殺死對方的念頭,只是單純地想盡快擺脫這令人厭煩的傢伙。
「欸?你好奇怪喔,大家不是都喜歡有好朋友嗎?」女孩注視著路克的目光彷彿是在隔著動物園裡觀察某種奇怪的海生動物,她在路克的身邊又是打量,又是蹦跳,彷彿有取之不竭的精力,哪怕他已經加快腳程,還是無法甩脫她。
有那麼一瞬間,路克甚至想要向維序士通報,但想到去年在萊茵喀爾區與否思的戰鬥,縱使自己的身分沒有暴露,能跟這些法師接觸的機會還是能免則免。
「喂喂,有人在家嗎?。」眼見路克遲遲沒有反應,小女孩生氣地嘟起了臉頰「大哥哥好沒有禮貌!媽媽都教我要好好聽別人說話的!」
「妳也沒在聽我說話。」路克忍不住回了一句,但女孩的注意力已經從他身上轉移到一旁的糖果商店。
「你看你看!他們有巫師造型的爆炸甜球欸!」女孩滿眼放光地指著櫥窗內的琳琅商品,而路克也打算趁她注意離開自己身上時迅速開溜。
「夏——洛——蒂——!」
一聲足以讓方圓十五公尺內的行人轉頭的怒吼從路克身後傳來,只見兩根手指揪住了女孩的耳朵,疼得她哇哇大叫,來人正是她的母親。一頭與莉莉桾同款的大波浪藍髮因憤怒的腳步而一擺一蕩。
「妳到底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不是叫妳一個人不準到處亂跑嗎?!真是的,妳知道我找妳找了多久......」
見此機會,路克連讓媽媽看清他的機會都不給,大步流星地離開現場,現在的他只想著回到德拉威爾的店裡坐著等待,哪怕那是無所事事的一個多小時,也比被這種小鬼頭纏上來得強。
可真是受夠小孩了。沿路抱著這般念頭,路克推開了德拉威爾的店門。
「呦,我還以為你忘了東西還在我這呢。」
當頭一句讓路克疑雲大起,德拉威爾咕噥著從櫃檯後起身,他將折疊整齊的風衣與收納於紙盒中的獵刀拿給路克。路克的視線停在牆上的掛鐘,一語不發,直到過了幾秒,他的大腦才重新開機。
「多少錢?」路克生硬地問道。
「不必了,下次見到你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就當作是上次沒有給到的餞別禮吧。」德拉威爾擺了擺手。
路克點了點頭,大步走出商店,好似這樣就能逃離方才所見之物。
「小心點,路克!」
路克沒有回頭,只是以舉起的右手回應德拉威爾的關照,帶著完好如初的短刃與風衣,踏上托爾奇塔的街道。
血肉巢穴與星辰深淵的畫面再度出現在路克腦中,透過腦內不可磨滅的烙印,路克的思緒神遊至那奇異駭怖之所。似乎是受到意念的召喚,自路克那具曾浸泡在黑海的枯骨內髓,幾抹星辰的紫藍光色滲入擬人的骨肉,於血管無聲流淌。
修復坊的掛鐘滴噠作響,時間:下午三點三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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