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小時前。5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O4v1jkdRU
即使已經逼近十月尾聲,近午的太陽熱力想把人烤到幾近抓狂的程度仍綽綽有餘。更別提旁邊還有個不讀空氣的傻瓜,居然還在這節骨眼上當著帕希的面大快朵頤著熱呼呼的吐司夾烤肉。完全把盯著路克所在教室整整三個小時,中間不吃不喝,甚至連拿下望遠鏡喘息都沒有的自己當成空氣一樣對待。
「老天,我得說,幸好當初大滅絕沒把這麼讚的食物也一起滅絕掉。我本來以為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不可能有什麼美食,但這家,噢天,」塔班又咬了一大口吐司,沙沙作響的紙袋和他滿足的嘆息聲無一不為帕希心頭的一把悶火加柴添油。
「妳有聽說嗎?這裡的麵包是用節狀麥製作的,所以才有這種淡淡的乾草香。」
她一度想搶過塔班手中的食物,往路克所在的地方砸去,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一定是太陽惹的禍。
天邊的一朵灰雲飄來,正好讓帕希得以暫時躲避熱力的侵襲,同時也讓教室內的光線變得暗了一些。黯淡的光芒下,飄忽不定的瘦長人影在路克身旁的牆壁上搖曳,宛如觸手。帕希的心頭猛然一震,她迅速把望遠鏡從眼前移開,深深吸器,讓自己靜下心來,隨著雙眼閉闔,蘊藏體內的能量源源湧上,那些一般人無法探知到的視線於純然的黑暗中逐漸清晰。
毫無預警地,刺耳的嬰兒哭聲震得帕希的耳膜陣陣發疼,她張開雙眼,卻見到整間教室籠罩在一片血紅之中。帕希將望遠鏡扔到一邊,雙眼火速搜索路克的身影,只消一呼一息之間,墨霧如冰花炸穿紅色異象,教室恢復成幾秒鐘前的尋常,而裡面的師生絲毫沒感受到任何異樣。
無數人形黑影抓著一個沒有皮膚的小嬰兒,在路克面前將祂撕成碎片,地面浮現了一頭巨大的影鴉,它張開鳥喙,將嬰兒殘骸盡數吞下。
「塔班,筆記本拿給我,現在。」帕希用力眨了眨眼,不知道是長時間的觀測還是剛才的景象,她感到陣陣頭暈目眩,握緊筆的手指昏幻地扭曲錯位。
「花生蛇呃素?」
塔班嘴巴塞滿食物,口齒不清的遞過筆記本,帕希選擇無視他的胡言亂語,接過筆記本就開始埋頭工作。整整兩百頁厚的筆記本在過去近兩周的時間從嶄新的空冊成為被寫得滿目瘡痍的舊誌。
「大姐?」塔班察覺到帕希的變化,他的視線同樣往路克所在的教室移了過去,表情卻變得更加困惑。
「什麼?」帕希抬起頭來,冰藍的漩渦紋取代了珍珠黑的虹膜與瞳孔,宛如兩枚螺轉的暴風。她撩起自己耳邊的一縷灰髮,不當一回事地揮了揮手,繼續聚精會神的在白紙上留下一筆又一筆的墨水痕,鼻尖幾乎要碰到紙張。
「妳看到什麼了?」
「路克有動作了,我得趕緊紀錄下來。」帕希簡短地應道。
可真是個工作狂。塔班看著振筆疾書的帕希,狼吞虎嚥地吃下最後一口食物,空出的手拿紙巾抹了抹嘴。在他加入『破火』的六個月裡,帕希路過他面前可說不下百次,但在這次任務之前,兩人一直沒有機會合作,甚至連搭上話的次數也屈指可數,這或許跟帕希急驚風的辦事性格,還老一臉嚴肅有關。
「好奇怪。」帕希回到觀測位置上,口中唸唸有詞。「為什麼......」
「奇怪什麼?」塔班問道。
「今天是週五,路克十二點就該離開學校了。」帕希搜索著每一間教室,但即使擁有能夠看見鬼魂的藍眼,她也完全無法看破路克的氣息。
「搞不好他鬧肚子──大姐,門口那裡,有人跑出來了!」塔班伸手指著在人行道上狂奔的身影,帕希定睛一看,立刻認出那是她們的第二觀察對象──蘇珊娜.鈴爾蒂。這下子更令她疑心大起,這女孩白天幾乎和路克形影不離,怎麼會獨自在中午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跑?
「塔班,你去跟蹤她,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是我們的第二觀察對象,蘇珊娜。」帕希把望遠鏡丟給塔班,迅速下達指令「我去看路克在搞什麼名堂。我騎車,你去追蹤她。」
「是的,長官!」塔班像軍人一樣立正,右手在額前敬禮。
「快給我去做!別耍寶。」帕希瞪了他一眼,接著疾步奔向樓梯口。她的思緒同腳下的步伐奔得飛快,如果有什麼能夠讓蘇珊娜和路克分頭行動,那肯定不會是雞毛蒜皮的事。
帕希飛奔上車,連日的體力耗損多少拖慢了她的速度。執行一次收編任務不僅耗時,對精神力更是一大考驗。光是前置工作就得先花上好幾周,包括對象曾經去過、待過哪些地方,做過哪些事,和哪些人有過交流。之後還得親自走訪各個城市去搜集資訊,訪問與對象有關的親友或熟人。之後還得就近觀察對象的習慣、性格、日常規律跟個人嗜好。
由於是第一次在有菜鳥夥伴的陪同下出外勤,路克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崇尚愛與包容的和平分子,塔班和帕希已經在荒城區待了足足十三天,為的就是做好萬全準備。
時間緊迫,帕希不得不決定在明天晚上前執行交涉,要是迫不得已的話,或許這次機會就得出擊,她暗自祈禱不要被路克這顆不定時炸彈給割了耳朵或鼻子。
帕希跨身上車,眼疾手快地催動油門,轟鳴的引擎聲在空蕩蕩的街區之間如雷落,和她預期的秘密行動差了不只一小截,帕希不禁暗自咒罵著破火給成員的工具品質。
帕希前壓低身子,將重心放在摩托車的中前段,距離路克所在的學校不過兩分鐘車程。刮吹護目鏡的黃沙風塵向後飛掠,帕希的思緒再度陷入疾馳的回憶中。
當初她到底為什麼會決定加入破火?她才二十歲,正值青春年華,理論上來說不應該待在一個政府創立,但卻又不被官方正式承認的幽靈組織才對。
「我們需要妳這種人,妳這種肯為了他人而犧牲奉獻的人。」
和她說這句話的人面容早已模糊,僅剩聲音依稀在耳。
塵土飛揚,粒粒黃沙與機車的金屬摩擦發出細碎的喀啦聲,少水的旱地、稀少的人煙、熾熱的太陽,與建築融合的參天古樹或能提供偶時的綠蔭,卻無法解決長久的水荒。
「我們從不在光天化日之下與邪惡正面交鋒,而是躲在影子裡暗地活動。」
帕希被招募時不過才十七歲,在充滿普通人的商區憑藉一己之力阻止了一批搶劫銀行的武裝分子。她沒有被視為英雄,普通人與楔諾斯人之間的隔閡太深。
與父母鬧翻,被趕出家門,恰好碰上這起搶案,滿腹的怒氣全發洩在這些劫匪身上。直到今天,那一日的種種事件依舊讓她感到巧合地不可思議,也正因這次的身分曝光,她才會被破火找上門。
三年過去,帕希還是無法忘記父親雷霆的怒火,他咆嘯著對她多麼失望,他一輩子都不希望她再出現在家門口,而那也是帕希最後一次當個乖乖聽話的女兒。直至今日,她未曾再踏上過家鄉的故土。
就在帕希只差一個彎道便能抵達學校之時,路克抱著一名未曾謀面的黑髮女孩現身在轉角,有那麼一剎那,毫無光澤的金屬藍瞳對上了風暴之眼。
o̴̧̮͗͛̈́̓̓̔͋͑̕͠ḑ̵̞̠̮̂̈͆͋̇̎͘͘͜é̷̳̗̙͎̎̉͘͝l̴̛͇̲̗̫̋̆̉ʌ̸̡̦͎͕͑̆ ̷̨͕̜̦̺̰̦̻̳̠̈́ǝ̸̝̥͋͊͘s̴̰̥͓̮̖̗̏̓͋͌̐̎̇̈́͘ͅ (我看見妳了)
詭譎的恐怖涼徹帕希的後頸,無法言喻的聲音在她的腦殼內共振,她無法描繪聲音的形狀,無法理解語言的字句,但異音的真意卻響如晨鐘地迴盪在全身的每一顆細胞內。短短一聲心搏的時間,帕希的血壓飆升到足以致命的程度,心臟像是打了腎上腺素,狂亂鼓動。顫抖的雙手失去了對摩托車的控制,朝路邊歪斜駛去,若非她回神的快,連忙駕直龍頭,一場血光之災避不可免。
帕希疾扣煞車,中途還因為雙手的不受控而數度抓空,暴力地煞停讓身下的載具發出淒慘的悲鳴,但她顧不得那麼多,只是踢下腳架,緊抓著自己的胸口不放,半跨半摔地下了車,整個人跪倒在地。帕希大氣連喘,冷汗滴落在滿是黃沙塵的人行道上,模糊不清的視野一會黑,一會白。
就在帕希尚未回過神來時,無數道妖異的紫色閃電劈落青空,奪目強光閃得她絲毫無法抵抗,只得閉目承受。狂風、崩震、以及瀰漫在空氣中的空洞絕望衝擊著她的其餘四感,將驟緊的神經往臨界點推近一步。正如來時的毫無預警,狂亂的世界在不覺間寂然中止。當帕希再度睜開眼睛時,混亂早已平息,然而眼前的光景令她更強烈懷疑自己的大腦是否仍在正常運作。
末日。5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5AG2FQtbk
血淋淋的世界末日,毫無預兆、無聲無息的來到帕希身邊,蒼冷的邪風吹得她後頸瑟瑟發冷。都市廢墟化為純然的廢沙焦土,偶有幾片斷磚碎瓦點綴其中。晦暗的厚雲籠罩天空,連一絲光線都不允許通過。大地上,焦黑的骸骨堆積如山,人的手腳、動物的足爪、怪物的利牙雜砌成一座座高樓屍山,在遙遠的地平線彼端,血月正緩緩升起。從不祥紅光的籠罩之地,深紅色的肉塊人破土而出,它們沒有眼睛、沒有靈魂,拖著沉重卻搖曳不穩的步伐朝四面八方遊蕩,宛如活屍。
帕希動彈不得,她的腳像樹根一樣牢牢地扎在地上,手臂彷彿被空氣中的不知名存在牢鎖,脖子亦被鐐銬禁錮,彷彿她被禁錮在了寒冰之中,甚至連眨眼如此簡單的小事都無法完成。帕希吃力地移動目光,試圖藉著看向地面來逃避掉這場夢魘,然而,當她視線望向下方的那一刻,無底的深淵回望著她。虛幻卻又無比真實的無名恐怖倒映在帕希的眼睛中。她看到了。
用自己人類的雙眼,看見了那無法被大腦理解的實體。
24、3、1031、140097650、0
灼燒的腦熔斷了帕希的理解能力,超載的感知讓她也無法再去明白任何事物。在那雙帶著漩渦紋的蒼藍雙眼中,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被燒毀成塵,在與█████接觸的當下/過去/一千零七年後,她的靈魂便早已 不復存在 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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ש̶̵̸̴ָּׂ̘̲̲͖͔̩̩͔̖̗̲̙̦̻̩̙͈̟̠̞̻̠̯͎̓́̄̋̉̀̌̓̇̋͐̒̇͆̕̚͜͠ͅט̴̸ָ̩̝͓͖̠̯̱̩̬̔͋́͊̒̌̒̑̃̿̓̌͋͆̌̚̚͜ͅן̶̴̸̡͉͚̫̞̖͕͓̹̹̹̟̙̣͔͇̣̠͈͎̩̔̆̏̒͌̇̏͋̈͊̈́̈͋͆̏͒̉̕͜ͅ
......
帕希直視著灰藍色的天空,頭痛欲裂,整個人昏沉欲暈,就連空虛的腹部都讓她感到難受無比。她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軟墊上,身上還蓋了一條毛毯,身旁傳來布料摩擦的稀窣聲,塔班在她身旁倚牆而坐,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她昏過去了嗎?
帕希抓著軟墊,把千斤重的身體翻到側邊,兩手並用地撐起自己,可卻又再一次倒下。這番動靜驚醒了塔班,他轉頭看向帕希,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沒事吧,大姐?」
帕希愣了一下,接著拖著身體往牆一靠,就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讓她累得氣喘吁吁「我沒事,剛剛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才剛追查完蘇珊娜的去向之後,正想去找妳會合。結果還沒跑到學校就看到妳倒在路邊,嘴裡喃喃著一些沒人聽得懂的話。不過往好處想,機車倒是沒受什麼損傷。」塔班停了停,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話中的不善解人意,他靈光乍現地啊了一聲。「對了,我看見路克了,雖然距離挺遠的......妳有遇見他嗎?」
「路克?」帕希絞盡腦汁的回憶著昏迷前發生的事,她正要到學校前,路克出現,和她對視了一眼,然後──
「沒印象,完全沒印象。」帕希苦惱的抓著頭髮,她感覺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才剛發生,但自己卻一點片段也無法回憶,只記得那雙毫無光澤的鈷藍色雙眼在自己的大腦中烙印下了無法驅離的恐懼。
恐懼在心底蔓延,帕希隱約能感覺到路克並不像他表面上呈現的那麼地接近人類。警報大響的本能告訴她,某個恐怖的東西就藏在那具半活不死的皮囊底下,正是這一念頭,正是其底下蘊藏的未知則讓帕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路克看了她一眼。
「塔班。」
「什麼事?」
「我好害怕。」帕希緊緊抱著毯子,將半張臉埋在柔軟的布料裡,她不想讓塔班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
塔班詫異的睜大眼睛,他從來沒想過會從帕希口中聽到這四個字。不知道該說什麼,塔班只好把位子移得離她近一些。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分鐘?十分鐘?也可能只有短短幾秒,塔班終於開口。
「嘿,妳知道,我阿嬤總是說,如果你如果把自己逼得太緊,到最後可能會連同自己的理智和上完廁所馬桶水一起被沖到宇宙中。」
「什麼樣的祖母會說那種話......?」帕希抬起頭來,一臉疑惑的看著塔班。
「我也不知道,我沒機會問她,她在兩年前過世了。」
「我很遺──」
「死因是和鴕鳥打架。」塔班一本正經地說道。
帕希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難過還該笑,從塔班認真的表情實在很難判定他到底是不是在和她鬧著玩,她垂頭苦笑「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你會是這副德性了。」
「喂!」塔班出聲抗議。
「只是說笑,說笑的啦!」看著塔班誇張的抗議表情,帕希忍俊不住,哧的一聲笑了出來,原本揮之不去的陰霾也暫時被笑容拋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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