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面色陰沉地發起佯攻,利刃直直掃向塔班的面門,接著陡然一沉,轉往毫無防備的雙腿劃去。他的計策是大幅降低對手的機動性,讓另一名人面臨繼續追擊或留下來治療同伴的難題。無論何種情況,哪怕只能爭取到短短幾秒,他和冬青就能藉機脫逃,而且面臨的威脅也少上一半。畢竟在確認對方究竟是否和獅鷲眼一夥前,路克沒打算下死手。
在刀尖陡降之際,一道熒閃蒼藍光芒的水盾將路克的攻擊震開,他持刀的左手陣陣痠麻,彷彿剛剛擊中的是厚實的磚牆,而非柔滑的水幕。
「沒事吧,塔班?」帕希怒目而視,那份怒火讓她甚至都忘了路克的雙眼曾讓自己感到多麼恐懼。他居然敢對自己的夥伴,而且還是對沒有表現出敵意的對象出手。烏里蘇姆......他真的認為讓這種瘋子加入破火是好事嗎?
「在那邊,他們被拖住了!」街角傳來的喊聲讓路克更加確信帕希兩人是敵非友,他一把抱起冬青,動作俐落得好似她輕如鴻毛。他大踏疾奔,飛也似的轉身從後門奔出。
「老兄,等等!」塔班伸手想攔住他,但路克的身影已剩即將消失在大樓後方的一抹鞋痕。他咕噥了一聲,打算邁步追上,帕希卻出聲制止他。
「別動,我去追他,你負責擋住那群鄉巴佬,別讓它們打擾我們。」話音甫落,帕希一腿向後伸出,磨地的布鞋擦揚起幾煙沙塵。她俯首弓背,讓上半身的重心下壓至腰際,右手五指指尖觸於地面。在塔班來得及出聲反駁前,帕希蹬足發力,積於全身肌肉的力量在一瞬間轉換成龐大的動能。趨於靜止的血肉之軀破開了空氣,化成模糊的殘影朝路克疾追而去。
「喂,前面的!你是什麼人?」
無禮的吆喝聲從塔班身後傳來,他好不容易才從帕希的揚長而去中回過神來,一雙紅棕揉混的眼睛瞪得老大。塔班徐徐回身,無奈地嘆了口氣,神遊的模樣和嘀咕自語讓追來的獅鷲眼一派一時之間無從定奪。其中較為火爆的幾人掄起拳頭刀械,打算先下手為強。
「抱歉啦,朋友們。」塔班將注意力拉回眾人身上,他展臂抱拳,焰紅的火舌自拳掌交擊處迸發。自信地露齒而笑背後是對自身力量的完全相信,無形的熱浪衝得鬈髮上揚:「得請你們陪我玩玩了。」
另一邊。路克繞過轉角,在曲折錯綜的窄巷中狂奔猛跑。即使多負荷了一個人的重量,他的腳程要甩開常人也不為難事。按照他的計算,對方至少還要再二十秒才可能追上自己。路克微側過頭,打算一探究竟,倏然映入眼簾的的灰藍殘影已來到他身後不到兩公尺之處。冷靜沉著的思緒瞬間湧起駭人的浪波,始料未及的變量打亂了呼吸的節奏,不勻而急促的吸吐著稀薄的空氣。
「冬青!」路克情急之中大喊一聲,幸好她立刻領會自己的意思。翡翠綠的光芒乍現,青綠色的藤蔓從牆壁的裂縫中誕生,在一眨眼間將巷道堵得水洩不通。路克再次側首,只見不斷增生的藤蔓在蒼藍水刃的猛斬下合而又斷,斷而又合,不斷增大的裂口明示著破壞的力量遠超生長的速度。
路克感受著懷中冬青的呼吸,還好,看來二度使用能力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少負擔,平緩而穩定的起伏讓他頓時安心不少。只要冬青一死,他就沒辦法從她身上得到更多秘密了。
「路克......」冬青驀地開口,聲音依然有氣無力「別再殺人了,好嗎?」
路克沉默著,有那麼一刻,他的確在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但這樣的想法稍縱即逝,人命並沒有什麼可貴的地方,珍惜與否根本不值一思。
「拜託你。」冬青沒有聽見路克的回應,心裡多半猜到了他的答案。
「再唧唧歪歪的我就把妳摔到地上。」路克惡狠狠的撂下這句話,但冬青似乎並不怎麼畏懼。
「或許這樣還對你比較好。如果我死的話,你就能逃走了,不是嗎?」她不帶感情的說著。路克的頰肉抽動了一下,她口中的話語契合了他腦中的想法。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我們是一夥的,我不會丟下妳。」路克昧著良心,將這句話硬說出口,他感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空泛而虛假。
「你說謊。」冬青一針見血的點破謊言「你不會丟下我,只是因為你和那些曾傷害過我的人一樣,認為我還有利用價值。」
她沉默了一會兒,繼續以單調的聲線說道「不會真的有人關心我,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路克本想回嘴,但成功突破障礙的帕希再度現身,羚羊般矯健的躍過他的頭頂,一雙修長的腿足承載著主人穩落於地,阻擋著兩人的去路。帕希屈膝減削墜落時產生的巨力,聚滿蒼藍能量的血肉之軀吹飛了四周的細沙小石,疾風掠過路克的肩頭。他緩柔地放下冬青,初時的傲然中多了幾分謹慎,這人明顯和那幫穿著西裝的成員不在同一個等級,恐怕稍有閃失,自己就會命喪當場。
「停下來,路克,我們並不想傷害你,讓我們幫忙。」帕希話才剛脫出口便遭到自己的強烈懷疑,她真的不想傷害路克嗎?他在過去這兩周已經三番兩次的證明自己是冷血的殺人魔。就連剛才,要是沒有她的出手,塔班即使不死也必然重傷。這樣的人......這樣的怪物,根本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路克沒有表現出任何感情,渾身的高度警覺延展至四面八方,冷到冰點的語氣出聲應答。4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R7AExpABQ
「離開我的視線。」
「做不到。」帕希堅定的聲調中帶著些許無奈,她的雙腳柱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聽著,只要你肯跟我們回去,我保證會解釋一切。」
「回去?」路克複述著這兩個字,些許顫抖的聲音中此刻更添一分仇怒「果然,妳和獅鷲眼是一夥的。」
「我不是!」才剛平息的怒火又再度在帕希的胸口燃起,她深吸了一口氣,強按住想掐死路克的想法「我們是來這裡幫你的,我──」
「站住!」塔班的聲音從路克身後傳來,暫時中斷了帕希和路克劍拔弩張的對峙,兩人的眼神不約而同地飄遊了半秒,隨即回鎖在對方身上,猶如兩頭獵狼。
塔班緊追著一名西裝男子,後者沒命似的狂奔,頭髮和衣服都有燒焦的痕跡。一道熾烈的火焰從塔班的右掌中熊熊燃出,他瞄準巷旁搖搖欲墜的招牌發射,不料對方突然發難,像頭負傷野獸般地轉身朝他猛撲而來。受驚的塔班大叫了一聲,擊出的火流失去了準頭,不偏不倚地燒上了閃避不及的冬青。
淒絕的慘叫瞬間響徹巷弄街道,在路克看見冬青因疼痛而跪倒在地上那一瞬間,時間彷彿慢了下來,他的瞳孔因極端的震怒而收縮,此刻耳中除了冬青的聲音外再容不下別物。前所未有的狂怒席捲路克全身,此前所有對兩人的懷疑和不信在這一秒拔升到臨界點,幾乎要熔斷理智。殺戮慾望一步步佔據路克的大腦。他要親手殺了這兩個人,把他們碎屍萬段,一刀刀割下他們的肉,就算用盡一切手段也在所不惜。4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oZC52Jdoj
同樣驚然失色的帕希失聲叫出,她連忙伸手召喚水流熄滅冬青身上的火焰,但造成的傷害已不可彌補。冬青趴在地上,疼痛和無力感催發了淚腺,每一聲低泣都像利刃般刮切著路克的理智。
路克一聲不吭,朝塔班猛力擲出手中的獵刀,帕希護在塔班身前,險而又險地擊飛利刃。她明顯能感覺到他的氣場改變了,原先隱藏的殺氣展露無遺,那股致人死地的狠勁與兇蠻讓她不禁想起絞殺獵物的巨蛇。
與男人扭打做團的塔班好不容易佔得上風,他一拳毆在對方的太陽穴上,男人當場昏迷。
「塔班,退下!把那傢伙也給我帶走,別礙事!」帕希厲聲喝道,用自己的身軀擋在路克與塔班之間。
知道自己鑄下大錯的塔班不敢有所怠慢,依言把重傷的西裝男子拖離戰場,心驚膽跳地看著帕希與路克正面交鋒。路克向前拉近一步,右擺拳迅雷不及掩耳地掃出,直直攻向帕希的腦袋。她伸出雙手,打算以接住力量稍弱的手臂後,一舉制服路克。不料他的拳頭在中途突然失力下墜,行雲流水地化拳為掌,在腳跟拍上一拍。一聲機關的『喀噠』升起了帕希的戒心。只見路克毫無兵器的手指從鞋墊中倏地抽出一柄亮晃晃的掌心刃,朝著帕希的腎臟發動奇襲。
若不是她閃躍的快,早被路克開膛破肚了。帕希打了個寒顫,鼓足十二萬分的勇氣保護身後的夥伴。路克最想要的是塔班,那麼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他通過。
一擊未中,路克毫不遲疑地倒轉刀柄,側身踏步,敏捷地向同一個位置刺去,彷彿這樣的動作他已重複過不下千遍。縈繞藍光的水幕再次擋下路克的刺擊,失去進攻機會的他不得已地後躍拉開距離,堅實的水盾震傷了他的虎口,但並不怎麼疼痛。帕希沒有藉機進擊,她穩若磐石地站在原地,不願貿然行動。
這一回合的互換,兩人各自試探了對方的底,誰也不敢輕率地發動進攻。路克暗自推敲著帕希的能力,她能操控的水體明顯受制於現有的水源,否則只要造出足以淹沒整條巷弄的洪水就得以輕易限制自己的行動了。
帕希折了折指節,路克方才的進攻主要瞄準腿腳或腹部,這意味著她可以藉機利用路克的位移空檔來攻擊他的上半身,要是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她這方的話,下一次的交手便將他擊暈也並不無可能。
不過......這傢伙怎麼一點能力都不使用?帕希心中懸著這塊大石,既然路克都已經展現出那麼強的殺意了,那麼應該會無所不用其極的透過任何手段去傷害他們才對,但他卻只靠著自身的體術素質和兩柄小刀戰鬥,究竟是為什麼?4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MvVCrGdo7
蒼藍和鈷藍的視線再度對上,兩人同時展開攻勢。正如帕希所料,路克的攻勢集中在人體較低的區位,在他矮下身子的那刻,她抬起右腿,對準他的頭部掃去。路克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早在對方的預判之內,索性採取犧牲打的戰術,不避不讓,將獵刀直直刺向帕希的腹部。肩骨裂開的劇痛差點令路克昏暈過去,於此同時,肌肉的纖維被割斷的震觸透過刀尖與刀柄,一路自手指傳到他的中樞神經。
「小心!」塔班十萬火急地出聲警告。
路克被帕希這一腿踢得直撞上旁邊的磚牆,落在地上,痛苦的喘著粗氣。天旋地轉的視野一片昏暗,但耳際傳來的慘叫聲卻讓他忍不住咧嘴而笑。目標已經達成了。
帕希的雙腿一軟,整個人如斷線玩偶般仆倒在地,全身上下的力氣隨著扯開腹部的大傷口與貫通身軀的捅傷流失。就在兩人交手的一瞬間,原本被帕希打飛的利刃像是有了生命,依憑疾風飛越戰場,刺穿了她的後腰,以常人不可能施展的巨力貫穿了整具身軀。於此同時,路克手中的利刃劃開了她的左下腹和大腿,要不是他受到的那一腳讓原本襲向後背的刃頭失了準,帕希的傷恐怕會再嚴重一倍。
難道他一直隱藏著自己的異能,就是為了這一刻嗎?帕希不禁在心裡暗罵自己的大意,即使是現在,戰鬥終了的此時此刻,她依然無法參透他的能力。
路克動也不動,幾乎不可聞的笑聲混雜在粗重的呼吸中傳出。他握緊那支貫通帕希身軀的獵刀,誰能想到他的能力是操縱冰?又有誰能領悟他是利用隱於刀柄內的細碎冰晶操縱利刃?
「帕希!」塔班顧不得帕希的命令,擋在路克的前面。這一聲大喊讓帕希的神智回復了幾絲,她試圖維持呼吸,卻感覺自己的吸入了滿肺的剃刀,蒼藍色的光芒籠罩著她,噴湧而出的血泉撞上無形的力場,被迫留在她的體內。
空氣中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改變了。帕希竭力頂著重傷,如風中殘燭搖晃站起,她一把抱住塔班,蒼藍色的光芒形成的環狀能量場包圍住兩人。下一刻,耀黑的晶體伴隨著滾滾黑煙以路克為中心朝四面八方爆裂,看來他是鐵了心要斬草除根。獅鷲眼派來的男人在接觸到黑煙的那刻便發出失控的狂吼,在地上痛苦的掙扎打滾,一雙手發瘋地在自己臉上撕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塔班暗暗心驚,要是沒有帕希的屏障,恐怕他現在也是同樣的下場。
「你不準給我出事!」帕希怒斥著塔班,她可以感受到那些未知的物質正一點點啃食保護兩人的能量場,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間滲出,光是竭力抵擋晶塵的侵蝕便幾乎要耗盡她所有的力氣和心神。
「大姐,我──」塔班盈滿淚水的雙眼中盡是自責。
「如果我們沒有活著回去,我一定會把你給殺了。」帕希咬緊牙根,閉上雙眼,聚精會神的在黑暗中摸索著任何能為己所用的力量。荒城區是個少水的地方,她的力量又在急遽流逝,除非奇蹟發生,否則兩人都得死在這裡。她得讓自己的意志深入大地,探至那片從未被戰火摧殘,人類足跡破壞的淨域。
自無垠中,點點地力回應了帕希的呼喚,她感覺自己猶如與泥鰍拔河,掌中的能量隨時都可能煙消雲散。但帕希不允許自己失敗,她可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要守護的同伴,哪怕耗盡力量,自己都得讓他平安地回家。
通路的匯連刺痛著帕希的指尖,她刻不容緩,將精神聚焦在左前方半公里的地下深處。在強大意志的拽扯下,挾帶蒼藍能量的地泉破地湧出,數十萬加侖的淨水將黑晶和煙霧一同沖刷殆盡。狹窄的巷弄頃刻間再次明淨地出現在兩人眼前,路克和冬青卻失去了蹤影。
帕希顧不得身負重傷,無力的雙腿強硬地試圖拖著沉重的身軀前行,但不出半步便失去重心,栽倒在塔班的懷中。
塔班不知道如何是好,第一次的外勤讓他承受了幾乎無法負擔的壓力,存在於腦海中的一小片理智點醒他,當下最要緊的是幫帕希做好緊急處置。塔班用自己那雙顫抖的雙手從背包中拿出一樣樣醫療用品,小心翼翼地包紮著傷口。帕希不知道是失去了意識還是氣力耗盡,悶不吭聲的任他治療。
逐漸消退的腎上腺素讓痛楚再次侵占了帕希的身軀,她跪倒下來,不甘的捶著地板,血液的大量流失讓她連無能狂吼都辦不到。這是她第一次把事情搞砸,眼角的濕潤分不清楚是來自淚水還是汗水。同等自責的不只她一人,塔班滿面慚愧的坐在地上,是他的那一發火柱傷到冬青,害得路克暴走。任務失敗是他的錯,傷到無辜的人是他的錯,該扛起責任的應該是他,不是帕希。
龐大的出血量讓塔班幾乎石化,他並不是恐血,而是害怕同伴將會死在自己眼前。所幸憑藉著超群的回復力,帕希在經過整整一個小時的搶救後總算脫離險境。塔班累得汗流浹背,他僵跪在地的膝蓋疼痛難當,在感受帕希的呼息逐漸回穩後,他才總算放下心頭的一塊巨石,筋疲力竭地躺倒在地。
過了半晌,此時的天色接近向晚的昏黃,塔班緩緩開口。
「大姐,我們......現在怎麼辦?」
帕希生無可戀的躺在濕漉漉的地面,她的嘴巴乾如荒漠,喉嚨也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四肢更是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回去吧。」她的嗓音沙啞而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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