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這才是你找上我們的真正原因,沒錯吧?」
年少的聲音帶著幾分女性的柔和,上揚的句尾牽動了幾聲笑音,使聽者的脊椎傳上一陣電流,猶如與妖怪對談。
「是。」不同於青年的灑脫自在,一身西裝的老者溫和謙恭地應答。他的重心嚴謹地向前微傾,為正事所盤據的內心徹底將外界的干擾阻斷。無論高檔的皮製沙發、精巧的水晶吊燈,還是咕嘟冒著細泡的香檳,對老者而言都有如浮光掠影。
「打著正義的大旗招募罪犯,這種行徑是『艾爾梅德』不可能容忍的,而我相信你們也深有同感。」
包廂的格紋皮布與吸音牆阻絕了外界的聲音,也讓兩人的對話保持了絕對機密。柔和的光芒灑落在青年的身上,海藍色的軍服與遮掩下半臉的禿鷹面具毫不匹配,束於腦後的髮型帶出幾分狂野,與青年的優雅舉止相互衝突,而充滿現代氣息的棒球帽與墨鏡更是畫龍點睛之筆,將『不協調』三個字發揮到淋漓盡致。若是以這等奇裝走在大街上,恐怕還會被人當成三十年後的潮流。
「你的名字是......對了──罕爾默。」青年以三指輕捏住香檳的杯腳,老者並未注意到發生在眼前的弔詭事實:杯中的酒體並未因青年的動作而有所搖晃。
對於青年話語間的狂傲,罕爾默並沒有多加著墨,他靜靜地等待對方結束對酒杯的觀察,同時在心底盤思應對各種情況的解套。
「我聽說你們殺死某一名破火成員的行動失敗了。」青年正色道,即使無法看見隱於墨鏡後的雙眼,罕爾默也能感受到那份銳如鷹眼的視線穿透自身。
「我們該如何相信艾爾梅德擁有與破火抗衡的實力?」青年一針見血地問道「你們的科技實力固然走在時代的最前端,但單單只是這樣真的足以對抗怪物嗎?要是下一次,那名毀滅你們部隊的楔諾斯人再度出現,你們能夠不依賴我們嗎?」
罕爾默不動聲色,沉吟與焦慮只會暴露自信的缺乏,一雙紅棕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少年,似是警示,又如質問,然而收斂數分的鋒芒又讓對方無從對峙:「你在壓低艾爾梅德地位,並企圖透過這種方式為自己的組織謀得利益,很好的嘗試,可惜並不明智。」
眼見自身的企圖被對方一語道破,青年頓時語塞在原地。罕爾默並沒有急著趁勝追擊,他輕飲一口香檳,讓攻勢之間存在喘息的彈性空間。畢竟,他的目的是為了合作,而非將對方貶得一文不值。
「綜觀歷史洪流,我們的世界始終處於分崩離析的恐怖平衡。」罕爾默以客觀的口吻陳述事實:
「四百年前,一場祕密戰爭決定了這顆星球的存亡,得知真相者寥寥無幾,能親口傳述者更是屈指可數;兩百年前,人類的核子戰爭夷平了半片大地,人口直接從一百七十多億衰退至原本的百分之七十;而百年前,由楔諾斯人引起的米拉大滅絕幾乎摧毀了文明,若非來自世界裏側的異族雄起,為枯竭的文明引入嶄新的活水,恐怕單靠剩餘的六億人,我們的末路將不遠矣。」
「看出這些事件的共通點了嗎?」罕爾默誘導青年往他所欲指引的未來望去「分裂,我們終將毀滅;團結,我們堅若鋼鐵。」
眼見青年陷入沉思,他以最後一句話徹底阻斷對方反駁的念頭。
「你可否思考過『破火』樹敵無數的原因?」
「它年輕、有理想,血管裡卻充斥著各種敗類,從冷血的殺人犯到舉手投足間都可能造成毀滅的瘋子都有。」青年頓了一下,話鋒一轉「正和絕大多數的組織一樣。」
「差別在──」罕爾默饒富興致地提首,青年的回應將會決定雙方的思維究竟是否在同一條線上。
「──破火缺乏管束。」青年續道,兩人的眸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絲光芒,那是一致的同意「為此,我們必須肅正秩序。」
「說得再好不過了,這正是我們艾爾梅德的存在目的,這世界可以善惡同存,但不得傾向渾沌。」罕爾默滿意地點頭,粗厚生繭的手指將酒杯舉至與眼同高。
「致人類的永續。」
看著青年舉起酒杯,罕爾默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彷彿青年的態度舉止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致人類的永續。」
「很高興與你們合作。」罕爾默伸出友善的手,一老一少的交握正式宣告了結盟的開始「那麼,前置作業就交給我們了。」
「雖然『否思』年紀尚輕,但我敢以名字起誓,我們絕對與『魯莽』二字搭不上邊。」青年向前鞠了四十五度的躬「正如你說的,團結使我們堅若鋼鐵。希望來日,這份信任能在艾爾梅德與否思間永存。」
「看來我們對未來有共同的希冀。」罕爾默不疾不徐地說道「請代為轉告你們的領導者,這次行動事關重大,請務必派出你們最為精銳的戰士。」
青年露齒而笑,詭秘而自信的光采讓罕爾默心頭一凜。
「領導者已經收到了這則訊息。」
青年以指壓低墨鏡,現出藏於塑料背後的雙眸,如蝶翅晶格多彩,如琉璃晶瑩耀眼,美麗而奇異的眼瞳懾住了老者。只消一眨眼的工夫,當罕爾默回過神來,他的面前已空無一人。靜置於托盤之上的潔淨酒杯與毫無溫度的座椅讓罕爾默不禁愕然,青年一點存在的痕跡都未留下,宛如方才與他對談的不過是無形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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