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區的清冷街道上,夏日的晨光斜映通天高的盤古巨樹,甫昇的日輪使魅影在廢墟與廢墟間移形換位。十分鐘前還能清楚聽聞的楔形蟲鳴在光的驅趕下噤聲。冬青氣喘吁吁地奔跑著,心臟幾乎要蹦出喉頭,在她身後的人群緊追不捨。
拐入一間廢棄的穀倉,冬青立刻察覺大事不妙,前方的死路讓她疾疾回頭,但想再逃出已是異想天開。冬青的腳步在門口被迫停下,一只粗壯的臂膀掐住了她的喉嚨,緊接在後的重拳徹底將胃部的空氣揍出,直竄腦門的悶痛讓她的四肢失去了力量。她無力地摔倒在地,抱著自己的腹部,像條喪家犬一樣地蜷跪在出拳者的面前,痛苦的呻吟著。
「別讓她跑了!」
熟悉的惡意讓冬青抬起了模糊的視線,卡納姆的身影如蔽日烏雲籠罩在她身上,黑色的捲髮和壯碩的身材阻斷了絕大部分透入門口的陽光。距離卡納姆腳尖最近的頭部成了最好下手的部位,他一腳直擊冬青的額頭,將她踢翻在地,耳鳴與受到衝擊的大腦眩暈著她的視野。她感覺到五根手指抓上了自己的斜背包肩帶,接著便是一聲響亮的皮革斷裂。受到猛拽的影響,衣服下的白膚當即浮出了一條紅痕。背包的內容物被一股腦地倒出,文具、書本、幾張垃圾紙屑和破舊的錢包散落一地。
「喂,妳的錢放哪去了?」一頭刺蝟金髮的不良少年使勁倒著乾癟的錢包,冬青認出了那是卡納姆最好的損友,涅勒。幾枚零錢的金屬聲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空洞的叮咚著,他氣沖沖的踹了冬青一腳,痛得她蜷抱著肚子,不住顫抖。
「回話啊,妳這沒用的傢伙!」卡納姆往冬青的衣服上吐了口口水,得不到任何回應的眾人開始對她拳打腳踢,而她只是默默地忍受著暴行,一如既往。
內臟像是要壞掉一樣地劇痛、發紅的手腳像染上了鞋底的泥塵,多次對頭部的打擊讓冬青產生了作嘔的噁心感,逃跑的渴望很強,殺人的念頭卻不曾出現。面對毫不還手的女孩,卡納姆心中的怒火更盛。為什麼?為什麼她甘願忍受如此惡劣的行徑,難道她不是楔諾斯人嗎?他瞥視著左右的同夥,最終還是將欲出口的台詞吞回了腹中。
「還手啊!」卡納姆咆嘯著,雙手揪起冬青的領口,將她按在牆上,雙足離地。冬青的脊椎因為猛烈的撞擊而暗暗生疼,她虛弱地搖了搖頭。
「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聽到這句近乎幼稚的天真話語,卡納姆身後的狐群狗黨紛紛訕笑起來,唯獨他的表情猙獰扭曲,青筋暴起的手臂激動地顫抖著。她也是,他的母親也是,為什麼她們總是一個樣?非得大難臨頭才起身抵抗......不,為何就連身處生死交關也只是一味承受?
「那就給我去死,可恨的局外人!」卡納姆將冬青摔到地上,右腿高抬在她的頭上,卻在落腳時偏移了方向,將冬青的背重踏在地。而她的身體也在此刻迎來了極限,因回震而撞擊地面的頭部失去了處理畫面的能力,她的意識猶如斷線的風箏般徹底與世界斷開連結。
看著卡納姆近乎失態的勃然大怒,原本掛著嘲笑的人群收斂了幾分,有些甚至出現了擔憂的神情。唯有向來看冬青最不順眼的梅莫娜讀不出空氣中的變化,她走到冬青身邊,粗暴地揪起她的頭髮,一連賞了好幾個巴掌在她的臉上,憔悴秀美的容顏上頓時被烙上了紅腫的掌印。
「我有個主意,不如我們把她衣服給脫了,丟給那幫遊民,看她還怎麼過日子。」梅莫娜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她的目光轉向卡納姆,後者沒有同意,也沒有反駁,只是帶著介於不可置信與憤怒的神情死瞪著冬青。
「快過來幫忙啊,發什麼呆?」
自討沒趣的梅莫娜轉而將箭頭指向其他五名少年男女。在她的指揮下,涅勒和另一名男孩分別架起了冬青的胳膊,剩餘的人則七手八腳的將她的衣扣解開。傷痕累累的身體一塊青一塊紅,梅莫娜望著冬青未受傷的部分,白皙的肌膚下暗透嫩紅,足以使絕大多數女性黯然失色的姣好身材讓她醋勁大發。憑什麼這樣一個沒用的傢伙能生得這麼漂亮?
抱著糟蹋冬青的毒念,梅莫娜放棄了原先把她丟給流浪漢的念頭,她指揮眾人招呼附近的毒蟲,畢竟那群整日無所事事,只知道打針嗑藥的飯桶才不會放過能夠與女人交媾的機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冬青悠悠醒轉,她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被拆了個七零八落。頭在痛、手腳在痛、承受了最多傷害的腹部更是痛到像被攻城錘反覆撞了數十遍,她只能暗暗祈禱脾胃肝腸或是子宮沒有內出血。
冬青試圖移動手指,然而就連如此細微的動作都讓她忍不住哼痛出聲,而出現在耳際的聲音更是一下子將沉重的心拉提至可怕的焦慮。
「小姊姊,妳總算醒了呀?」
暗巷之中,陌生的聲音讓冬青一下子驚醒過來,她本能地向前,欲站起身來,卻發現自己被攔腰摟住。酒與藥的氣味從她身後的男人身上傳來,恐慌的大腦意識到自己正身處最糟的情況。冬青腰部以下的身體正一絲不掛地呈現在蓬頭垢面的男人面前,不乾不淨的手掌則伸入了大敞的衣領,撫玩著她身為女人的第二性徵。兩頭雄性生物一前一後地包夾冬青,不讓她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放開我──」
冬青身後的那名男人一手將她的頭向後扳去,讓她以極為不舒服的姿勢與自己接吻。口腔被侵犯的感覺讓冬青感到一陣噁心,即使被無數遍的糟蹋與虐待,有兩件事是她一輩子都無法習慣的:強暴與死亡。
「喂,阿菲,藥差不多該生效了吧?」前方的男人粗聲粗氣的說道。而這句話更是讓冬青瞳孔劇震。這些人......做了什麼?
名叫阿菲的男子撐開了冬青的眼皮,隨著她的眼神逐漸渙散,他臉上的淫笑咧得愈來愈開。
「嗯,桀爾,差不多開始生效了。」阿菲應道「我給她打的是新產品,剛好拿來測試一下,聽藥頭說這款不管身體還心理,都會讓人爽得跟上天堂一樣。缺點是一劑的效果只能持續三個小時,畢竟再加劑量的話可會把腦袋燒壞的。」
「撿來的女人有什麼好珍惜的,反正我們已經確認過了,這小姊姊沒有靠山,就算真不小心把她給弄死了也不會有人怪罪到我們頭上。」桀爾撫捏著冬青的臉頰,眼中閃爍著淫邪的光芒「聽見了嗎,寶貝,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可會是妳這輩子體驗過最快樂的時光。現在這麼抗拒,到時候可別自己扭著屁股求我們呢。」
「請不要這樣......」冬青音弱氣柔的說道,她可以感覺到血管內的紅液正一點一滴地被合成藥物侵蝕,恐懼、噁心、悲傷、無奈被蠻橫的極樂蓋過,眼前的景象似真似幻。
「才十六、七歲就發育的這麼好,聽說大胸部的女人骨子裡都很淫蕩呢。」阿菲感受到冬青不再掙扎,便開始肆無忌憚地玩弄她胸前的兩團柔肉,不乾不淨的手口徹底詮釋了人渣二字。
「看來開始發作了呢,放心吧,小姊姊,上頭保證這藥的成癮性不會像前幾批貨那麼高,別擔心之後得哭哭啼啼地來找我們求藥。」
「沒必要解釋給她聽啦,反正這妞什麼也不會記得的,還記得上次我們是怎麼對她的嗎?」桀爾粗聲應道,三根骯髒的粗指在少女最私密的谷縫遊走,晶瑩的水液流下了白皙的股間「哼,淫蕩這檔事倒是沒說錯。我還沒見過可以這麼快進入正戲的女人。」
一朵烏雲飄過,蒼藍的晨日短暫的被遮蔽,這也使得男人背光的面容盡顯無遺,毫無光澤的皮膚和骨瘦如柴的雙臂在昏黑的黯光下透出不健康的蠟黃。恍惚之中,冬青彷彿再次回到了那晚,一個人無助的躺在床上,承受著名為快感的折磨。
上午七點二十九分,一道無形的波動刺激了空洞的棕眼。
火焰,火焰在燃燒。
純黑的火焰。
在毒藥之外,有某種更為強烈的事物刺激著她的意識,超越快感,超越痛苦,凌於肉體之上,與精神並駕齊驅。迷幻的藥力反而推波助瀾,將冬青的視界推延至更高遠的領域。即使現實的軀殼正遭受玷汙,她的靈魂卻從未如此自由,如此高翱,如此失序,宛如被扔進深海亂流。
回首過去,她看見了最原始的生命型態在足以融化血肉的高熱煉獄中誕生;瞻望未來,她看見了無數條錯綜複雜的光譜,每一奈秒誕生的歧異都化作嶄新的路線,向著無邊的銀河航行。然而,在大部分的光道之中,最終的盡頭都匯聚於兩尊人形之上。
在高塔之上,一名無法辨識性別的身影如雕像矗立,冬青無法判別它究竟是男是女,甚至是否為人。在它的身邊,世界殞落,黑色的大海淹沒了星球。
另一條絲路的匯流點,一名留著黑銀髮的年輕女子立於塵埃落定的戰場上,她向著蒼穹伸出殘破的純銀左手,彷彿青天觸手可及。寧靜不只從她身上的每一顆細胞散發出,就連本應喧囂的天地海都不再躁鬧,清楚而明確的訊息跨越時空,進入了冬青的腦海:
『世界永恆的歸寂。』
然而,龐大的資訊在來得及被冬青的大腦處理前便被另一股未知的力量抹殺,阻止了她的精神崩潰。冬青的視點再度錨定於此時此刻,隨著現實的回歸,痛苦與悲傷也一併浪湧而來。
我的存在只為了承受痛苦。
我的誕生只為了帶來不幸。
冬青的自我急遽地消失,這個世界不需要她,『冬青』這個名字不具備一點價值。自我毀滅和萬鈞重的壓抑在這一瞬間失去了控制,腥紅的烈光撕裂了左眼的一片黑暗,宛如被千萬把利刃切開的痛楚讓她放聲尖叫。
一道紅光,兩聲無人聽聞的臨死慘哀,鮮血飛濺在敗損的牆面上,正準備侵犯冬青的男人在眨眼間被無形的利刃切碎,化成一堆堆有著平整切口的肉塊。僅僅是一瞬間的凝視,兩名惡徒也踏上了同樣的死路,男人的身體發出令人反胃的唰裂聲,在她眼前被切碎成無數屍塊。
冬青徹底傻在原地,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她掩住左眼,視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本該發揮功能的右眼無論如何眨著,都依舊無法擺脫失明的鎖鏈。
不,這不可能,這太荒謬了。她的右眼失明,但是左眼卻恢復了視力,看著身旁散落一地,本該被稱作生命的蛋白質,極度的徬徨和悲傷沖刷著破碎的身心。一切彷彿回到原點,冬青無所適從,她殺了人,明明自己應該為逃過凶劫而感到開心,那些人可是想侵犯她,踐踏她。
那為什麼她的眼角卻無法自制的留下了淚?
冬青機械性的拎起了包包,站起身來,甚至沒有注意到藥物已不再掌控她的身體。她回到家中,將身體清洗乾淨,接著如往常一般,踏上前往學校的路,腳下的每一步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四周的景物如夢般模糊而搖曳不定。
只要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它就不會真實存在。她是這麼想的。
四個小時後,愧疚與罪惡徹底吞噬了冬青。她最終選擇在學校的廁所了結自我。
就在這時,他出現了。
那個陰冷乖戾,行事作風捉摸不定,聽說還殺了不少人的路克.卡雷恩破門而入,將她從鬼門關的邊緣給強拉了回來。當時的冬青還沒有認知到,他生來就是和她相反的存在,只不過這次兩人的立場對調了。她殺了人,而他救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冬青喃喃唸著,珍珠白的淚水不住滴落,她雙手撐地,口中不斷地重複著同樣的三個字,即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向誰道歉。眼淚涓成細流,在冬青的膝下逐漸聚成水窪。
最終,她溺斃在眼淚匯成的汪洋大海中。
冬青猛地從床上坐起,差點與彎身探視的帕希撞個結結實實,所幸後者在最後一刻及時閃身。看著房間內熟悉的裝潢,冬青感到異常陌生,彷彿過往的夢魘隨著她的甦醒一同來到了現實,化成無形的魔鬼,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下一次撕裂她人生的時機。
「沒事的,沒事的,這裡不會有人傷害妳。」帕希一把將冬青摟入懷中,右手輕梳著她的頭髮。帕希並不知道冬青在夢中所見,但光是從她激動而悲傷的囈語便足以推知,那絕不是什麼美夢。
柔和的低語和人的溫暖讓冬青再次感受到現實,她忍不住抱緊帕希溫暖的身軀,縱聲大哭。而帕希也只是靜靜地依順著她的情緒發洩,她知道,在所有人之中,當屬冬青受過的傷害最為沉痛。對帕希而言,冬青的過往不過是報告書上洋洋灑灑的白紙黑字,但對當事者來說,那是花上數輩子也未必能抹滅的烙印。
「在所有人當中,妳是讓我最掛心的。」帕希抓著冬青的雙肩,半彎著腰,讓她與自己的視線平行。即使兩人的歲數相差不過二三,帕希緊皺著眉頭的擔憂神情讓冬青的腦海中迸出了一個微妙的想法:她以後一定會是個好母親。
冬青用衣角擦了擦眼際,將這個想法拋諸腦後,她喬了喬身子,坐到床邊,眉宇間的幾分恍惚揮之不去。床頭櫃的鬧鐘滴答著報時:十一點四十五分。看著近深夜的月色,冬青倏地站起身來,她睜大雙眼。
「路克呢?!路克回來了嗎?」冬青焦慮的捧著帕希的手掌,希望能藉此得到一些慰藉,然而帕希氣餒地搖頭如外頭的風雪,毫不留情地澆熄了她的心念。冬青收回雙手,不自覺的咬著嘴唇。距離醫務中心大爆發已經過了將近十二個小時,但路克依舊不見蹤影,種種悲觀的想法都將矛頭指向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不,他會回來的,一定會。
冬青如是說服著自己,如果連薩坦納斯的試煉都未能撼動路克,他一定能夠撐過這次絕境。
「妳還沒吃晚餐吧?」帕希問道。冬青微微搖頭。
「沒關係,我不餓。」
「妳總得吃點東西吧。」帕希的話語中多了幾分命令的意味,冬青自知以她的性格決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
「今天是聖誕節,對吧?」冬青盤思著開脫的藉口,但隨著這句話出口,更加沉重的寂寞在心底悄然蔓延。今天是她的生日,是人類在幽冷冬天中最為盛情的一天,但她卻未能享受這份快樂,甚至有一半的時間在幻境與往昔中度過。
「大夥一定準備了不少食物吧,我去把吃完的碗盤洗乾淨,順便找點東西吃。」冬青下了床,起步往門外走去,但是帕希卻不放過她。
「在這種節骨眼上,沒人能好好享受聖誕節的。」帕希無奈地搖了搖頭。冬青明白她的意思,傑哈塔成了廢人,埃蜜妮莉芙變得更加乖戾、始終未曾謀面的妮莎依舊駐點在外、路克生死未卜、她自己則昏迷到現在。
「帕希,拜託。」冬青的聲音加重了一些,帕希暗自嘆了口氣,只得任由她去。看著冬青疲倦卻依然溫暖的棕瞳,帕希的黑瞳深邃而憂慮,這女孩老是為難自己,尤其是在這種節骨眼上更容易變得格外固執。4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5nrPGzWYl
不過或許冬青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獨處。
「好吧,別太晚休息。」
冬青應諾了一聲,理好衣服,接著走出門外,朝著帕希的相反方向步去。窗外的幢幢雪影讓她想起了路克牽起自己的手,透過他的雙眼所見,那個與現實截然不同的瘋狂世界,充斥著夢魘、鬼魅、以及永無止盡的黑暗。她漫步在長廊上,思索著,這難道就是他一直以來所承受的壓力嗎?還是她所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砰!的一聲,冬青和黑暗中的另一人相撞,兩人跌摔在地上,那人手上的厚重包裹也滾落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擲地聲。
「唉呀!」冬青摸著自己摔疼的屁股「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沒事,妳還好嗎?」
話音落下的那刻,月色穿越了重重阻礙,為昏暗的長廊增添了幾分藍芒,也照明了來者的臉龐,那是埃蜜妮莉芙,當她看見冬青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像是被石化了一般,面色僵硬而慘白。
「走路沒帶眼睛啊,蠢貨。」埃蜜妮莉芙匆匆拎起包裹,大跨步從冬青身邊走過,態度轉變之劇烈讓冬青一頭霧水。
我......做錯了什麼嗎?冬青扶著額頭,深達腦髓的刺痛擾亂著她的思路。她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寒冷的天氣讓時間似乎也凝滯了,憂鬱的藍月再次隱蔽於黑雲之後。
冬青打開飯廳的門,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心頭,這漫長的一天徹底榨乾了她的心智。水槽裡堆著幾塊零星的碗盤,她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至少還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崗位上。
「讓我來。」
冬青低垂的雙目如夜空中的明星般閃起,她不假思索的回過身去,緊擁住身後的路克,後者則一臉不自在的移開了她的雙臂。
「啊,抱歉,我忘記了......」冬青驚覺到路克的不悅,連忙放開雙手。
「你回來了。」冬青依舊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怔怔望著路克,心底還是有一小塊無法相信他就這麼平安無事的出現。他身上穿著破火的外勤制服,而非一貫的風衣,但除此之外,看起來與平時毫無二致。
「我知道。」路克眉頭微蹙了一毫秒,像是對冬青的話語理解不能。他伸手指了指那堆碗盤「水很冷,我來吧,反正昨天也是我洗的。」
原來是他。冬青恍然大悟,打今早便困擾著她的疑問終於得到了解答,蒼白的面色上勾起了一彎紅月。
「沒關係的,路克──」
「那本來就不是妳的責任。」路克不以為然地皺眉,語中的命令成分大過請求。他伸手從口袋中拿出某個東西「對了──」
路克的聲音斷在寒空中,無光的藍瞳一動也不動,一串黑色細絲連成的項鍊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上頭還掛了一隻黑色的鳥類石雕。
「怎麼了?」冬青好奇的向前傾身,俯視著那串項鍊「看起來沒什麼奇怪的呀。」
「一定是被火燻黑了......」路克喃喃說道,他將項鍊收於拳心中「抱歉,我再找其他東西補償妳的生日禮物吧。」
「什麼?」冬青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生日?禮物?大腦吃力地將這幾個字組合成完整的段落。她的神情由困惑轉成喜悅,接著又退於近似悲喜交加的怪異神態。
「我確定妳有和我說過妳的生日在聖誕節,對吧?」路克側了側頭「我的記憶力好歹比金魚好些。」
「天哪,路克......」冬青想伸出手去擁抱他,所幸尚存的幾分理智遏制了動作,她捂著自己的下半臉「你不需要這麼做的......」
「是嗎?」路克撇著嘴,一臉惋惜地看著項鍊「原本我是打算做一隻鴿子,印象中妳說過那是你最喜歡的動物,可惜了,如果今天沒出任務的話......」
「對了!任務,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冬青憂心忡忡的扭纏著十指,她知道路克是那種無論發生什麼都會裝成一副無所謂的人。
「你原本的衣服呢?」
「我沒事,衣服燒掉了,幸好這條項鍊沒──當我沒說。」路克伸手便要將項鍊揣進口袋中,但冬青握住他的手腕,暖棕色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路克。
「這條項鍊是我看過最完美的禮物。」冬青不容置疑地說道,而她也真心這麼認為。這並不關乎她究竟收禮與否,重點是她得珍惜路克的心意,既然他為自己做了禮物,那麼她就沒有任何理由不去接受。
「你看,這個角度來看的話,不也滿像一頭烏鴉的嗎?那是你最喜歡的動物沒錯吧?」冬青接過路克手中的項鍊,一手提著一端,將項鍊呈三角形舉在空中,黑鴿的石雕在清冷的房間中不停地轉呀轉。4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LEortPVU6
路克一時無語,只能帶著些許不甘的點了點頭,他無法判斷冬青究竟是在安慰他,還是真心如此認為。這距離他想呈現的完成品還差了一大截,然而當他見到冬青那抹欣然的微笑時,腦中的所有雜念頓時化成煙塵。
「妳喜歡就好。」路克阻斷了情感的顯現,他躊躇著,但最終還是選擇妥協。他不苟言笑的折了折手腕,一語不發,逕自走到流理檯前,打開水龍頭,著手清理其他隊員遺留的雜務。
「生日快樂。」路克背對冬青,細如蚊聲。冬青望向牆上的掛鐘:十一點五十八分。距離她的生日結束僅剩不到一百二十秒,但是她卻笑得像個小傻瓜一樣,整日累積下來的壓力和挫折都遠遠拋到了上個世紀。
她的存在只為了承受痛苦。
她的誕生只為了帶來不幸。
這兩句話是徹頭徹尾的胡說八道。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真正在乎自己,這對她而言有著無比重大的意義。看著路克寒瘦的背影,不可思議的感受暖遍了冬青全身上下每一顆細胞,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因為這份喜悅的心情而通體舒暢。
窗外的夜色依然寒氣逼人,但天寒地凍的暴雪對在冬青的眼中猶如繽紛瑰麗的冰花般,在暖意無限的心中輕躍著圓舞曲。她回首望向路克,腦中庫存的所有文字好似被不知名的竊賊偷走,千言萬語皆不足以表達的感謝最終凝鍊成了樸實無華的五個字。
「謝謝你,路克。」
......
......
......
『生命的本質並不歸屬於那些輝煌的勝利或者慘痛的失敗,而是存在於單純的喜悅中。』─── 喬納森.洛克伍德.修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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