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時光稍縱即逝,執行任務的前一晚,大多數人都緊張地吃不下飯。就連神經最大條的塔班面前眼前由冬青烹飪的一桌美食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囫圇吃了點雞肉和起士馬鈴薯就放下了刀叉。
「吃點東西吧,帕希,這樣子明天會沒有精神的。」
冬青耐心地勸說著每個人多吃點食物,路克的低垂的目光斜上飄往帕希,儘管她對於自己的大腦被入侵一事幾乎沒有印象,但或許是潛意識的作祟,她舉手投足間都充斥著一種徬徨不安。
帕希對冬青展露出放心的微笑,為了不讓這名心思細膩的少女擔憂,她頂著滿腹的壓力吞了幾口盤中的食物。在交涉的日子到來之前,她花了整整三天勘查地點,從人員部署位置、周圍建築分布、人流、會議建築本身的結構、甚至是周邊的下水道路線......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幾乎能做的都做了。這是小隊第一次共同執行任務,不只是會議本身,她的責任還包括隊員的安危,因此必須格外謹慎。
薇仍津津有味的享用著盤中飧,叮咣的碗盤聲成了全桌最熱鬧的響聲,大部分的人都是一副殆欲斃然的悲慘模樣。路克則坐在桌邊,以隔岸觀火的神情觀察著每個人,蘇西的焦慮感是最強烈的,這點從她緊纏搓弄的十指便能察覺。
路克握起玻璃杯,輕抿了一口香料茶,他腦中的沙盤推演已經進行過了不下百次,但對未來的動向卻依然如霧裡看花。無論是對自己的能力還是這次任務,變量的可能性多到幾乎無法精算。
「所以說那個,什麼來著,這次已經確定會有想搗亂派對的傢伙了,是吧?」塔班忽然開口說道,手中的叉子在空中對著帕希比劃「目前除了我們幾個外,破火為了補強戰力,還派出十幾人當後援部隊,加上還有艾爾梅德那邊的高科技士兵。總覺得我們好像太緊張了,不是嗎?」
「畢竟是第一次嘛......」蘇西有些難為情的說道「我還沒有參與過這種程度的團體行動,更別提這次的目標關係著半個世界的趨勢......」
「安心啦,我們能想到的,烏里蘇姆那老傢伙也一定想得到。」塔班的話讓原本低迷的氣氛提升了些許「他肯定不會這麼容易就讓我們掛掉的,畢竟上次──」塔班偷偷看了眼路克「帕希受傷的時候,他可是親自從地球的另一端趕來帶她去治療的呢。」
「這倒是真的。」帕希說道「連我都沒想到他會這麼大費周章。」
雖然語調依舊帶著些許漫不經心,塔班口述的確實是鐵一般的事實,最為不安的帕希和蘇西明顯放鬆了不少,而冬青也因為氣氛的緩和而輕舒了一口氣。
「所以說吧,我們根本沒必要那麼緊張。」塔班理所當然地說道「妳說是吧,薇?」
在場唯一食慾不受影響的薇定住了拿叉扶盤的動作,飽和的碳水加上突然點名讓她的腦袋一時有些轉不過來,黃銅色的大眼無辜地睜著。薇輕輕放下了餐具,用紙巾優雅地抹淨嘴角,儘管平時放浪,在餐桌上的禮儀倒是一點也不馬虎。
「都有我在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路克先是頓了半秒,接著也不禁莞爾。明顯在這張餐桌上知曉薇的過往只有他一人,古代的戰爭英雄、夢魔一族的女王,這些都是不為人知的歷史。
「什麼嘛,你們──」薇舉杯飲酒,高腳杯的後方是她莫可奈何的白眼。
氣氛的活絡讓今晚劃上了美好的句點。當所有人一一離桌,路克才注意到那始終未曾開口的埃蜜妮莉芙。她是倒數第三個離開餐桌的,整晚僅有和隔壁的薇與帕希三言兩語。而在路克的目光移向她時,她總是刻意低頭看著餐盤,或者望向房間的另一角,眼神的交會幾近於零。但是當路克不再正眼觀察她時,他總能從眼角餘光感受到那祖母綠的雙目感受到異常強烈的複雜情緒。雖說傑哈塔的死訊對她的打擊比誰都大,但路克的心底不禁浮現了一個問號:她不對勁。
路克雙眼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玻璃杯殘餘的泡沫,他需要解答,一個毫無死角的作戰計畫。玻璃杯的彼端,冬青的身形在凹凸的透明作用下如夢境扭曲失真,她默默地洗淨餐具,將其一一歸位。
「路克?」結束工作的冬青發現路克依然孤坐在位子上,不免地憂慮起來「你還好嗎?」
路克機械性地點了點頭,無數念頭浮上他的腦海,放鬆的五指任憑冬青接過高腳杯,完成逃兵的清潔。這一切到底是為了誰,又有誰會從中獲得利益?看著冬青單薄的身影和關切的眼神,路克一聲也不吭地起身,在她的目送之下離開座位。
翌日清晨,一絲日輪甫穿過雲縫,天光半滅未明之時,帕希帶隊到了城堡的門前,收編小隊全體成員立正在她面前。他們的首要目標是混入人群,為此,除了穿著萬年不變的路克和冬青以外,所有人都換上了平時未見光的新衣。
不同於前些日子的惴慄不安,昨天的一番話讓今天的小隊顯得神采奕奕。為首的帕希亦是如此,一頭貼齊耳下的短黑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側開衩的蘭紫色過膝裙與純白的及腰外套與她成熟的氣質渾然天成。
站在隊伍邊緣的路克默默地將視線轉向薇,即使換去了華麗的哥德式洋裝,著以清新自然的荷葉邊襯衫和白牛仔褲,依舊無法掩過她那份輕挑浮動的氣質。路克注意到她的嘴角帶著一絲得意的微笑,看著格外煥發的眾人,他猜想八成是薇在前一天晚上悄悄施了某種夢境法術。
帕希的目光一一掃過隊員,她的聲音平穩而不張揚,醞釀在唇齒間的字句欲吞欲吐,最終化為半自嘲的微笑,齒縫間的白牙和輕晃的頭部彷彿在為自己的掛心憂慮感到可笑。
「這次的會議關係著兩個組織的未來方針,而我們的目的就是確保一切進行順利,我相信你們已經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
「身為破火的一份子,我會說『維護和平與秩序是我們的職責,哪怕犧牲生命也要存續這份得來不易的安寧。』」帕希徐徐說道「作為你們的隊長,你們的同伴,我會說『全力以赴,但請不要以死相搏。』,畢竟,我最大的私心還是你們每個人都能平安地活下去。」
這段感性的發言讓所有人一時間難以應答,帕希似乎也意識到了空氣中的尷尬,她疾疾開口「好了,有任何問題嗎?」
「帕希?」蘇西半抬手臂,試探性地問道「直到現在,我們都沒被告知這次的談判內容......」
「這次的談判目標以及內容都必須保密,我們的護衛任務包括整個談判前的準備、談判進行、一直到談判官返回破火為止。身為保鑣,知道這些對我們來說已經足矣。」帕希應道,她再度掃視過所有人「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很好,那麼所有人,再次確認裝備是否齊全,我們的交接時間是明日下午四點,在準備就位時就必須換上標準制服!除非必要,否則請不要擅自脫離崗位,違者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到時就連我也沒有辦法幫上忙。」
「以上,清楚嗎?」
「是的,隊長!」
「很好,那麼,破火收編部門的第一小隊,護衛行動正式開始。」帕希轉過身去,朝正從瞭望窗望著他們的烏里蘇姆豎起右手。年邁的法師將持杖的手臂高舉過頭,接著朝地面重重一敲。伴隨著如碎石輾磨般的硄隆巨響,紅黑錯雜的漩渦幻現在眾人眼前,從未見過傳送術的路克和冬青分別表現出了驚異與驚嘆兩種情緒。
空間法術......路克回頭斜望烏里蘇姆,身穿灰袍的大法師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地施展了十四大奧術之一,而且還是在沒有儀式做成的前提下。他不禁回憶當初在倉庫與烏里蘇姆的一戰,芮雯一度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那之中究竟有幾分為真?幾分放水?
帕希指揮的聲音把路克的注意力拉回現實,看著一個個通過傳送隧道的隊員,他深吸了一口氣。懷揣著對變數的不安,以及對計畫可能實現的欣喜若狂,路克不再猶豫,他將左手插入口袋,跟隨冬青的腳步踏入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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