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荒城在冷月幽芒的照耀下無處不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一老一少走在荒無人煙的街道上,一棟棟殘破建築林立兩側。月陰的沙塵浮游於空,路克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隨著自然陰影的作祟增強,稀少的人跡讓他暫時脫離了血殺輪迴之苦。
烏里蘇姆伴著路克前行,老者的口中哼唱著異域小曲,路克不識得那些文字,卻隱隱能感到曲中的恬淡與輕快。正當他思索著烏里蘇姆的來意時,後者下了吟唱,開口問道:「你知道帕希和塔班此行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嗎?」
路克回憶著幾個小時前的事,當時帕希似乎有提到要帶他回去還是相關的話。但是當時的情勢導致自己把她當成了獅鷲眼派來的打手。她的腹部和大腿上側都被劃開了挺深的口子,後腰更是被直穿了個透涼。換作是正常人,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害根本不可能活超過十分鐘,即使奇蹟存活也不可能毫無後遺症。
「不必擔心帕希,那孩子是罕見的複合能力者,天生的身體素質超出常人一大截。」烏里蘇姆看穿了路克的心思,輕描淡寫地說道「不出三週,那些傷口就能完全康復了,當然,這還得拜科技與魔法的結晶所賜。」
三週?路克暗自心驚,比一般人強大的軀體......怪不得帕希不過只是踢了一腳就足以讓他肩膀骨裂。若非最內層的焦骨堅不可催,硬生生被踢斷肩骨也不無可能。
路克的視線由樓頂為出發點,目光一路跟隨沿殘敗建築四壁爬伸而下的巨大樹藤,這畫面讓他想起了曾經在收養家庭中收看的生態紀錄片,章魚在包覆獵物時也是這般模樣。在那段美好的往日,侵入他夢境的金髮男孩還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們一家人也沒有因為那場悲劇而全數喪生。想到這裡,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上路克的太陽穴,他緊握左拳,但隨即意識到烏里蘇姆就在身邊,趕緊壓制住不安分的創傷。
「我們這次是為了招募你而來到荒城區。」烏里蘇姆的口吻多了幾分正式,褪去了多餘的咬文嚼字「我個人希望,你能夠加入『破火』。」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HuATfrWGk
「破火?」路克皺起眉頭,他從來沒說過這個名字。
「沒錯。『破火』是個不隸屬於任何部門的影子組織,由楔諾斯一方的政府所創立,目的是為了避免人類浩劫再度重演。具體來說──」
「慢著,為什麼你們會覺得我適合這份工作?」路克的神情變得冷峻「你應該知道,我跟『好人』或『正義』一點邊都沾不上吧?」
烏里蘇姆挑起一邊灰眉,這動作讓他與質疑學生的教師格外神似「我本以為你會很樂意和同伴一起加入呢。」
路克驚訝地啊了一聲,冬青和蘇西都被說服了嗎?他謹慎地思考著,開口說不的立論實在難以站穩。一方面是因為烏里蘇姆三番兩次的救冬青的性命於水火之中,更阻止自己犯下大錯,光這點就讓路克難以拒絕要求。另一方面,路克確實無處可去,荒城區已經容不下他,就算他隻身一人前往都會區,也未必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再說,要是他選擇拒絕的話,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得知冬青身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最重要的是,路克在烏里蘇姆的記憶中讀到了某個叫做杰西.克利汎的人。如果能從烏里蘇姆口中得知關於先祖事蹟的話,說不定就能得到關於路克雙親的線索,找出當初他們把他拋棄在大街上的原因,甚至是解開身世之謎。
「好吧,我跟你們走。」路克嚴肅地答應。烏里蘇姆像早有預料地微微一笑。
「慢著,我話還沒說完。」路克補上後話「要我加入,可以,但是有三個條件。」
烏里蘇姆雙手一攤「請說。」
「第一個,別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能力。這點也包含了註冊時的身分資料,你們應該會有那東西,對吧?」
烏里蘇姆思索了一會兒,最後點頭答應。
「第二個,答應把有關我一切全部交代清楚,無論是身世還是歷史,我有權知道一切。你認識杰西.克利汎,有這個姓的人全世界都湊不滿五根手指頭,他很可能是我的祖先。」
「沒問題。」烏里蘇姆爽快地接受,格外熟善的眼神已經證實了路克的猜想正確。
「最後一個。」路克的聲音微微顫抖,他趕緊穩住自己的情緒「我每隔三個月會出一次遠門,為期五天,任何人都不得過問原因,這點非常重要,請務必答應。」
路克咬著嘴唇,這項要求是為了芮雯提出的,這是屬於他們倆人間的約定。路克主控表面,芮雯掌管心象,但他得許諾她這種間歇性的自由,否則水火不容的兩人勢必得大打出手。
「我會盡力幫你安排。」烏里蘇姆保守的回應讓路克不大放心,但烏里蘇姆嚴峻的目光讓他知道自己無法要求更多了。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JxitWm1Dy
「在回去前,我還有最後一件事得問。」路克轉頭仰視著烏里蘇姆那雙海綠色的眼睛,一般人理論上來說根本不會知道自己的意識曾被路克入侵過。但對方可是閱歷豐富的法師,這兩者不能相提並論。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w48GexXGa
「在我接觸到你的時候,你有沒有在我的頭腦裡看到任何東西?」
「我不記得有接觸過關於你的任何一點記憶。」烏里蘇姆平靜的答道,海綠的眸光無所顫動,路克無法分辨他是否在說謊。
「好吧,我想就這樣了。」路克低頭望向足下的鞋沙印。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fnByWyjoF
二十五分鐘後,路克一行人走到一處廢棄的機場,天鵝白的客機在夜空中穩穩降落在跑道上,機身上的破火標誌鮮明無比──一團被分成兩半,分別朝左上以及右上吐出火舌的銀色火堆。五人上了小客機,路克沒有與他人相伴而坐,而是獨自一人待在客機的最後方,靜靜的閱讀從塔班那兒拿來的手冊。
「我們為什麼不用烏里蘇姆大師的力量傳送過去?」蘇西疑惑地問道。
「這個嘛,解釋起來有點麻煩。只有被標記過的人──通常是大師的手下才能以這種方式進出破火,除此之外,空間法術對施術者的要求很高,不是隨時想用就能用的。」塔班的語速越解釋越快「不過之後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啦,畢竟第一次到破火的話,還是走正常程序比較保險。還記得我第一次走進傳送門的時候,衣服被切掉──」
「空間魔法啊......」冬青望向窗外的風景,若有所思「真是了不起。」
「那當然,他老人家會的可多了。」塔班往路克瞥了一眼,確認他的視線不在自己身上「是說......他一直都是這樣子嗎?」
蘇西同樣往路克看去,稀鬆平常地聳肩「那算是他的習慣了。」
「不,我是說──」塔班緊張兮兮的舉起大拇指,沿著自己的脖子抹了一下。看見路克和帕希的戰鬥帶給他無法磨滅的記憶,他知道單論那場戰鬥中的實力的話,帕希的發揮應該是遠在路克之上,但是路克的打法異常狡猾。塔班不大樂意用這兩個字形容別人,但他實在想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了。
回想起那次的交手,塔班仍舊耿耿於懷。一切的起因是固然是由他引發,但看見帕希為了從路克手中保護自己而身受重傷,以及路克在見到冬青受傷後,那副非置人於死地不可的模樣,讓塔班產生了複雜的情緒。
「不太清楚,我們是同學沒錯,但一直沒什麼機會搭上話。」冬青搖搖頭,接著她回想起了在洗手間發生的事「不過......我想應該──算了,還是問蘇西吧。」
「這我也不太明白,我只知道他一旦把某個人視為所謂的『敗類』,就會毫無顧忌的下殺手。」蘇西也些尷尬地撓著頭髮「不過路克跟我也不能說多親近,就算整天待在一起,可能也未必能說上幾句話。老實說,我覺得他沒有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是這樣子嗎,我倒覺得他挺信賴妳的。」冬青看見蘇西帶著些許自卑的神情,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別忘了要是昨天沒有妳去求救,我可能現在就不會待在這裡了。」
「妳有聽到我們的對話?」蘇西詫異的睜大眼睛。
塔班似懂非懂地聽著她們倆的對話,目光再度飄向路克。
「所以妳那天......」蘇西忍不住瞄了一眼冬青的手腕,方才烏里蘇姆治療她身上的燒傷時也一併醫好了腕傷,雪白的肌膚上只殘留淡淡的粉疤。
「沒事,真的沒事。」冬青的語氣像是在懇求蘇西不要繼續追問,她掩住自己的疤痕,低垂雙目。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讀那本手冊讀得那麼認真的。」塔班看著路克翻過一頁又一頁,心無旁騖的樣子讓他忍不住開口吐槽「那本書跟路邊石頭的有趣程度可說不相上下。」
路克又翻回到簡介的部分,再次確認自己有確實將書本上的內容記下。讓他較好奇的一點是,雖然說是由政府成立,但似乎沒有任何文件承認『破火』的存在,即使對一個非常規組織來說,這事還是感覺有些蹊蹺。
「帕希.忒那可,收編部門第一分隊總負責人。」路克輕聲唸出人員列表「薇.阿蘭霍斯、傑哈塔、埃蜜妮莉芙、妮莎.弗萊斯、塔班.克林克,才六個人嗎......」
飛機的隆隆聲和氣流的擾動讓路克昏昏欲睡,他趕緊掐住先前自殘所留下的傷口,陣陣刺痛感傳上手臂。窗外依然一片漆黑,無邊無際的晦暗天空正對著路克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他心跳逐漸加速,呼吸也亦欲發急促。他絕對不能在這時候睡著,要是這次入侵夢魘的不只是蟲女,而是更恐怖的怪物──更恐怖的『他』。
在路克七歲那年的夏天,一雙布滿血絲的巨大眼珠和直直開到耳際的血紅笑臉和粉筆白的臉龐徹底摧毀了不切實際的美夢。他至今仍無法忘記那瘦得跟竹竿一樣的身軀,以及長得不成比例的手腳。它闖入了路克原本美好和諧的生活,將他所擁有的一切盡數摧毀。怪物一個一個把好心收養他的家人殺掉的畫面歷歷在目,當時的他卻無力去阻止,只能讓純然的恐懼淹沒自己。而也是在那一天,路克初次體會到了何謂『殺戮』。
「就說你需要我了。」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HHmBvRT8i
芮雯戲謔中帶點輕笑的嗓音在路克腦中響起,他分不清楚這是他自己的幻聽,抑或是她真的存在於此。
「閉嘴。」路克低聲罵道,心裡不願去承認,她或許說得沒錯。要是路克能回到過去,阻止那頭怪物殺死金髮男孩一家,或許今天一切降臨在他身上的痛苦與折磨便會成為不曾發生的幻影。
路克對著玻璃窗呵氣,用手指畫了個圓,輕輕地在上面畫上怪物的五官和四肢,一個男人的身體漸漸成形。夜色透過畫像空洞無神的眼窩透進路克的雙眼,路克別過頭去,機艙的內壁上浮現出數十道瘦長的黑影,它們將路克團團圍住,凡人不可聞的耳語呼喚著路克的理智,保護他免受自身記憶的吞噬。
不,他不會去打開那段塵封的往事,至少不會是今天。
「晚安,擄孩子的男人。」
路克伸手抹去水霧,站起身來,朝三人走去。
......
......
......
『罪孽並不僅只侷限在我們所做的惡行上。而是象徵著是我們內蘊的邪惡,我們與生俱來的邪惡本質。』─── 卡爾.巴特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