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眼『冰瞳』》（初創版） - 三、十字路口（三）

　　密信引起的暴亂正逐漸發酵。

　　沿路上，路克親眼目睹了大大小小的騷動在破火各處發起，因為『處決密信』流出而奮起反抗的人們舉目皆是，恰巧幫他吸引了不少火力。

　　作為少數的開闊區域，員工餐廳已經成為混亂的鬥獸場。路克矮身閃過一發高熱的能量束，順著奔馳的動能滑閃到傾倒的桌面後。他的雙眼鎖定在一路追來的八名西服特工上，藉著人多眼雜的優勢，憑空出現的冰鑽幻化爆現，瞬間把那幾人的前胸後背對穿了個透心涼。

　　鈷藍的虹膜在人與人之間迅速游移，收縮的瞳孔掃索著任何針對他而來的襲擊。感知大張之下，路克察覺到一介與眾不同的足音在他身後兩步的距離響起，電光火石之間，他側頭偏閃，一柄閃銀的龍骨刀不偏不倚地從耳側掠過，迅猛的出手劃破了耳殼，鮮血迸發。

　　由本能指揮的身體讓路克旋移腳步，手中的獵刀倒持朝斜上揮斬，將對手的二段突刺逼退。一身黑盔玄服之下，如同獵豹的銳利綠眼緊盯路克，腳步的主人能做到趨近無聲的接近到他身邊，呼吸平緩自然，顯然是有備而來的職業殺手。

　　在對方因撤刀而重心後移的瞬間，路克右手前伸，五指收攏後拉，幻化成形的冰柱撞擊殺手的後腦勺。路克隨即腳步跟上，以側步前刺增加左手獵刀的動量，銳利的刀尖貫入了殺手的胃囊，隨著他合提上斬的手腕在腹部切出一個可怕的大開口。

　　成功殺掉一名敵人的路克沒有因此鬆懈警戒，他一把奪過垂死殺手的軍刀，不加思索地旋身猛力投擲，不偏不倚地刺入第二名襲擊者的脖頸，對方連近身都做不到就頹然倒下，一命嗚呼。

　　目光所及之處，路克認定目標，在對方得以發起襲擊前先手制敵，密閉空間與大量人群給予了他不需要顧慮被遠程狙擊的優勢。在如此混亂的狀況下，要想開槍射擊就必須接近到四米以內的距離，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鎖定這段範圍以內的敵人。

　　雖然在近身格鬥上，訓練尚不足一年的路克難以追上老練的特工，但過去累積的任務卻讓他的能力與戰鬥經驗都大幅提升。十四次的深入虎穴，十四次的生死交關，種種磨練在此刻成為斬敵的利刃。

　　身處鎮暴人員與反抗者的戰場中央，路克對任何一方皆採取袖手旁觀的態度，他在上百名判得你死我活的異能者間閃轉騰挪，必要時以堅冰近身攻防，盡可能將能力的消耗壓制最低。

　　相較於對特工的鎮壓，破火顯然意圖將兵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光是通過三條走廊，路克就已經前前後後被四個持有特殊銀彈熱武器的菁英組、十名身穿西裝的高級特工、以及一個小隊攔截。

　　在解決剩餘兩名殺手後，又有五名身穿西裝的特工向他逼近，混於械鬥人群中的路克手持短刀，準備做好近身戰的打算。但還不等他出手，一抹紅黑相間的殘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在場所有人一一放倒，無論是暴亂者、別有居心的殺手、還是鎮壓的特工都無一倖免，連肉眼都難以跟上的高速動作讓他心生警惕，這幾乎可以與朔泠的暴風一爭伯仲。

　　直到最後一名人員倒下，疾影的動作才放緩到路克得以看清的程度，與他隸1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6G3rh0jHV
屬同一小隊的薇蹬足逼近，在路克身前半公尺處單足輕點，飄然落地。　　

　　「請解釋。」薇雖然語帶打趣，黃眼中的不滿卻是一目了然。

　　面對此等情景，路克不過微動一根手指，薇便昂首抱胸，瑰紅秘能颳起的強風讓他寸步難行，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

　　路克明白自己無法對她採取強攻，他瞥了眼身後毀壞的餐廳門口，時刻警惕著追兵。

　　「有人要殺我，不少人。」語畢，路克起足就要經過薇的身邊，卻再一次被她的能量流逼退。

　　「為什麼不逃走？」雖然盛氣依舊，但在聽到路克的回應後，無論是神情還是語調都軟化了不少「為什麼不向我們求援？」

　　「妳和烏里蘇姆關係密切，我沒有辦法信任妳。」路克以客觀的口吻說道，眼見薇緘口默認，他繼續往下說。

　　「我會離開，在我把試圖殺害我的人剷除殆盡以後。我會遠走高飛，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但是為了永絕後患，我必須要讓自己的手染上更多鮮血。」

　　「這樣妳能明白為什麼我選擇不把計畫公諸於眾了嗎？」路克的一字一句中盡是無奈「妳們或許會願意幫助我，但相對的，無論是妳、帕希、蘇西、還是冬青都不可能縱容我一路屠殺追兵。但我非常清楚，薇，只要我一天不死，瑟拉芙、布利茲、還有鬼知道誰會想要我的小命。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就算把地殼翻了個遍也要把我揪出來。」

　　薇似乎沒有料到路克會如此坦誠，她本想繼續追問，但宛如子彈破空的風嘯斷絕了兩人進一步對話的可能性。路克只來得及瞥見朔泠的青衣閃入瞳孔，薇釋放的能量障壁便將廊道完全堵死，她看著在半空中已經幻化成形的冰錐以及路克顫抖發力的五指，明白他所言非虛。

　　「你知道我不可能縱容你殺了幾百個無關此事的無辜之人後拍拍屁股走人。」薇一手維持著能量壁，另一手揮向幾名打算爬起來再戰的特工「『Ietfépý』!」

　　夢魔的咒語透遍全域，才剛顫顫巍巍著起身的特工又被放倒在地，毫無抵抗能力地呼呼大睡。

　　「妳終於做出選擇了嗎？」路克無情地回道，眼中閃爍戰意。

　　「關於你要怎麼對付那些找你麻煩的傢伙，我暫時不會阻止，但是對這些──」她指了指被輕易打倒的敵人，眼下直接與路克開戰只會引起更大的傷亡，她不得不選擇退而求其次的妥協方案。

　　「我會幫你處理雜兵，以他們的層級，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片戰場上。」薇咬著牙回應。「我跟你之間的帳，之後再算。」

　　「那妳的動作得比我快才行。」路克冷冷地說道。

　　這次他沒有再給薇攔住自己的機會，溶解的肌肉與神經纖維混和著血液流下褲腳，脫去部分束縛的伊沓夸之力瞬間展現出了凡人難以企及的神速。一時間，緋紅的彗星與玄霧加身的幻影所引起的音爆撼搖偌大的基地。

　　帕希沉默地看著推開辦公室的門，她回首望向沙發上鼾聲如雷的塔班，視線有意無意地避開旁邊桌子上的一個空杯。儘管對夥伴萬分抱歉，但她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避免塔班被捲入內亂，不只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危，更多的是無法接受讓他看到自己與路克自相殘殺的畫面。

　　與其他小隊隊長相同，帕希收到了來自上層的命令，內容只有再簡單不過的九個字：鎮壓暴亂，殺死路卡雯。

　　在滿腹疑雲的情況下，帕希選擇了拖延命令，她反鎖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蕩，在這種節骨眼上，除了沒有能力自保的人，大多都被高層徵召去鎮壓暴亂。她的步伐一如既往地迅速，但沉重的思緒卻將走廊拉長得彷彿永無止盡。

　　隨著帕希步步趨近暴亂的風眼，橫豎一地的人員也愈來愈密集，被銳物切開的腹部、流下頭殼的腦漿與鮮血、缺失的手腳、插滿全身的不知名尖刺......光是半條走廊上就躺了將近六十具屍體，怵目驚心的畫面讓帕希更加心搖神撼。她甚至產生了一個恐怖的想法，說不定方圓百尺內就剩自己一個活人了......

　　妳的能力比起我的更趨近祝福，而非無法自由開關的詛咒。

　　路克曾說過的話在她腦內迴響，或許事實真如他所說的，不需要開眼面對排山倒海的亡靈對她而言已是最大的祝福。

　　但事實不可能總是如此如意。帕希在十字路口停下腳步，她深深吸氣，閉上雙眼，如果繼續保持這種僥倖的想法，總有一天，未經洗禮的心神將會害得她支離破碎，無論是抽象上還是物理上的。

　　潮湧的能量猶如水庫開閘衝入她的四肢百骸，蒼藍之力從細胞層面上改寫著生物的極限，帕希輕舒空氣，讓大腦適應肉體的轉變，維持兩者間的同步。

　　在強化完成之前，帕希就隱隱感覺到事態有異，她睜開雙眸，充斥於眼耳的除了無盡的寂靜外別無他者，沒有冤魂呼號，沒有鬼影亂竄，一切與她開眼前別無二致。

　　帕希挪動腳步，不安地環顧四周，光怪陸離的現象讓她一時無法理解，過份的無聲戳刺著她的神經。震驚之餘，敏銳的聽力捕捉到了長廊彼端的微音，帕希機警地回身面對聲音的方向，除了成堆的屍體外，眼前卻依舊空無一物。

　　一點一滴地，聲音緩慢朝帕希蝸行，儘管遲如濁泥，她依舊能清晰分辨距離的縮減，原先無法辨識的微音也逐漸浮出水面，那是咀嚼聲。

　　帕希的心跳漏了半拍，未知的存在讓她心生恐懼，在這條走廊上，此時此刻，有個非人的東西正與她共處同一空間。

　　「離我遠點！」帕希半驚半怒地咆哮，她踏步振臂，一束高壓的血箭隨之從腳邊的屍體七竅激射而出。足以貫穿人體的強大衝量穿透了目標本該存在的位置，逕直擊中後方的金屬牆面，力道之大就連足以承受地底重量的金屬都凹陷了一吋有餘。

　　然而，聲音並未停止。

　　曾有一度，帕希想要衝回辦公室，帶著塔班逃離，但她擔心這樣是否也會將這些不知是否能被稱做生物的東西一同引去。她不敢再有遲疑，抬足就往聲音的反方向狂奔。可就在她跨出第一步的瞬間，來自另外三個方向，與最初一模一樣的咀嚼聲赫然響起，距離之近簡直像憑空出現。

　　進退維谷，無路可逃，絕望瞬間佔領帕希的心頭。為了阻斷聲音的洩漏，她緊咬嘴唇，以自身為中心釋出一波波能量，試圖令幻象破滅。再一次，她的嘗試毫無作用，非實非虛的古怪存在已經超越了常人的理解。這等情勢之下，帕希絞盡腦汁，決定生死的思緒疾速與逼近的空洞之物賽跑。

　　與此同時，公里之外的路克回身張眸，異力所及之處，光影扭曲，乍現的放射冰爆猶如新星。但這聲勢浩大的一擊卻無物憑依，兀自漂浮在廊道中，見到這幕的路克暗暗心驚，他十分確定自己命中了某種存在，但感知所指的目標處卻是空無一物。

　　察覺事態有異，路克對伊沓夸的本骨下達命令，血肉包覆的左眼窩瞬間燃起劇痛，汨汨紅流順著骨削的臉龐流下。以伊沓夸之眼觀測，路克半試探地向僅有屍體的長廊前行半步，踩踏液體的觸感讓他本能地望向腳底，鬼眼與人眼同時注視著這一幕，這徹底改寫他思維的一幕。

　　他們並不孤單。

　　毛骨悚然爬上路克的背脊，他回身發足，向著先前留下的法印奔去，心臟怦跳的速度幾乎要撞斷肋骨。『它』的概念跟他們不一樣，『它』具有形體，但無法被觸碰；『它』無法被看見，但是卻能被伊沓夸的力量賦予『概念』。與星海之蛇完全相反，『它』不具有色彩，不具有聲音。『它』的法則獨立存在，即使路克有能力感知到『它』，也無法真正理解。

　　曾歷經過一次超維存在的洗禮，路克理解方才那令人一頭霧水的意象究竟意味著什麼。但讓他無法想透的是，為什麼？為什麼是此時此刻？為什麼在這裡？

　　路克將能量凝聚到指尖，慘白的五指伸向牆面，卻在最後一刻驚愕地停下了動作，自己精心設置的蛇印不知何時居然被無效化了，金屬牆上除了法印殘存的烙痕外空無一物。

　　察覺到能量的接近，自幾乎不可見的蛇印中，兩排雪白的錐狀利牙大張大合，火橘的鬃狼頭幾乎有半輛汽車那麼大。所幸路克得以及時後閃，否則要是手指再近個半吋，可能半條手臂都要葬送狼口了。

　　有辦法察覺伊沓夸設置的法印，甚至還能夠在短時間內解除並設置陷阱，在路克的認知中，能夠做到這些的只有一人。正值意念入腦之時，法師的聖風拂過他的脖頸，隨著路克緩緩轉身，一名身穿亞麻布袍的灰髮老者映入眼簾，海藍的寬大袍口在法風的吹留下向後飄擺。

　　烏里蘇姆的神態一如既往地平靜，晏然自若的綠眼彷彿能洞穿路克的一切計畫。他輕描淡寫地一揮左手，鑲於牆中的巨狼如虛像般毫無阻礙地躍起，劃過半空的龐然矯軀化作火白二色的油彩，在法師的身邊再度成形。貼地的四足在烏里蘇姆面前來回踱步，銳利的灰眼鎖死在路克身上，護主的舉止一目了然。

　　「你要殺了我嗎，烏里蘇姆？」路克舉起短刀，微沉的上身壓低重心，逼人寒氣結成凍入骨髓的冰霜，沿著圓柱形的通道像前後蔓延。「你應該也發現了吧，有奇怪的東西正在這座基地亂竄。」

　　「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出手。」烏里蘇姆沉穩的嗓音不怒自威，他揮動法杖，驅散逼近的黑晶藍冰。「你或許尚未意識到，但正是你，路克．卡雷恩，你是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中心，你是戲曲的主角。」

　　「你自認為是設局者，但卻落入了他人的計畫之中，你並不是獵人，而是獵物。」烏里蘇姆以平靜的口吻訴說令人不安的事實。「正如順光的黑影，僕從永遠會先首腦一步現身，恐怖平衡已被打破，這次的始作俑者在法典中的記名為──『無框架者』。」

　　「你已經親身體驗過修提寇城『吞噬之蛇』的恐怖，自然也會明白這一切的必然性。」烏里蘇姆舉起法杖，眼鏡蛇猙獰的獠牙紅眼燃起青綠的碧炎。

　　烏里蘇姆的話路克瞬間感覺血液冷了幾分，異星巢穴所帶來的創傷症刺痛著他的神經，但眼下更為巨大的威脅卻讓他無法任由自己深陷記憶囹圄。

　　從青焰本身的光熱與內蘊的能量，路克清楚認知到烏里蘇姆此次施展的法術必然凌駕於瑟拉芙召喚的龍火之上。若非永不熄滅的『皇熾』，即是專門滅殺邪靈的『淨火』，無論是何者，烏里蘇姆已經表露殺意。

　　「只剩這一條路了嗎？」

　　路克罕見地缺乏戰意，他的嘴唇乾澀，心底明白自己問的問題有多麼愚蠢。即使兩人都擁有覆滅半顆星球的力量，在超越認知的遠古存在面前，那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我已經知道了，烏里蘇姆。」路克沉聲說道。「螻蟻不可能與巨象對抗。但難道因為這樣，我們就喪失了選擇的自由嗎？」

　　「我的立場與生命同在。」烏里蘇姆回應。「你明白失去與缺陷，但你不明白的是犧牲。被剝奪所擁有的事物，跟選擇放棄所擁有的事物，這兩者是完全不同的。而為了遏止古力對三維空間的侵襲，我已做出過不下千次的犧牲。」

　　「在巨象的腳下，螻蟻上有逃竄與生存的自由。但是，這必須建立在一個條件上。」烏里蘇姆飽經滄桑的口吻讓路克心寒神冷，他繼續說道。

　　「那就是巨象必須沒有惡意。」

　　在這一刻，路克明白了，為何烏里蘇姆知曉修提寇城的秘密，卻選擇放任不管，但對破火基地內出現的無形存在卻會在第一時刻出手。沒有惡意的惡行固然會令人感受到更加深沉的恐懼，但為了某項目的行惡，才是招致真正滅亡的元凶。

　　「我真心感到遺憾，路克。」烏里蘇姆的眼中閃爍著真誠的惋惜，右手卻杖指路克，玉綠業火如漩渦繞身。一時間，號號怒風大起，無形的氣場在一人一怪間衝突激盪。

　　「為了不讓世上最後一名伊沓夸成為古力的食糧，我必須先『它們』一步抹除你的存在。」

三、十字路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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