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沉默不語,腦中的思緒飛馳,桀驁不馴的神情讓劍拔弩張的情勢再上一層。短短數秒的時間,無數主意在他腦中掠過,但卻是找不出一個最佳解。
路克大可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這兩個人給殺了,這相當於是與整個組織開戰。他有可以全身而退的自信,但和他有瓜葛的人勢必受到連累,蘇西、冬青、亞庫塔兄妹。倒不是說他有多在乎他們,但論人脈的重要性,在巷弄街口打滾了數年的他自然不會不知道。
第二種辦法,路克可以矢口否認人是自己殺的。他在殺了卡納姆後可是把他的遺體連同血跡完全清除掉了。除非證據清理得不夠周全,讓獅鷲眼裡那些異能者查出了蛛絲馬跡,這才讓路克的所做所為露了餡。這麼做的話,自己被帶回組織盤查的可能性著實不小,紙終有包不住火的一天,要是等到路克深入敵營才想著逃跑或反擊,可說為時已晚。
至於第三種方法......
眼見路克沉默不語,黑髮男人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小子,你要是決定當個啞巴,我──」
「我想,你們是在現場同時發現了卡納姆的血液和我的氣息才會遠道而來吧。」路克不疾不徐的開口。
「這麼說你是承認人是你殺的了?」光頭男子眼神變得銳利,一副要準備開戰的樣子。
「密契特,廢話別那麼多。」黑髮男人粗聲粗氣的和他的同伴說「直接帶他回去就能查清楚一切了。」
路克輕蔑的笑出聲來,他轉向光頭男人,他的名字似乎是密契特來著,這傢伙看起來比較好溝通。
「你們兩個當真不知道我是誰?」路克故作沉穩。
黑髮男子一氣不過,作勢就要往他抓來。路克眼明手快,掏出一片六角形的皮革亮在男人的面前──這是他從前些日子被自己殺死的獅鷲眼成員上搶來的,男人見到組織的徽章連忙停下動作。皮革上上面用金紅二色的線刺繡著一隻獅鷲,鷲爪下還有一行撰著名字的銀線,但路克的手指恰好遮住了那行字。他揮動徽章,讓兩人無法看清上頭的文字,接著俐落地收回口袋。
「你和我們是一夥的?」密契特鏡片後的雙眼帶著懷疑,但已不像剛才那般殺氣騰騰。
聽聞此言的路克鬆了一口氣,他可是把希望全押在對方不是透過超能力還原犯案現場上,要是真那麼不走運,他就只好再開殺戒了。
「且慢,密契特,這小子的話有問題。」黑髮男人多疑的打量著路克「讓我看看你的徽章,動作慢一點。」
見到對方斬釘截鐵的態度,路克心裡暗咒一聲,但不敢多做猶豫,將徽章遞到了黑髮男人的手中。幾縷不可為常人所視的黑霧從路克指間遞散。
「如何,穆卡?」密契特問道。
「啊。」黑髮男人一臉不服地將徽章交還給路克。「這小子說的是實話。」
「但如果他真的是我們的人,怎麼可能在這裡生活了好幾年,我們同伴之中卻沒有任何人知道?」密契特仍有疑慮。
「身為幹部獨子的貼身保鏢,我的存在原本就不應該被人知道。」路克眼見密契特對他剛建立的信任開始動搖,趕緊在穆卡說動他之前率先出口。
「如果你們真的好好檢查過現場的話,會發現那裡不只有我和卡納姆的痕跡,對吧?」
路克不給對方任何打岔的空間,語如連珠地說下去。
「當時現場還有第三個人,一個女人,她在我來得及阻止前用利器劃傷了卡納姆的脖子。雖然我成功重傷了那人,但她八成是個楔諾斯人,當場消失在我的面前,連同卡納姆一起。」
密契特和穆卡交換了目光,撇開他身為保鏢卻讓被保護者發生意外這件事情不論,他們兩人一時半會間居然沒辦法從他的話中揪出破綻。但也不能就這樣輕易地相信他,密契特推了推眼鏡。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
「但是別以為這樣我們就會作罷,我們會去確認你的身分。十二小時後,我們會再來到這間酒館,在那之前你別想著給我落跑,聽見沒有?」
穆卡雙手叉兜,忿忿地往地上吐了口痰,才晃悠著駝背離開。密契特打量著路克,直到同伴的吆喝聲從十多公尺外傳來才不甘願的離去。
路克關上大門,插上門閂,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他倚牆而站,現在危機還沒有解除,十二個小時內,他得逃離這地方,蘇西和冬青還比較好辦,但是其他和自己牽扯上關係的人該怎麼辦?
「米庫麗。」路克走到吧台前,面色凝重地看著擦酒杯的女子。「我可能沒辦法在這裡待下去了。」
「怎麼回事,路克?」米庫麗放下酒杯,撥開臉頰上的一縷紅髮。「那些人為什麼要你?」
路克將中午在學校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從冬青割腕,路克和蘇西發現後試著救她,卡納姆的出現,還有他對楔諾斯人和冬青的侮辱。當然,路克省略掉了自己使用能力的那部分。
一旁的亞庫塔嘆了口氣,無奈地開口「早和你講過了,你總有一天會給自己惹上大麻煩。這裡是法外之地,我們是被遺棄的人,但這不也不意味你能肆意殺人。」
「你早該收手了,路克。」米庫麗在一旁附和。
路克沒有反駁,這對兄妹說得沒錯,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他殺了卡納姆,他難辭其咎。
「在我走之後,他們一定會來找你們,除了蘇西以外,和我比較靠近的人就只剩下你們兄妹。」
路克試圖保持冷靜,蘇西跟不跟來都無所謂,她就算自己一個人也有辦法打理好生活。至於冬青,就算她不想走,路克方才的一番言論在稍微加油添醋過後就能成為對她極為不利的證據,到時她可能還得巴著他帶自己離開。
唯有這一對兄妹讓他心有掛記,打從三年前路克來到荒城區起,米庫麗和亞庫塔便一直是他的後盾,在他受傷的時候,亞庫塔會幫他治療,在這具軀殼因為缺乏食物而衰弱的時候,是米庫麗給予施捨。
路克環視著四周,薄荷綠的琉璃窗,擺了上百瓶來自世界各地美酒的木架,溫暖的黃色水晶燈和樸實的橡木裝潢,他多麼希望能夠一直在這裡待下去。但路克知道,自己如果十二個小時後還待在此處的話,米庫麗和亞庫塔必遭池魚之殃。
「放心吧,路克,我們不會有事的。」亞庫塔保證。
「拜託,難道我們兩個二十好幾的大人還需要你一個未成年的小毛頭來擔心嗎?」米庫麗不以為意的哼了一聲,但之中沒有惡意。
「對了,路克,你手上那徽章......應該是獅鷲眼的成員才會有的吧?」亞庫塔瞇起眼睛「你怎麼會拿到這東西?」
「從幾個他們組織裡的敗類身上拿來的。前幾天看到有三個人在賣毒品給遊民,所以我就殺了其中兩個,拿了他們的徽章,想說日後也許用得到。」
「你小子。」米庫麗生氣地雙手叉腰,眼中盡是責難「這輩子打算就這樣活下去嗎?」
路克不予置評。
「這地方有紙嗎?」路克問道。
路克回到房間,同樣覆述了一次他剛才對米庫麗說的話。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冬青難過的掩著嘴巴,自責的說道「要不是我給你們兩個帶來這麼多麻煩,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蘇西上前安慰著她,路克什麼也沒說,只是轉過身去,任她沉溺在罪惡感終。他本來就摸不清楚情感的運作方式,要是開口的話反而可能造成冬青的負面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火車每十二個小時通車一次,從酒館到車站最少也要五個小時,這還是以有交通工具為前提的考量。路克他們三人就算連夜趕路也來不及搭上清晨五點的班車,但只要穆卡和密契特一看見酒館沒人,獅鷲眼就會開始大規模的搜索路克。
也就是說,他們得找個至少能躲上三小時的安全屋,而且還得指望獅鷲眼沒有聰明到在火車站布下天羅地網。
這次計畫的變數多到無法細數,路克甚至在考慮是否要在這節骨眼上祭出自己的底牌。
「所以我們接下來怎麼辦?」蘇西問道,她的態度明顯是打算跟隨路克。
「我們不能在這坐以待斃。」
路克刻意用了『我們』二字,試圖暗示冬青,讓她更加相信自己不得不走。但若假使她真的膽小到連這樣都不敢一同行動......路克就只能打著獅鷲眼的大旗恐嚇她了。
「但是,但是如果我們真的逃跑的話,他們那個組織難道不會......殺了我們?」果不其然,冬青咬著嘴唇,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
「今天不管妳跑不跑,他們都不會輕易放過妳,這點無庸置疑。光是妳的血跡和卡納姆的出現在同一個洗手間就已經百口莫辯,。更別提現在任何和我扯上關係的人現在都會有生命危險,妳寧願待在這裡等他們來,還是跟著我們逃到安全的地方?」
冬青沒有回應,路克知道自己說服她了。
「很好。」路克拿出他早些時候在吧台畫的計劃圖,試探性攤在冬青的床上,而她沒有反對他這麼做。
「那麼,計劃如下──」
下午三點二十四分,一輛土黃色的老舊轎車停在距離火車站半公里遠的廢棄大樓旁。三名青少年下了車,迅速的進入大樓,車子也隨之揚長而去。十分鐘後,一名紫髮少女走出大樓門口,朝火車站的方向小跑步前進。
「那是蘇珊娜,對吧?」塔班的視線透過望遠鏡一路跟著蘇西。帕希提著行李,整裝待發。
「對,還有路克跟冬青。」帕希早已啟動藍眼,與沉沉天空同色的暴風灰短髮順著微帶水氣的陰風飄搖,她看著天空中千噸重的積雨雲,心如鐵沉。
「感覺快下雨了。」塔班不大高興地嘖道。「吶,大姐,所以我說,他們到底跑來這邊幹嘛?」
「我才剛醒來,要問也是問你。」
「有道理。」塔班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他摘下望遠鏡,舒展著僵硬的脖子。
「好啦,如果我的預想沒有錯誤......」塔班拿出他的筆記本,翻到最新紀錄的一頁。帕希湊上前看,上面只記了一堆鬼畫符和亂七八糟的線條。
「不賴吧,我可是花了整整半天去搞懂他們到底想幹嘛,才好不容易做出了這張流程圖。」塔班洋洋得意的昂起下巴,帕希從未像現在如此想扁他一頓。
「塔班,這只是一堆塗鴉。」
「不不不,擦亮眼睛看好了。」塔班用手指著筆記本上的一個『凸』字形「看到沒,這是路克他們昨天晚上待的酒吧,一路沿著這───條線。」他的食指沿著一條特別粗黑的線游移著「到了這裡,轉圈圈,停了幾分鐘,然後換成這條藍線,對,就是我手指的這條,一路往北走,過程中還在路邊摘了幾把野花──」
「幾把野花?」帕希疑惑的看著塔班手指的位置,那看起來像是幾包堆在一起的垃圾袋。
「反正他們肯定會發生耽擱,不管是以哪種形式。」
「你確定?」
「千真萬確,我敢用兩桶起司冰淇淋跟妳打賭──」
「那這個叉叉是什麼意思?」帕希趕緊打斷塔班的話,她可不想浪費整個下午在聽他對起司冰淇淋有多麼熱愛。
「很高興妳問了!」塔班彈了個響指,帕希的視線警戒地飄過周遭,確保他這般動靜沒有引來任何不必要的干擾。
「這可是我花了好幾個小時才終於統整出的目的地,妳有沒有注意到這些線全部都通向這個叉叉,沒錯,在我縝密的思考和細心的觀察下,我終於推斷出來,路克他們的目標就是火車站!」
塔班張開雙臂,彷彿是一位演說家,正等著底下觀眾拍手叫好。
「你好棒。」帕希語帶挖苦。
「謝謝,這我不能同意更多。」
「等等,那些人是......」帕希的目光越過塔班的肩後,遠處以路克所在的那棟大樓為中心,周圍的幾棟樓全部都站了五到十位不等的西裝打手。
「人,什麼人?」塔班瞇著眼睛,朝帕希的身後望去。
帕希捏住他的下巴,轉了一百八十度,塔班這才噢了一聲。
「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他們一定是被當地的黑道纏上,才會突然決定要去搭火車。」帕希自言自語道。在她的注視下,幾名獅鷲眼成員以人類不可能達到的距離一腳蹬越過兩棟樓之間的鴻溝。
「大姐,我們怎麼辦?」
「見機行事,以保護那三個人為第一目標,非必要的時候不要與敵人交戰。」帕希從手提箱拿出了一雙金屬手套,銀身金繡,藍光於金屬的凹槽明暗,比起手套,這更像是某種外骨骼裝甲。4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ivYQI9NWV
隨著帕希穿戴完成,她舒展著手指,感受著機械與肉體的相互配合,蒼藍的能量場伴隨著她的拳頭緊握朝四周湧散。
「那麼,意思是說,如果真的,真的很不小心,我不得不出手的話,可以使用能力。」塔班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帕希本想一口否定,但又無從駁回。
「盡量別鬧出人命。」
「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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