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算著眼前的局勢,路克只感不妙,師鷲眼的爪牙來太快了,幾乎提前了整整半個小時。眼下只有他和冬青,要在不暴露自己能力的情況下面對一整團人馬著實太異想天開。
路克拉著冬青躲到一根水泥柱後,鈷藍色的雙眼銳利的掃視四周廢樓,左邊七個,右邊五個,前後粗估各有十名,少說也有二十多人。他和冬青現在位於四樓,要想逃跑必然會被截擊,蘇西又遠在車站接應,自然使不上力。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的話還不至於如此焦頭爛額,但在解開冬青身上的謎團之前,他是不會輕易放棄這顆棋子的。
「聽著,等等一定會有幾個具備近身戰能力的人打前鋒,不要離我太近,待在安全的地方。」路克看見四個方向各有兩個人開始行動,他的神經繃緊至戰鬥狀態。
「路克,其實我──」冬青張口欲言,但獅鷲眼的人縱身一躍,跨過了長達十幾公尺的距離,重重落在兩人身處的樓層,嚇得她立刻禁聲。
「安靜。」路克用氣音打斷她,鎖定於獅鷲眼成員上的目光銳如獵鷹「別讓他們知道我們的位子,跟緊我。」
冬青不敢吭一聲,閉緊嘴唇,害怕的點頭。
路克特地選了一層滿是破舊木貨櫃的樓層,現在是下午三點多,陽光只能照亮半邊的空間,他得好好利用光線和空間的優勢。
「分頭找,他們絕對在這一層樓!」十多公尺外傳來女人的叫喊,此起彼落的應答聲恰巧讓路克得以大略評估全部人的方位。
路克仔細地聆聽腳步和呼吸,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不敢放過。他暫停呼吸,靜待著距離由五公尺慢慢縮減到四公尺、三公尺、兩公尺,直至進入他的出手範圍。
身著西裝的男人突見一團黑影自箱後竄出,他右手本能性的護住頭和胸口。但路克早預料到這一點,他任由自己的身子受引力下墜,在雙手接觸到地板的那一刻將身軀蜷縮,透過肩胛骨和背部吸收衝擊力,讓自己以翻滾的姿態切入男人毫無防備的下盤。袖中的獵刀甩上掌中,以殺手般的精準和迅捷刺進肝臟所在的位置。
藉著短暫休克所引發的驚懼狀態,路克利用前衝的力量將對手壓倒在地,使勁拔出血紅的刀身,左腳踩住對方的右手,左手則倒轉刀柄,在喉嚨上開了道深達食道的傷口。男人被自己的血液嗆得發不出聲音。路克向後躍去,閃身躲到了巨大的貨箱後方。
一個倒下,還有七個。他造成的動靜不大,但要以引起方圓十尺內的敵人注意還是綽綽有餘。看著染滿血的雙手,路克感覺到異常古怪,殺人後的平靜與欲求不滿衝擊著他的神經。
一抹陰冷的微笑試圖在路克臉上綻開,他迫使自己面無表情,卻可以清楚察覺到自己的五感正隨著殺戮的展開愈發銳利,心搏、呼吸、陌生人的血液慢慢從指關節滴落的觸感,一切都變得無比真實。
還有七個。路克的大腦飛速運轉,持刀的左手沒有一絲顫抖。冬青瑟縮在一旁,她沒有親眼目睹路克的兇殺手法,但光是聽到利刃切開肢體和男子此刻的咳血聲已經足夠讓她害怕得無法思考。
「加麥爾?加麥──」
還未來得及嘶喊,一柄利刃瞬間刺穿了她的氣管,阻止聲音傳遍整棟樓層。路克雙手握住被血液浸得黏滑的刀柄,使勁向右一拽,硬生生斷開了脖子一半的血肉連結,女人當場喪命,堵塞在喉間的求救消於無形。
路克再次隱身於障礙物後,粗略地擦拭染血的黏滑刀柄。他特意留下了半死不活的男人一命,就是為了讓他吸引同伴的注意力,這樣自己才能在和全部的敵人正面交鋒前逐個擊破,耗損他們的人力。否則單憑一柄小刀,路克要想扳倒兩個具備著近身戰能力的成年人的機會微乎其微。從成果來看,他的計畫的確奏效了,第一波敵勢已經被他瓦解四分之一。
「這裡是第一小隊,東邊沒有任何異常。各小隊,回報現況!」方才發號命令的女人再度開口,只不過這次的聲音已經比第一次近了許多。路克暗自心驚,若非有這堆木箱和柱子作為掩體,他和冬青早就被發現了。冬青在路克身旁顫抖的呼吸著,雙手緊摀住自己的口鼻以避免聲音外洩。
「第二小隊回報,北邊沒有任何異常!」
「第三小隊回報,西邊沒有任何異常!」
聽著來自各方位的回報,路克猛然一驚,他終於搞懂他們在搞什麼名堂了,藉由順時鐘報位和收網式的搜索,慢慢將兩人能活動的區域壓縮。這樣下去,他勢必得一次挑上六個敵人。最慢再過幾秒鐘,領頭的那個女人沒有收到剩下兩人的回應,肯定能夠更輕易的定位路克的藏身處。
「第四小隊請回報!」女人號令道。
一片沉默。路克知道自己的行蹤很快就會曝光,他拉了拉冬青,她卻還沉浸在恐懼裡無法自拔,整個人僵硬得跟石頭一樣。
「妳是怎麼回事?!」路克強壓怒意,以氣音斥道。「妳是想把我們兩個人都害死嗎?」
冬青猛搖搖頭,整個人卻縮成一團,除了顫抖外什麼也沒有做,還是直到路克伸手猛力拽動,她才巍巍顫顫地站起來,隨著他輕步移動。
路克躡步前進,從大樓的南方緩緩轉移到西側。如果想要確保冬青和自己都能逃脫的話,在不得不與敵人正面交戰之前,路克至少得再收拾掉兩個人。
路克伸手撈起一塊碎石,瞄準東方,朝著下達命令的女人扔了過去。不出所料,大半成員的注意力立刻被石頭落地的聲響吸引住,但尚有兩三名仍警戒地注意四周。趁著這短短兩秒,路克眼明手快,抓準西側敵人的位置,抬手便將利刃飛甩而出。
正如路克所料,刀尖不偏不倚的命中一名西裝男子的咽喉。然而,大出路克的預料,刀鋒非但沒有釘入咽喉,反而在接觸到男人皮膚的時候發出一聲清亮的撞擊聲,他的心也隨著金屬落地的咣啷沉入谷底。
「他在這裡!」
一聲高呼宣判了行蹤的暴露,路克還來不及後躍撤步,只見一隻大手已經伸到了他的面前。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sF8WFn4kt
路克用雙手撐上身後及腰高的木箱,以此為支點,肩部以下的身軀如槓桿般上踢,藉著後手翻的力量再次回到障礙物後方,這八位成員中居然有能免疫冷兵器的人存在。這下可好,路克絕不可能靠這副血肉之軀打倒對手,問題是原本應該要一擊即殺的獵刀不但沒有發揮作用,還掉落在敵近我遠之處。
這個熟悉的聲音......路克認出了方才的男人就是密契特。他也參與到這次行動中了嗎?
路克腦內的思緒奔騰著。米契特一手便將他用以掩護的木箱抓起,甩到一旁,這股力量很明顯不是凡人所能擁有的。除了米契特外還有另外五個人快速朝路克靠攏。在木箱所揚起的水泥灰和昏暗的燈光下,路克看不清楚他們的確切方位,他靈光一現,這代表說對方同樣也處在視野劣勢下。
路克抓住冬青的手腕,貼著牆壁橫行,他推估大約要再五秒鐘後,敵人的勢力圈才會將他們團團圍住。路克迅速的抄起掉落的小刀,但僅僅是一個這麼簡單的動作,他的目光離開過冬青甚至不超過零點五秒,一雙凌厲的巨掌以極快的速度突破煙塵,朝著她的頭部襲去。路克的瞳孔因驚懼放大,他朝著來襲的方向猛力一蹬,在雙腳離開地板的那瞬間他便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趕不上。左手的利刃只得再次脫手射出,只要能引起攻擊者的注意......不管有沒有成功傷害到他,只要能延緩攻擊的速度便足矣。
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令路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數之不盡的樹藤洪湧進他們所在的樓層。從手指般細瘦到火車頭般粗壯的藤蔓和枝幹淹沒了眼見所及之處,六名獅鷲眼的成員盡數被掩埋在植物海下,只有路克和冬青站立的地方得以倖免於難。路克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轉頭望向冬青,她的左眼緊閉,右手的中指和無名指撐著眼簾,翡翠綠的光芒從她的右瞳中耀出,在昏暗不明的空間中宛若夜空的星辰。冬青閉上雙眼,腳步踉蹌地跌靠在牆壁上,連連的鳴喘著,路克看見她慌慌張張的從衣服中掏出一個小罐子,使力搖晃了幾下後吸進一口。
「需要幫忙嗎?」路克問道。
冬青虛弱地搖了搖頭,揪著胸口靠牆而坐。路克不懂氣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自然也不曉得該怎麼幫忙。他跨過藤蔓,走到窗邊窺視著外頭的情勢。
「我們不能停留太久,三十秒,然後就得走人。」路克知道自己聽起來不近人情,但外頭的人已經準備好要往這裡發起進攻了,他們得趕在對方進入大樓前逃離。
創造與毀滅。冬青的母親提過的話倏然浮現在路克腦海,他思路中的某個淤塞點頓時暢通無阻,他拚命按捺住內心的悸動,自己肯定距離某個真相只差一箭之遙,但又說不上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冬青身上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重要秘密,而且可不只是『力量』這種膚淺的東西。
本質、創造與毀滅、輪迴......這其中肯定有什麼玄機,路克恨不得把冬青一棍子打暈,看看她的腦子裡到底藏著什麼。但路克現在還得讓兩個人脫離險境,他盡力平復心情,招手示意冬青跟上。
「往樓梯那走,主力要來了。」路克冷淡的說。樹藤遮蔽了大半照射進來的陽光,路克能明顯注意到周圍大樓裡的人變少了,那麼他們如果不是已經進到這棟建築物,就是在趕往這裡的路上。眼下除了樓梯之外,沿著爬滿整棟樓外側的枝幹下樓,避開可能從大門口湧進的外援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可惡,要是冬青的身體可以好一點的話,他就不必擔心那麼多了。路克可不希望兩人爬到一半的時候,冬青的氣喘突然失控,到時候他想救人也愛莫能助。路克邊發著悶怒邊快步踏階下樓,身後的冬青突然驚呼一聲,腳步不穩的跌了下來,好在他左腳已經踏上了樓梯的最底部,有力點可施。路克眼明手快的挽住冬青的肩膀,另一隻手護在她的身後。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F53MFise1
冬青本想抗議,但路克一個眼神就讓她不敢說話。她不情願地靠在路克的肩膀上,感覺自己完全是個累贅,幸好路克現在看不見她自卑的表情。路克身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腳步明顯變得沉重許多。
「嘿,你在這裡啊!」直爽的少年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路克看見一頭焰髮的少年站在門口,身旁還站了一個灰髮藍眼的女子。他全身上下處於戒備狀態的神經此刻正向他的大腦發出警報,這兩個人絕對非同小可。這對男女身上無形的強大氣場一波波穿過路克的身軀,他輕緩地將冬青放下,過程中完全不敢讓目光離開二人身上一秒。他們沒有穿著西裝,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最有可能的結論是這是獅鷲眼僱來的打手。既然如此,他能做的事只有一件。
「奇怪,帕希,我有說錯什麼話嗎?」看見路克沉默不語,一動也不動的模樣,塔班悄聲在帕希耳邊說道。
帕希沒有回應,身側的一對拳頭握得死緊,她從路克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點異常能量,但正是因為這樣,恐懼才在心底肆無忌憚的無限放大。她不敢將目光移向他的臉,那兩顆毫無光澤的鈷藍色眼球在兩人最初見面的時候便將畏怖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中。
「聽著,老兄,我們是來這裡──」塔班『幫』字還來不及出口,模糊的黑影便在一剎那間竄到他的眼前,耀曳青光的利刃敲響了死神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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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光明漸漸變得耀眼時,降臨於我的悲慘亦隨之加劇。我時常感到困惑,為何明明在萬物歸序的狀況下,我仍能感受到如此強烈的痛苦。』── 塔比納.蘇祖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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